「你的遺產?你父親領走了。他剛才來這兒說他不打算保管在銀行了,也不打算再傳給你……啥?你說你父親剛剛火化了?你在說些什么?喂,別跑!你要去哪?
——銀行職員,維莫魯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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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麗絲掩住了嘴,因為她發(fā)現自己驚訝得合不攏下巴。她的視線在身形變化后的刺客和灰爾身上來回移動,想要找出二人的不同,感到一陣暈厥。
“我,”房間里的第二個灰爾勾了勾唇角,他歪著頭,開口道,“很喜歡收集人類的‘美’……你的眼睛,我很滿意,灰爾。我會讓它永遠屬于我……只屬于我。我會得到它的——在殺了你之后?!?p> 活見鬼?;覡栃南?,握緊了自己的劍。我笑起來真的很讓人不爽……天神在上,我那雙眼睛真叫人惱火。這就是我平時給人的印象?
不過,他總算知道刺客那滿當的自信是哪來的了?;覡柊櫰鹈?,緊緊地盯著房間另一側、外貌仿佛他孿生兄弟一般的存在——
一只“變形怪”。
早在數千年前,人類還未登陸艾歐大陸的時代,這里曾是自然動物和魔法生物的樂土。依托于艾歐大陸富集的自然魔力,各類物種在這里誕生、繁衍、棲息、壯大,形形色色,各有所異。
時過境遷,滄海桑田——如今,人類、精靈、矮人已經成為了這片大陸最廣的三大種族,人類則是其中的佼佼者。而魔法生物要么大片滅絕,要么蔽入山野,躲避著人類的追捕。
其中就包括名為“變形怪”的魔法生物。
作為少見的有智慧的魔法物種,人類通常將其與“擬態(tài)怪”——某類會在自然中自發(fā)地偽裝成誘惑他人靠近的模樣并發(fā)動襲擊的魔獸,比如寶箱怪——區(qū)分開來。在民間,它們則有很多種別稱:二重身、模仿鬼影、易形魔怪,等等。但無論哪一種稱呼,對人類來說都只代表著一種含義:它們是邪惡混沌的造物,是應該被清除的怪物。
一般人很少有機會見到變形怪的真身,尤其是活著的變形怪,以至于到了灰爾這個時代,變形怪已經被認為是只有童話或傳說故事中才存在的生物了。這是因為他們擁有著高超的擬態(tài)能力:變形怪只要在近距離觀察一個人一段時間,它就能變成這個人——不僅是身體,而是連同衣著、甚至持有的器具都能完美地模擬——只要二者的體重或體態(tài)沒有相差太多。
至今仍沒有人對其中的魔法原理作出令人滿意的解釋,自然也沒人知道它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這還不是變形怪最恐怖的地方:變形怪除了能復制人的身體,還能復制該人的聲音、表情、思維方式、行事風格,甚至是專業(yè)知識技能,等等。
這是因為——
“當我變成一個人的模樣時,”刺客——或者說變形怪——泰然地看著房間門口如臨大敵的兩人,這般笑道,“我可以同步復制那個人的思考和記憶,只要我想的話……你所想的,你所知道的,甚至你夢見過、但你自己都不記得的事——我全都會知道?!?p> “真惡心?!被覡枓伋鏊l(fā)自內心的評價。
“所以,”變形怪繼續(xù)道,“我當真不理解,灰爾。為什么你會愿意照看一個跟你完全無親無故的陌生女孩?以你的性格來說,拋棄她不管才是你的作風——我說的對吧?”
灰爾一言不發(fā)。愛麗絲忐忑地看著灰爾,但灰爾沒有注意她,只是緊緊地盯著變形怪。
“驅使你這么做的動機是什么?不,我想了想,但我并沒有看到你近幾年思維模式的變化。嗯……也就是說,你的動機來源于更久以前?在你從北方南下之前?那時,在北方部落里都發(fā)生了些什么?嗯?你又是怎么背上罪名,成為‘放逐者’的呢——”
“給你一個忠告,”灰爾終于開口了,他的聲音相當的輕,就像搭在弦上的箭尾,“別繼續(xù)挖掘我的記憶,尤其是被我忘在十年前的記憶。你的把戲就到此為止吧。這不是威脅,只是忠告,變形怪?!?p> 變形怪呸了一聲。
“別一口一個變形怪。我和你們一樣有名字,我叫米科都?!彼宦暤?,“還有,別自以為是了,你以為你是誰?我根本不需要窺探你更久之前的記憶。現在的我就足夠擊敗你。你已經不可能打敗我了……因為我就是你!”
變形怪拔出背后的劍,那把劍和灰爾手上的一模一樣,劍鏜上雕刻著盛開的薔薇。很難想象他連灰爾的佩劍都一并模擬了出來。
“你能打敗你自己嗎?”
