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激流勇退（下）
李世民聞言，忽然嘿嘿一笑：“軍師，這名單上可沒有你，莫非愛卿就不感到好奇么?”
夏雨笑而不語。
他可不傻，做為首功之臣，名單上沒有他，自然不可能是李世民忘了，只能是故意為之。
功大難封?
還是另有用意?
但不管是哪一種，他最好的回答都是閉嘴。
“好吧，好吧。”李世民本想賣個關(guān)子，一見夏雨不上套，只好無奈道：“軍師功勛卓著，為諸臣之冠，孤思來想去，不知如何酬謝?！?p> 夏雨心中一沉：現(xiàn)在就覺得功高難封了?看來，他之前的擔(dān)心還是對的。
李世民卻不知道夏雨怎么想，反而興致勃勃道：“孤思來想去，還是有了主意，卿且聽一聽。軍師一職，卿還是兼著，孤再封你為尚書令，爵位則升為扶風(fēng)郡王！”
夏雨一聽，神色大變。
尚書令，那是文官之長，之前一直是由李世民擔(dān)任，因為權(quán)利太大，所以只是榮銜。
但聽這意思，李世民是想讓他領(lǐng)實職。
如此顯職，夏雨如何敢領(lǐng)?
不僅是權(quán)力太大，更因為是李世民的舊職——太敏感了啊。
除此之外，大唐自立國后，一直有個潛規(guī)則——非宗室不封王，頂天了授三公、三孤！
夏雨若封王，便是開了頭。
但這個頭如何開得?
一旦他接受了尚書令和王爵，那以后真的會面臨封無可封、功高震主的危險境地了。
同時，他也會成為無數(shù)人眼紅的對象，時刻如履薄冰，擔(dān)心不知何處飛來的暗箭，一向閑散的他恐怕覺都會睡不著。
還是學(xué)那張良，激流勇退吧。夏雨下定了決心。
不過，如何退，卻還是需要技巧的。
“殿下，”夏雨微微一笑，從容道：“官、爵什么的，還是別浪費了，因為臣想辭官了?！?p> 什么！?
李世民頓時一臉震驚，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殿下?殿下?”
夏雨連喚兩聲，李世民才清醒過來，頓時急道：“軍師，你莫開玩笑，好端端的，為何要辭官?”
忽然，英睿如他，馬上反應(yīng)過來，不悅道：“軍師是擔(dān)心功高震主嗎?卿也太小看孤的心胸了，孤可以對天發(fā)誓，絕無相忌之心！”
天地良心，他真的對夏雨沒有提防和猜疑，只想君臣同心，共創(chuàng)盛世，成就千秋美名！
尚書令加王爵，那絕不是試探，而是真心酬功。
他有這個容人的氣度，更有可以駕御夏雨的自信。
再說了，他新帝登基，首功之臣卻跑路了，天下人該如何看他！?
“臣知道?！币灰娎钍烂窦绷耍挠赀B忙安慰：“殿下心胸，不下秦皇、光武，而臣也不是曹操、王莽?！?p> “那軍師如何要棄孤而去?”李世民一臉氣鼓鼓的表情，覺得夏雨懷疑他簡直是一種污辱。
夏雨心中無奈，但還得哄人，想了想道：“殿下可還記得，臣舊日說過心中志向么?”
“當(dāng)然，軍師說過，要做華夏第一軍師?！崩钍烂顸c點頭，卻是記憶猶新。
“臣如今已經(jīng)做到了啊?！毕挠晡⑽⒁恍Γ骸俺贾钕缕綔缤跏莱?、竇建德、劉黑闥，鼎定北方，也助陛下掃平了南方群雄，一統(tǒng)天下。”
“如今，更是將殿下扶上皇位，奠定千秋盛世之基。此等功勛，可以說，不弱漢之張良，更遠(yuǎn)勝孫臏、諸葛亮、荀彧、王猛等先賢?！?p> “殿下，此生如此，臣已經(jīng)沒有遺憾了，所以才想離去，效法留侯張良，悠游林下，教書育人。這樣的人生，豈不堪稱完美！?”
