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以前總聽連長聊起什么間諜特務(wù),某某誰服役期間捉到一個這樣的人,然后受到怎樣怎樣的嘉獎,那幾年每回輪到劉暢站崗放哨都會特別留意營區(qū)附近的風(fēng)吹草動,恨不得把路過的村民都攔住盤問一番,“招子放亮點”,好幾次營長路過大門口都會拍拍他的肩說,可直到被戴上大紅花和紅絲綢那天,在歡送大廳的一片啜泣聲中,劉暢才終于醒悟過來——好運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而此時此刻,劉暢有百分百把握,身后跟著自己的這幾個洋老外絕非游客或者記者那么簡單,單從那即時翻譯耳機來說就證明他們不是一般人,誰會隨身攜帶這么先進(jìn)的工具呢?
當(dāng)然這個結(jié)論是在他答應(yīng)給他們做向?qū)е蟛诺贸龅?,所以中校在后面冷不丁的問道?p> “你的額頭上有很多汗,是緊張嗎?”
劉暢眼神中閃過一絲怒火,隨即立刻干笑道:
“第一次見到外國人,有些不習(xí)慣”
“沒關(guān)系的”“我們和你們一樣”,中校伸出兩根手指指了指劉暢和自己的眼睛,“我們都有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沒什么不同”
“事實上,我們都是地球人,僅此而已”
“對對,都是地球人”,劉暢趕緊回過頭,盡力不讓自己壓制的沖動暴起,心里盤算著如何才能將這幾人制服。
就在這時前方迎面走來三個身穿制服的警察,帶頭的比身后那兩個看起來年輕許多,從劉暢發(fā)現(xiàn)他們開始,兩人的視線就像紅外制導(dǎo)激光一樣,互相鎖定著將彼此牽引向?qū)Ψ健?p> 不會這么快的,劉暢吞了口唾沫。
三人停在劉暢跟前,“你好,城南派出所,這是我的證件”“我們在調(diào)查昨晚發(fā)生的爆炸案,想請您到所里接受詢問”,林木昆的眼神像是塵封萬年的冰河,噴薄出淡藍(lán)色的寒氣,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一個快,一個慢。
“那和我有什么...”
他身旁兩名警員二話不說踏步上前扣住劉暢臂彎,緊接著林木昆拔高聲調(diào),死死盯著劉暢說道:“我們懷疑你和昨晚爆炸案有關(guān),請你立刻到所里接受調(diào)查!”
“嘿,你們有什么證據(jù)懷疑這位先生”,中校一步跨到兩人中間。
林木昆見狀猛地推一把中校,用流利的英語怒斥道:“你干什么!”“無關(guān)人員不要妨礙警察辦案!”
中校身后幾人同樣不甘示弱,迅速沖上前,兩邊人都大叫著互相推搡對方,已到了隨時都會爆發(fā)肢體沖突的邊緣。
趁著雙方對峙的當(dāng)口,劉暢如泥鰍一般突然掙脫警員的束縛,一溜煙跑出百米開外,留下幾人齊刷刷望向他逃跑的背影。
“他們是美國間諜?。。 ?,劉暢一邊跑一邊回頭喊道。
頓時幾條街都沸騰了,被牽著的小孩興奮得原地蹦跳起來,婦女們的小型犬統(tǒng)統(tǒng)朝著他的背影狂吠,正在垃圾箱里覓食的流浪漢樂得呲出大牙,小販慌忙避讓推開餐車,豆腐腦和熱油潑了一地。
仿佛每一只被獵犬追趕的野兔,在連續(xù)的出其不意的急轉(zhuǎn)彎后,終于劉暢連滾帶爬拐進(jìn)一條小巷子里,一只手扶著墻,氣喘吁吁干嘔不止,聽見警笛聲從遠(yuǎn)處駛來,趕緊埋頭蹲下試圖和身旁的垃圾堆混為一體。
“叔叔”,一聲稚嫩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劉暢被嚇得渾身一哆嗦,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身旁站了一個男孩,呆呆地看著他。
“小朋友...”,劉暢驚魂未定,警車飛速從巷子旁經(jīng)過。
“你在這干什么”,小男孩問道。
劉暢四下張望確認(rèn)安全后,站起身拍拍褲腿灰塵:“你爸爸媽媽呢”
小男孩努努嘴,眨巴眼睛:“不知道”“今天早上有警察叔叔來我家”“好多警察叔叔”“他們來把爸爸媽媽搬走了”
劉暢楞在原地,“你家住在哪兒”“是在周小生樓上嗎”
小男孩點點頭,甩出一溜透明的鼻涕掛在嘴唇邊。
劉暢聽后把臉別過去不看他。
“小朋友”“你爸爸媽媽剛才給我打電話說”“他們出去打工了”“要很久才會回來,叫我告訴你,去找爺爺奶奶外公外婆”
“你騙人!”“我家是開超市的”“爸爸媽媽才不會去外面打工”
“他們還說你一個人以后要勇敢,要...”
劉暢不忍再說下去,從背包里掏出一沓鈔票塞到小男孩手里。
“你爸爸媽媽讓我交給你”
“快去找你爺爺奶奶吧,他們在等你”,劉暢說完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巷子。
“我沒有爺爺奶奶!”,小男孩在背后喊道。
“叔叔,你給我錢干什么呀!”