灰爾無視了米科都的挑釁,橫著舉起劍。
“我會打敗你。”
愛麗絲看到,此刻兩名長相一模一樣的青年正用同樣的架勢擺起長劍,謹慎相對地邁著步子,同時搜尋著對方的破綻。他們屏住呼吸,房間里的空氣都仿佛陷入了靜止。
就在愛麗絲忍不住眨眼的瞬間,兩人同時出手了——長劍交合之聲隨之蜂鳴。
他們相持著,連力量都不相上下。而米科都模擬出的長劍竟也具有鋼鐵合金的特性,有著和灰爾的佩劍不相上下的利度。
雙方同時撤力后,變形怪——米科都率先發(fā)難。他拉過劍身,攻向灰爾的頭部;同時左手持匕,虛晃一招,刺出極具欺騙性的一劍?;覡杺绒D體避開,從傾倒的椅子旁掠過,反手揮出一劍。銀白色的劍尖從那張和他一樣的臉前劃過,卻沒有碰到——對方以毫厘之差避了開來。
但變形怪的那把短匕卻沒有放過他。那小刀淺淺地斬下,讓灰爾的手臂掛了彩。他們同時后退,再次邁著不定的步子互相試探。他們一齊邁出兩步:先是向左,再是向前。他們一起運轉著長劍,就像照鏡子那般調整著架勢,甚至連劍鋒傾斜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他們的動作同時凝固。
“你肯定發(fā)現了,”米科都得意地昂起頭,“我能預料到你的每個動作,然后也能找出相對的方法進行還擊。你打算怎么做我都一清二楚……因為我就是你!”
灰爾側過長劍,讓銀白色的劍身對向米科都。
“那么,”他面無表情地說,“我們就別小打小鬧了,變形怪?!?p> 米科都啐了一口,用和灰爾相同的動作架劍。
他們再次沖向對方?;覡枆旱土松硇危韵露系財爻鲆粍?。變形怪側身躲過了他的縱劈,轉體半周,長劍自右側呼嘯而來?;覡栱槃輰ω撚诒澈?,擋住了變形怪的斬擊。旋即,他轉身揮出右拳,帶起一道迅疾的勁風,重重地砸在米科都的右臉上。
手套上鑲嵌的銀釘灼燒著變形怪的臉,第一次給他帶來確切的痛楚。
——怎么可能?米科都的內心閃過一絲詫異。我怎么沒預料到他的動作?
不……只是運氣。他告訴自己。只是運氣而已!
變形怪以閃電般的速度后退,同時為下一次發(fā)動攻擊創(chuàng)造位置條件。房間可供他們發(fā)揮的地方不多,兩人都意識到:只要和對方拉開距離,再以重斬上前,則對手只能擋住一劍,此時若能率先從僵直中控住力道,下一劍就必定會命中目標。
米科都決心已定。達到他預想中距離的瞬間,他便蹬墻向前,斬出勢大力沉的一劍。但灰爾的行動卻出乎他意料——青年沒有抬劍抵擋,而是旋身來到他的側翼。為了避免因慣性而失衡,米科都只好打亂早已決定的節(jié)奏和步法。這時,灰爾一個反向轉體,利用慣性砍中了變形怪的腰背。
鮮血飛濺,米科都發(fā)出一聲悶哼。他再次轉體,退出灰爾那片閃爍的劍幕。但他沒有背靠墻壁防守,而是發(fā)起了攻擊——憤怒讓他短暫地失去了理智。
他的劍壓得很低,對準腹部,動作很是冒險?;覡栍檬謸沃雷樱眢w在半空中旋轉,正好躲開了米科都的劍刃。灰爾人未落地,手臂便已做出動作——他用第七式揮出一劍,劍尖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圓弧。
緊接著,灰爾聽到一聲壓抑的痛呼,但他沒時間細看:米科都的劍刃帶著破風聲襲來。他輕巧落地,在最后一刻擋住對方的劍——他只通過聲音便判斷出了對方的劍的位置。灰爾就立在原地,沒有躲閃,沒有轉身,而是向右使出第二式,這次換作對方格擋他的劍了。
格擋灰爾的攻擊的同時,一股疑惑竄上米科都的心頭:不管對灰爾還是任何人來說,應對他發(fā)動的攻擊的最好辦法都絕對是閃避而非招架,因為后者只要慢上半秒,就會落得身體兩分的下場。
他看了灰爾的思想,對方絕對也知道這一點——那他為什么還敢這樣出招!?
米科都怒火中燒。他利用這次格擋的沖力,轉身揮出一記兇狠的斬擊。但他的力度沒能控制好,灰爾早已旋身避開,多余的沖力卻導致米科都轉了半圈兒?;覡柌戎旅奈璨剑跉⑹稚磉厴O近處停下。他看到那張和自己一樣的臉變得扭曲,還伴隨著驚恐的目光。
一股沒來由的憤怒突然涌上灰爾的心頭,促使他做了如下動作:短促、有力且堅決地刺出長劍,正中米科都的腹部。
變形怪發(fā)出慘叫,連連后退?;覡栆嗪笸艘徊?,抽回長劍,血柱從米科都腹部的窟窿汩汩流出。
勝負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