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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眼

第八章 盲尸

菩提眼 漠兮 3071 2022-07-13 19:42:27

  PART 8

  沙家村不適合留宿,他們按原計劃去了嘉yu關(guān)市,選了一家城南的客棧式旅舍,離高速入口近。

  嘉yu關(guān)以“天下第一雄關(guān)”聞名,但來這里旅游的人明顯少于敦煌,蕭侃看了一圈房型,最后定了兩個八人間的床位。

  林尋白并不挑剔,只好奇地問:“蕭老板,你不住單間?”

  “店里就我們兩個客人,住哪間都是單間,不如住便宜的。”

  她的邏輯一向無懈可擊,林尋白沒的反駁,放下行李,就去餐廳吃飯了。

  一個八人間床位是五十塊,吃的必然不能比住的貴,權(quán)衡之下,他點了一碗搓魚子,肉都沒敢加。

  等了好一會,也不見蕭侃從女客間出來,他疑惑地四下望了望,才發(fā)現(xiàn)她在大門口打電話。

  似乎不太順利。

  因為她每隔一會就要把手機從耳邊拿下,重新按鍵撥打一次,臉上的神情也越發(fā)不耐煩,看樣子是沒打通。

  能讓蕭侃如此不爽又如此堅持,林尋白猜測,對方應(yīng)該是個很重要的人。

  好在兩三次后,電話總算通了。

  她說:“劉秘書,麻煩幫我聯(lián)系一下趙總,我有急事找他?!?p>  不知對方說了什么,大概是婉拒之類的話,蕭侃不禁提高語調(diào),“我知道合同簽了字,趙總出錢我出力,但進(jìn)展不下去對誰都沒好處。酒泉法院有一份人口拐賣案件的卷宗,我需要調(diào)看里面的內(nèi)容,對,案子已經(jīng)結(jié)了,有授權(quán)就可以查閱,如果不行,就讓我去監(jiān)獄直接見犯人?!?p>  林尋白豎著耳朵,聽得還算真切。

  原來她說要找人販子,是真的要找人販子啊,就是不知道她找的人管不管用,手能不能伸這么長。

  搓魚子上桌,蕭侃也從門口回來,她胃口不佳,只要了一碗羊肉湯。

  林尋白觀察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你在找人幫忙?”

  蕭侃拿起桌上的幾瓣蒜,搓掉風(fēng)干的外皮,挑眉反問:“不然你認(rèn)識公/jian/法的人?”

  林尋白撥浪鼓似的搖頭。

  “其實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說。”

  “我不知道請你找壁畫的人是誰,但那幅壁畫是莫高窟丟的,就算找到,也不可能據(jù)為己有啊。”

  他的意思很明確,《得眼林》不同于她以往做掮客經(jīng)手的古董字畫,建國后被挖掘、被盜走的文物別說不允許交易,即便是私人收藏也是不可以的。

  除非,想找個地方包吃包住。

  “你怎么知道人家找壁畫是打算據(jù)為己有呢?”

  “難道你們想……賣出去?”

  那不是更可怕?!

  羊肉湯上桌,蕭侃吹了一口上面的浮油,“河遠(yuǎn)集團(tuán)知道吧?人家老板就這愛好,不光是國內(nèi)的寶貝,流失海外的也買了不少,回頭蓋好博物館,一并打包捐了?!?p>  “花錢請人找壁畫,然后捐給國家?”林尋白嘴里的搓魚子頓時味同嚼蠟。

  有錢人的生活會不會太裝逼了點?

  “那蕭老板……”他舔了舔嘴唇,“你這單生意賺的應(yīng)該不少吧?”

  蕭侃抬眼,目光銳利地看向他,“怎么著,你也想分功勞?”

  林尋白用筷子指了指墻上的菜單,“我想加一份沙蔥炒羊肉。”

  蕭侃點點頭,很好,她非常欣賞林尋白這份好奇但不好勝的心態(tài),勉強可以同意。剛抬手叫老板加肉,大廳里就呼啦涌進(jìn)來一隊人,老板顧不上她,直接跑去迎客。

  方才還只有兩人的餐廳一下子聒噪起來,為首的導(dǎo)游四十來歲,留著濃黑的絡(luò)腮胡子,長得魁梧彪悍,老板熱絡(luò)地招呼他,看樣子是熟客了。

  “咱們到了大西北,就別住那種星級酒店,花錢多還沒意思,住這種客棧才有大漠風(fēng)情,對不對!”

  這導(dǎo)游人高嗓門大,震得蕭侃耳膜生疼。

  她順勢朝整個旅團(tuán)瞄了一眼,人數(shù)不多,四男兩女,看長相是潮汕一帶人。

  “這是個私人團(tuán)。”林尋白小聲說,“南邊做生意的小老板,都喜歡結(jié)伴包小團(tuán),行程自由,我之前就帶過幾個?!?p>  蕭侃原本擔(dān)心自己的單人間要變成三人間,不料六個人要了四個大床房,真真印證了林尋白的話——是小老板啊。

  弄完房間,這隊人也不著急放行李,當(dāng)中一對夫妻嚷嚷餓了,便先在餐廳吃飯。小老板們出手闊綽,洋洋灑灑點了一桌子菜,還有人問導(dǎo)游:“胡導(dǎo),你喝白的還是紅的?”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同樣是私導(dǎo),別人有肉有酒,林尋白卻只有一碗面食。

  蕭侃瞧出他的失落,寬慰了一句:“長成他那樣做不了倒插門,你的福氣在后頭呢!”

  “……謝謝啊!”

