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fēng)茶館是平陽大街上最好的茶館,這茶館是個十幾年的老店了,坐在樓上,輕打竹簾便可看到外面街道上人來人往,車馬絡(luò)繹不絕。
申屠嬋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她帶著稚童剛見世面一樣的新奇,只見碗盞里的茶馥郁芬芳,香氣繚繞,點心也是精致可人,忍不住執(zhí)起碗盞嘗了一口。
剛把碗盞放下,外面便有小二輕輕敲了敲門扉,然后推開門對來人道:“您里邊兒請!”
明國公夫人趙氏生著瓜子臉,丹鳳眼微微上挑,身量不高,頭上挽了高高的發(fā)髻,帶著華勝和幾只玉簪,身穿一件紫色華服,珠翠配飾環(huán)繞,華貴至極。
她神色嚴肅,帶著說不出的凌厲,進了室內(nèi)先挑剔的看了一眼申屠嬋。
申屠嬋像是感覺不到她的不愉快,含笑起身行禮道:“見過夫人,夫人安好?”
明國公夫人在身側(cè)婢女的服侍下入座,申屠嬋便也笑著坐下。
“便是你說是有關(guān)于萃兒的事情要是與我相商?”明國公夫人似是不耐,直接切入重心。
申屠嬋一只手扶住袖子,一只手執(zhí)起茶勺去撥弄旁邊碗盞里的茶葉,明國公夫人看她不應(yīng)眉頭一皺便要開口。
“夫人,這世上很多事情想要成功就得沉得住氣。”申屠嬋抬眸打斷了她要說的話,又道:“您看,明明我是求人的,我都沒著急?!?p> “求人?”明國公夫人眉頭皺的更深,一臉的不悅。
申屠嬋放下茶勺給明國公夫人加茶:“是啊,求您幫我叔父找到那幅畫。”
明國公夫人幾乎被氣笑了,有些嘲諷的看著申屠嬋:“你是不是搞錯了什么?”
申屠嬋放下碗盞后又理了理儀容坐好,含笑看著她:“怎會?難道您想讓鄭萃萃小姐跟我叔父同歸于盡嗎?”
明國公夫人眼神一凌,語氣森冷:“你到底有什么把柄?”
申屠嬋側(cè)頭看了小滿一眼:“夫人著急了,小滿,給夫人看看?!?p> 小滿點頭,從懷中掏出一枚耳飾,那耳飾看起來便貴重非常,做工精致,金片制成的蝴蝶下面墜了兩顆瑪瑙,那瑪瑙只比花生米略小了些。
明國公夫人只覺的眼皮一跳,面色陰沉的看向申屠嬋:“你是何處得來的?”
申屠嬋不禁有些真的想笑:“這重要嗎?我在請求您幫我叔父找到那畫呀,不然鄭萃萃小姐這耳飾明日可就不知道落在哪個登徒子手里了?!?p> 這耳飾是那日閬苑庭宴會,鄭萃萃將她撲倒在地之后掉落的,她在開宴之前就提醒過小滿注意她的周遭,這耳飾掉在身后的草坪上,她只看了一眼小滿,小滿便趁人不注意撿了回來。
申屠嬋說話慢條斯理,聽在明國公夫人耳里只覺得十分可惡,她不動聲色想去看一眼身旁婢女。
“夫人,別想了。”申屠嬋打斷了她,“我的婢女出身漠北,連匪寇也殺過。”她好心解釋了一下。
明國公夫人和她身后的婢女皆臉色一僵。
申屠嬋穩(wěn)如泰山,收斂笑意看著明國公夫人,等著她的答復(fù)。
明國公夫人這下不止是傲氣了,眉間甚至帶了點陰狠,冷笑道:“你便想拿這點小事來要挾我嗎?”
申屠嬋目光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弄丟畫卷這個罪名,便是個微末小官也只是流放,我鎮(zhèn)北侯府好歹也是京都名門,左不過是些撤職或者貶謫的處罰,鄭萃萃小姐今年有十五了吧,這耳飾她以前應(yīng)該沒少帶過,京都城里捕風(fēng)捉影的艷聞可不少,萃萃小姐一輩子的事情,夫人,您要賭嗎?
明國公夫人只覺得額上青筋直跳,她真是小看鎮(zhèn)北侯府這個小姑娘了,小小年紀心思深沉,行事惡毒。
這會子她倒只覺得別人惡毒了。
申屠嬋恍若未覺,執(zhí)茶抿了一口:“夫人,打老鼠切忌傷了玉瓶,您說對吧?”
明國公夫人很快做出了決斷,一咬牙道:“你說的對,不過,我要怎么相信你?”
這是必贏的題目,申屠嬋也不拐彎抹角:“我叔父找到畫卷,我派人將耳飾交到您手上,放心吧,咱們原本也沒有到撕破臉那一步,您說對吧?”
明國公夫人哼了一聲,拍桌起身,又冷笑道:“那便請你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等等?!鄙晖缷忍ь^看著她,面帶笑意,眉眼間卻說不出的漠然:“夫人,茶還沒喝呢?!?p> 明國公夫人頓時覺得一腔火氣直沖天靈蓋,這申屠家的小丫頭確實能耐,多少年沒有小丫頭敢在她面前這么放肆了。
她端起那碗茶一飲而盡,將碗盞重重一放,又看了申屠嬋一眼便轉(zhuǎn)身出去了。
小滿有些憂心的在明國公夫人剛才坐過的位置坐下:“小姐,您何必這樣得罪她?”
申屠嬋撩起窗上竹簾,這里還能看到明國公夫人上轎離去的身影,她看著那身影道:“狩獵時我只是拉了寶慶郡主一把,八公主便與我糾纏不休,我讓寶慶郡主將計就計更是戳了她的眼,我與鄭萃萃無冤無仇,她卻愿意以身試險也要用那種歹毒的手段幫八公主害我,你知道他們?yōu)槭裁催@樣嗎?”
頓了頓又道;“為什么八公主當日在竹林里可以那么隨意的出言羞辱我的父母,我的家教?”
小滿有些無措,小心道:“因為他們蠻橫?”
申屠嬋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因為我沒有父母了,因為我是孤女,他們都覺得不會有人給我出頭了,他們都覺得我鎮(zhèn)北侯府要垮掉了?!?p> 小滿噤聲。
窗外的叫賣聲,車馬聲透過那薄弱的竹簾飄進室內(nèi),人間煙火氣息濃重,申屠嬋看著明國公夫人那遠去的轎子道:“我少時便見過戰(zhàn)場,不滿十歲便能跟著家仆千里迢迢孤身從漢中回到京城,十三歲失去雙親,我怕什么?”
她似乎是在問小滿,似乎又是在反問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