李世民瞠目結(jié)舌，他現(xiàn)在才知道，夏雨竟是這樣想的。
“不行！不行！”雖然理解了夏雨的想法，但李世民還是瞪著眼、拍著桌子，一臉激動道：“孤舍不得軍師，卿不能走！”
聽見殿內(nèi)動靜，站在門外的張阿難嚇了一跳，探了探頭，不知是何故，卻也不敢進(jìn)來。
見李世民如此情緒化、孩子氣，夏雨好笑之余，也頗為寬慰。
至少，李世民對他，是真有君臣之義、朋友之情的。
如此君臣相得，可謂古之罕有，也不枉他輔佐一場、勞心勞力。
“殿下莫激動！莫激動！”夏雨趕緊安撫：“臣的性子，您也知道，狂放疏懶，若做那尚書令，整日埋首于案牘之中，簡直有如自殺，真真做不來的?！?p> “昔日臣自請辦書院，雖為避禍，卻也是因為此點。所以，殿下還是放臣去吧。臣一邊悠游林下，一邊辦書院、為殿下育才，也一樣可以幫得到您?！?p> 李世民心中絕望，以他的聰慧，如何看不出夏雨是無心權(quán)位、真心求去，可他，真心舍不得啊。
“軍師，”李世民情至深處，竟是流淚了：“你我相交默契，名為君臣，實為知交、至友，孤、實在是舍不得你啊?！?p> 見李世民真情如此，夏雨也目中含淚：“殿下一代雄杰，莫要如此小兒女態(tài)。臣雖然隱退，但也只是在驪山教書，殿下若想見臣問策，隨時可以，并非此生不復(fù)相見?！?p> 雖然準(zhǔn)備退隱，但貞觀盛世，他還是愿出一份力的。
他最理想的方式，便是學(xué)那妖僧姚廣孝，當(dāng)個布衣卿相，既能一展胸中抱負(fù)，亦不會被帝王所忌、遺禍家人。
見夏雨已下定決心，李世民沉默了。
半晌之后，他緩緩道：“既然軍師心愿已成，又志不在仕途，那孤也不好強(qiáng)人所難。只是，孤一向賞罰分明，若軍師不受封賞，不僅孤過意不去，其他人又如何自處?”
夏雨皺皺眉：這的確也是個問題。
“不如這樣，”李世民話風(fēng)一轉(zhuǎn)：“軍師、尚書令，卿還是兼著，但皆為遙領(lǐng)和榮銜，并不實任?！?p> “郡王之爵嗎，卿也還是先領(lǐng)了再說，就算卿不為自己著想，也給得子孫后代謀一個前程吧？”
“如此一來，卿便無案牘之煩惱，可以悠游林下、教書育人，這跟隱退又有何異？”
這也行??？
夏雨聞言，不禁瞠目結(jié)舌，有些難為情道：“殿下如此厚恩，會讓臣有愧領(lǐng)祿米之嫌?！?p> 李世民之舉，簡直就是讓他光享受待遇，卻不用干活，這讓夏雨哪里好意思。
說到底，他還是文人性子，要臉。
“怎么會呢？”李世民卻一本正經(jīng)道：“卿適才也說了，孤有事也可以召你問策嗎？若卿無官無爵，孤豈不是白使喚人，那與心何安？孤意已決，卿勿多言，否則，孤便不允你求去?！?p> 李世民如此安排，也是情急生智，多番考慮。
首先，夏雨多年輔佐、功勛卓著，若不受賞，他過意不去，總感覺是自己虧欠了功臣。
其次，夏雨若不受賞，民間難免猜疑四起，其他功臣也不好自處。
再次，他受玄武門之累，雖登上帝位，但也承壓巨大，必須要締造盛世來證明自己。
但他也不清楚自己能否做到，所以，需要夏雨之才來輔佐。
最后才是那一點不放心。
夏雨鬼才無雙，只有放在身邊看著，他才能安心，若徹底放歸林下，反而會睡不安穩(wěn)。
于是，他才想出了如此似隱非隱的絕妙法子，來栓住夏雨。
夏雨想了想，感覺倒是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若不掌實職，只是參贊，便既能為貞觀盛世做出貢獻(xiàn)，又不會威脅皇權(quán)、遺禍家人。
這和姚廣孝的布衣卿相也差不多，只是更體面、顯赫一些。
“行吧?！毕挠戤?dāng)即點了點頭，抱拳道：“殿下一片赤誠之心，臣感激莫銘，就愧領(lǐng)了?！?p> 李世民大喜，夏雨今天可是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真是使盡了渾身解散，才算皆大歡喜。
“好，好，這才對嗎?！崩钍烂窀吲d道：“既然卿想一心辦學(xué)，這樣，孤每年贊助五千貫，也算是聊表寸心，如何？”
唐初財政困難，五千貫，可是很大一筆數(shù)字了，足見李世民之誠意。
夏雨心中一動，笑道：“便如此，臣便以此筆贊助，在學(xué)院中設(shè)立大唐皇家科學(xué)院，致力于各類格物、醫(yī)學(xué)、農(nóng)學(xué)等研究，助力殿下開創(chuàng)千秋盛世?！?p> 這件事，他早就想做了。
但之前，李淵當(dāng)政，他還有種種顧慮。
現(xiàn)在就不同了，李世民當(dāng)政，因循守舊的儒學(xué)也被重創(chuàng)，他正好推動此事。
他要用他的影響力，讓大唐重視科學(xué)、喜愛科學(xué)，用科學(xué)之力，打造一個更加強(qiáng)大、更加輝煌的盛世大唐。
此，他之愿也！
“好，好，此利國利民之舉，孤便等卿的好消息。”李世民也很高興。
大唐是包容并蓄的，他也是目光遠(yuǎn)大、積極進(jìn)取之君。
這些年，夏雨運用格物知識，可是立下了不少奇功，比如投石機(jī)、馬蹄鐵、熱氣球、火藥等。
所以，他很是樂觀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