  一桌人吃飯,必定是熱鬧至極。

  酒過三巡,大胡子導(dǎo)游臉紅得像關(guān)公,端起酒杯對身旁一個精瘦的小老板說:“孫總,過了嘉yu關(guān)就是敦煌,你可不能再瞎跑了,越往西越危險,出了陽關(guān)和玉門關(guān),那是正兒八經(jīng)的沙漠,跑丟了神仙也找不回來?!?p>  聽口氣,是有人不聽安排,私自脫團(tuán)了。

  小老板面子大,被數(shù)落得下不來臺,紅著臉反駁:“你少嚇唬人了,我沒來過西北也看過紀(jì)錄片,只要帶上衛(wèi)星電話,別說是出陽關(guān),就是進(jìn)了羅布泊也走得出來?!?p>  他身旁是個妝容妖嬈的年輕女人,配合地從挎包里掏出兩部黑色的大方磚。

  孫老板一手一個,往桌上一拍,“瞧見沒!”

  “我不是嚇唬您,您也別不信。”為了樹立權(quán)威,胡導(dǎo)沉下語氣,“每年都有驢友在沙漠失聯(lián),哪個沒帶衛(wèi)星電話?還不是一樣死了、干透了,再被警察從沙堆里扒出來,扒出來的那都不是一般尸體!”

  “不是一般尸體是什么,僵尸還是喪尸?。俊睗鈯y女人拿起一串羊肉,用艷紅的指尖把肉塊扯下來,再塞進(jìn)嘴里咀嚼。

  孫老板笑得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是盲尸!沒眼睛的死人!”

  孫老板不信,“我怎么沒在紀(jì)錄片里看過?”

  “紀(jì)錄片能給你拍這個?沙漠里玄乎的事多著呢?!焙鷮?dǎo)端起一杯白的,一口干完,仿佛說起這個話題連他都需要壯膽,“這是我一個殯儀館的哥們偷偷和我說的,沙漠里死人不奇怪,但敦煌周邊的沙漠,常有這種無眼干尸,發(fā)現(xiàn)的時候身上哪也不缺,就缺眼睛?!?p>  “真的假的?”濃妝女人放下肉串,神色緊張起來。

  “是連環(huán)殺人嗎?”隊里另一個胖老板問。

  胡導(dǎo)擺擺手,壓低聲音道:“驢友都是自個出發(fā)的,誰知道他們幾點走、去哪里?難不成兇手還在沙漠長期伏擊?我兄弟說,那些尸體身上根本沒有打斗的痕跡,偏臉上兩個洞,眼窩里啥也不剩?!?p>  “這種沒眼睛的鬼死了看不清方向,找不到奈何橋,也投不了胎,只能在大漠游蕩,遇上落單的游客,就附到人背后,吸走身子里的水,等到天麻黑的時候,人已經(jīng)被喝干了,他們再爬下來,問人借眼睛……”

  “眼睛怎么借?”濃妝女人吸了口氣。

  “那人雖然癟了,眼眶也齜得老大,但眼珠子還是水汪汪的,像球似的在眶里滾,手一摳,咕嚕就掉下來了,他們把兩個肉團(tuán)塞進(jìn)自己的眼窩里,就借到了眼睛。”

  “這……借了還能還嗎?”

  “當(dāng)然能?!焙鷮?dǎo)說,“盲尸有了眼睛,便會去投胎,被借走眼睛的人就是下一個盲尸,而等他再‘借’到眼睛,不等于‘還’回來了嗎?”

  “這叫盲尸借眼,有借有還。”

  桌上不知誰點的烤羊蛋,焦黃的油脂裹著一顆顆裂開的肉球,所有人都沒了胃口。

  孫老板訕訕地收起衛(wèi)星電話,濃妝女人慘白地掛著一張臉,之前餓得嚷嚷叫的兩口子也提前離席,回房收拾行李了。

  隔著一張桌子,蕭侃繼續(xù)喝湯,直到湯干碗凈,她問林尋白:“知道這個說法嗎?”

  “聽說過,版本差不多?!绷謱ぐc頭。

  “所以你起個藝名擋災(zāi)?”

  “是啊,蕭老板,你要不要也買一個保平安?據(jù)說死得越慘越有效!”

  蕭侃沒回應(yīng),繼續(xù)說:“盲尸挖走別人的眼睛,自己去投胎,讓別人做盲尸,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沙漠里總有盲尸,也總有人會死,那……”

  “第一個盲尸是誰?”

  林尋白眨了眨無知的雙眼,亮白色的燈光下,他精致得像一只纖塵不染的水晶大花瓶。

  蕭侃懶得問了。

  ***

  八人間有四張上下鋪,蕭侃隨心任選,躺上一張靠窗的下鋪。屋外天光落盡,好似墜入漆黑的深洞,夜風(fēng)又急又烈,沿著窗縫往里鉆。

  聲音細(xì)細(xì)長長的,像在抽絲剝繭。

  她蓋上被子,閉上雙眼。

  ——每年都有驢友在沙漠失聯(lián),哪個沒帶衛(wèi)星電話?還不是一樣死了、干透了,再被警察從沙堆里扒出來。

  ——這種沒眼睛的鬼死了看不清方向,找不到奈何橋,也投不了胎。

  蕭侃從床上翻身坐起。

  她輕手輕腳地拉開房門,走廊沒開燈,黑暗中有風(fēng)竄來竄去,繞著她的腳踝向上攀爬,冰冰涼涼的。

  路的盡頭是男客八人間,林尋白住在里面。

  她叩了叩門,什么回應(yīng)也沒有。

  門一推,開了。

  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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