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遠到的時候,符懷英正坐在樹下品茶。
“稀客。”
鳳遠也不客氣,坐在了符懷英的對面,端起了茶杯。
“上等銀針?!?p> “好眼力。”
“符公子除妖怎么不等鳳某一起?”
“鳳公子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在下自是不好叨擾。”
“那便可以叨擾沐姑娘了?”
“沐姑娘自己跟來...”
“那符公子該給鳳某把人帶回來才是。”
符懷英笑了笑:“原來鳳公子是來要人的,我算過了,她不會有什么大事。”
“但愿?!?p> 鳳遠拿起茶盞又抿了一口。
“那我便在這里,等著符公子說的沒什么大事?!?p> 符懷英只是將茶盞端起又放下:“鳳公子對沐姑娘有些過于上心了?!?p> 鳳遠低下眉眼,符懷英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鳳遠的聲音還是穿過漸濃的夜色傳進他耳中。
“受宋姑娘所托罷了?!?p> 符懷英看了眼鳳遠:“原是如此嗎?”
鳳遠不再說話。
符懷英也樂得清閑,一直等到了天色漸明。
“已經(jīng)過去了一天一夜,符公子還有什么話說。”
符懷英伸手撣去衣上露水。
“鳳公子如此性急,怎么成大事?”
鳳遠微微一笑:“符公子說的是?!?p> 話音剛落,就聽見有人來報。
“符公子,清晨灑掃的人說,沐姑娘被人扔在了府門前。”
鳳遠眼神一頓,瞳孔微縮,起身便朝外走去。
符懷英那個倒是不緊不慢,走在鳳遠身后。
“看來,這沐姑娘還真是深得鳳遠的心吶?!?p> 身旁小童沒有說話。
鳳遠人還沒到大門口,就聽見一群人嘰嘰喳喳。
以往便也就罷了,可今日從他們嘴里說出來的讓他變得更煩躁了。
“哎呦,這就是那沐姑娘吧!真慘吶。”
“這滿地血跡不會都是她的吧?!?p> “不是去捉妖嗎?怎么弄成這樣子就回來了?!?p> “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介凡人,捉的什么妖?。∨率窍肴セ煲换?,到時候掙個名頭。”
“那她變成這樣就是活該了...”
那人話沒說完,就見到了鳳遠飛過去的眼刀。
順著眾人目光看去,鳳遠窒息了一瞬。
沐晚晚就那樣面朝下被扔在地上,衣衫襤褸,發(fā)髻散亂。
細看能看到一道道鞭痕,衣服有多破爛,身體就有多破爛,還能看到頭上因頭發(fā)被揪落而裸露出來的頭皮。
他看不到沐晚晚胸膛的起伏,也聽不見沐晚晚的呼吸。
她就那樣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像個已經(jīng)死去的人。
鳳遠慢慢地靠近她,想將她翻個身擁在懷里,可是找不到一片好肉。
當(dāng)他好不容易抱起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懷里的人連骨頭都被打斷了,她的身體就像爛泥一樣癱在他的懷里,沒有一點支撐。
他順著沐晚晚垂下的手臂看去,左手腕是刀痕,右手腕直接開了一個洞。
這時候的符懷英帶著小童姍姍來遲。
“我就說沐姑娘不會有事?!?p> 鳳遠轉(zhuǎn)過身,符懷英終于看清了沐晚晚的情況。
他見鳳遠臉上的肌肉緊繃,甚至感覺下一秒鳳遠就會直接去了他的命。
可鳳遠只是路過他身邊的時候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這就是你說的沒事?!?p> 鳳遠已經(jīng)遠去,符懷英久久不能回神。
他看著地上那一灘血跡,很久之后才開口:“這是沐姑娘的血?”
無人應(yīng)答,天地寂靜。
他忽然笑了。
笑著笑著竟感覺到幾分手足無措來。
“怎么會這樣?”符懷英聲音顫抖。
卻說鳳遠將沐晚晚帶回房,給沐晚晚做了簡易的包扎。
隨后坐在一旁,看著了無生氣的沐晚晚,眼睛里看不出是什么思緒。
沐晚晚身上的鞭痕是離娘刺,以百年蛇骨鏈接而成,外包一層千年薔薇的莖皮。韌性十足卻也殘忍至極。鞭子上的倒刺在抽出的時候帶著血肉,沐晚晚如今身上全是細密的小孔。
“鳳師兄!我聽說穆姑娘回來了是不是?!?p> 鳳遠放下床簾,遮住沐晚晚如今的狼狽。蘇護猛地推開門就只看見了一臉凝重的鳳遠。
“還...活著嗎?”
蘇護的聲音猶豫又顫抖。
“還活著,卻也撐不住了。”
不等蘇護再問,就聽見門口有人喊道:“符公子。”
鳳遠倒是平靜,蘇護卻沖了出去。
只見他揪住符懷英的領(lǐng)子。
“你不是說沒事嗎?”
符懷英聲音沙啞:“我沒想到...”
還沒說完就被蘇護打斷。
“我說過去找她的吧!是你自己一意孤行?!?p> 符懷英抬眼看蘇護:“我不知道會這樣,我以為...”
蘇護輕蔑一笑:“你以為,這世間事若都像符公子以為的那樣,哪還有...”聲音哽咽,卻是說不下去了。
蘇護很早就不在意別人怎么評價他了。左右不過那兩句話,他也習(xí)慣的很,仗著家里有錢,就仗著家里有錢,別人想要還沒有。
可是在云邊古墓里,沐晚晚說的那席話,確實是這么多年里他收到為數(shù)不多的善意。他怎么會對沐晚晚一點偏見都沒有呢?可是這半個月以來的相處,早就將之前的偏見消弭。
那么乖巧,那么懂事,那么溫柔,那么為人著想的人現(xiàn)在躺在那里。而始作俑者的嘴里卻說這他不知道,他沒想到,讓蘇護怎么不難過。
“我是來送藥的?!?p> 蘇護終究是放開了符懷英,任由符懷英走了進去。
“這是回元丹,是造血的藥丸。出門時我娘給我保命的?!?p> 鳳遠沒說話,只是接過了藥,慢慢地踱步到沐晚晚床前。
“她現(xiàn)在吃不下?!狈块g里一片沉寂,片刻之后才又聽到鳳遠的聲音:“你知道離娘刺嗎?”
符懷英低下了頭。
“四十八鞭?!?p> 鳳遠再沒有說話。
符懷英心知自己理虧,見此場景只能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離娘刺,他怎么會不知道呢?
蘇護眼眶紅紅的,站在一旁,許久才問:“那沒辦法了嗎?”
鳳遠頓了頓:“你回去休息吧?!?p> 蘇護知道在這里他幫不上什么忙,還不如出去問問醫(yī)修們有什么辦法,也不再多留,轉(zhuǎn)身就出了門。
鳳遠看著緊閉雙眼,整個人蒼白的如同一張紙一樣的沐晚晚,終究還是下定了決心。
怎么能看著她死不去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