為何剩下的白晝?nèi)绱巳唛L刺眼,以至于凡是鉆進(jìn)劉暢耳朵里的聲音都被拉伸扭曲,狗叫、咳嗽聲、車?yán)?、頭頂用力關(guān)窗的嘭響,原本一切熟悉的光景,此刻全部化作根根尖刺背刺進(jìn)他的骨頭里,使他不住一陣陣打冷顫。直到天黑得看已不清路,劉暢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不知不覺走到了城市邊緣。
枕木躺在煤矸石鋪成的鐵路上,老鼠鉆進(jìn)草堆里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響,舉目遠(yuǎn)眺城市又恢復(fù)了往日的燈火璀璨,昨日的一切仿佛從未發(fā)生。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劉暢踢著小石子想,半個月前我還有家,一副健康的身體,干著相對穩(wěn)定的工作,雖說日子難過但還有希望,而現(xiàn)在一眨眼偌大的世界竟沒有屬于我的一盞燈。
過了幾天,劉暢挎著干癟的背包來到一幢白色大樓外,摘下口罩露出臉上四道勒痕,站在大門外的電動升降桿前深吸口氣,這是最后的機會了,如果再不行就去死了吧。
所幸一切還算順利,沒人因為他滿臉的胡須和凹陷的眼眶而把他當(dāng)作武瘋子或者流浪漢趕出去,雖說這兒不是老家那樣的省會城市,但相較大城市的人來說親和力高出不少,經(jīng)工作人員一路帶領(lǐng),劉暢終于見到了這些天他腦海里一直企盼的,最后的希望———
“領(lǐng)導(dǎo)”
“林子越介紹我來的”,劉暢極力擠出笑容,點頭如啄米。
“嗯”“請坐”,會議室正座的男人點點頭,微笑著伸手示意,手邊的紅牌子寫著他的名字——陳福昌。
“謝謝陳主任”
茶水小妹低著頭退出會議室,關(guān)門時咔叭一響,似乎是從外面鎖上了。
“事情我已經(jīng)在電話里簡單介紹過了”“對,我知道,先前在電話里說的那些都太過離奇,很難讓人相信,所以很感謝大家能夠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與我見一面”“所以今天來是想給在座的各位一個擺在眼前,實打?qū)嵉淖C據(jù)”
劉暢撩起衣服。
“這,就是那個裝甲的啟動裝置”
劉暢站起身后退兩步,在場所有人將目光匯聚在腰帶上。
“雖然看起來很普通,但它確實讓我三次全身覆蓋上堅硬的裝甲,并且那裝甲還有多種類型,像我的就屬于防御型”
陳福昌瞇著眼睛,脖子伸得老長,活像一只長著濃眉的大蛤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嗯,聽起來是很神奇的高科技”
“你說他有其他型號?款式?”
“對,我見過還有至少4種與我的完全不同的裝甲”
“比如?”
劉暢見他們似乎并未有發(fā)笑或是嘲諷的意思,于是一股腦將自己連日來所看到的全盤托出。
一通竹筒倒豆子之后,劉暢見眾人不說話,都低頭看著桌面若有所思的樣子,其中一個端起杯子不動聲色喂到嘴邊,茶水嘩啦喝得滿身滿桌都是,也只是淡定地掏出手巾擦擦,整個會堂一片寂靜。
“嗯”
“不像是編的”
陳福昌說完掃視周圍一圈:“你們覺得呢”
像是桌上有什么美妙的東西把他們的靈魂勾了去,兩側(cè)的人竟然同時露出了同樣尷尬的表情,眼睛不動嘴巴笑。
“我工作了這么多年,從鎮(zhèn)廣播站到市電視臺,什么奇聞逸事沒聽過,什么怪力亂神沒見過”
“不過,你這樣的,我還是頭一次聽說……”
劉暢趕緊點頭應(yīng)說:“是,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會相信”
“對,頭一次聽說在大集合路線以外調(diào)動康凱斯,而且還是來抓捕反叛者的……哼”“你們那兒簡直就是在胡搞瞎搞”
劉暢感到小腦萎縮,他怎么會知道康凱斯和反叛者?那兒是哪兒?
然后,劉暢像受驚的貓一樣瞬間炸毛彈起,一只手飛快地揭開蓋子按在了腰帶上。
陳福昌面不改色繼續(xù)說道:“不過你說你是個新人,還和另外兩個新人一起打倒了康凱斯,這就更讓人覺得不敢相信”
陳福昌笑著敲敲桌子,身側(cè)的落地窗頃刻間轉(zhuǎn)為連片純黑,外面的世界被關(guān)閉了,整間會議室變得伸手不見五指,兩秒種過后,耀眼的燈光從天花板射來,閃得劉暢短暫失明。
“你們想干什么!”,劉暢用手擋住眼睛,絕望地咆哮。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公司前天發(fā)布的通緝令上寫著你能激活謝爾德裝甲”
“劉暢,羅納爾多,還有一個叫啥來著”“通告上說能激活心能那小子”
“楊恩奇”,身旁的人提醒道。
“對對,瞧我這記性”
“喂!”,陳福昌突然臉色大變,喊道?!皠e費心思了,導(dǎo)彈都轟不開這扇門的”
“還有,馬上把手從腰帶上拿開,如果你不想在下一秒被切掉腦袋的話”
劉暢見他眼神里滿是堅決,只能乖乖照做。
“你們仨小子或許根本沒意識到自己闖下了多大的禍,還敢跑來我這舉報”
“哼”,陳福昌抽笑一聲。
劉暢突然感到眼前一陣暈眩,意識不受控制陷入混亂,此時會議室的門被打開,剛才那茶水小妹淡定地走到他座位前將杯子收走,劉暢撲通一聲軟倒在地,迷迷糊糊中聽到陳福昌仍在座上自言自語。
“好事……這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