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村的正式文件下發(fā)了,定睛一看,我居然被派回了自己的家鄉(xiāng),不知該激動還是該難過,激動的是那里的人和山水都是我熟悉的,難過的是那里的人和山水都熟悉我。心情莫可名狀。父母去元市打工了,老家里只剩叔叔一家四口人守著老房子。
在元縣的生活被插銷上了鎖,一切都結束了,沒了房子沒了丈夫。剩下的是我一顆自由還有些失意的靈魂。
我回到了我的家鄉(xiāng)——水鄉(xiāng)白村。就像做夢般,一個悵然若失的游子回到自己的故鄉(xiāng),卻又像一個異鄉(xiāng)客般那么心酸,眼前的這一切又熟悉又嶄新。
回鄉(xiāng)的第一天,就遇上了鄰居娶新媳婦。在白村,娶新媳婦要做“狗討粑粑”活動,給來慶祝的大家伙兒樂呵樂呵。
“狗討粑粑”一共由五到八個婦女組成,排在隊首的婦女要穿著嶄新的衣服,把頭發(fā)梳的沒有一縷碎發(fā)垂落下來,把臉洗得干干凈凈,隊長的妝束打扮要求是能多端莊就得有多端莊。她的懷里會抱著一個用嬰兒被包好的布娃娃,意味著給新人送子,祝他們早日生貴子。排在隊后的所有婦女,會戴上面具或者用鍋灰把自己的臉涂抹均勻,要做到就是連自己老公站在面前,他也分辨不出誰是自己的妻子。她們還會披上尼龍雨衣或者破布,更重要的是每人都要準備好一個大口袋,用來討“喜”的。全隊化妝完畢,自己看起來都感覺特別的滑稽特別的搞笑,就由隊首的送子隊長帶隊出發(fā),一群隊伍人人帶著一口大口袋浩浩蕩蕩搖搖晃晃地來到娶新媳婦的主人家里。
她們這時有一個特權,可以像狗狗一樣在這個家里任意“搗亂”,而且沒有人阻止,大家都認為這是給家里帶來喜慶的“吉祥物”,會特別的開心,熱烈地歡迎這些“狗狗”們的到來。有的“淘氣狗”會捏著客人的耳朵,讓他們喝酒,客人只得乖乖喝了酒,她們會向客人討錢討煙討包白砂糖,這時客人都會高興的往她們的口袋里放幾塊錢或者幾根煙或者放上一包兩元錢的白砂糖。若是遇到要逗她們的客人,愣是不給煙或者糖,她們會把狗狗的黏人特性發(fā)揮到極致,你走到哪她跳著跟到哪,直到你掏出煙或者錢丟入她的大口袋里,她才會放過你,找下一個“主人”繼續(xù)討喜。也有“隨緣狗”,她們討多少“喜”都無所謂,只要讓大家高興就好,她會從人群里扯出一個人和她搖頭晃腦地跳舞,或者趁人不注意,把臉上的鍋灰用手一抹,涂抹到客人的臉上,意味著把幸??鞓穫鬟f給客人。
最重要的是,她們會向剛成為婆婆的女主人討要糍粑,糍粑是這一天慶賀娶新媳婦的主菜,新婆婆一大早就要去打糍粑,得打上兩三盆洗臉盆的糍粑,供大家享用。這時新婆婆會給每只“狗”的大口袋里放上幾個糍粑,意思是著感謝大家的幫忙,當“狗”來給我家兒子慶賀新婚。
“送子”隊長看到隊友們的大口袋都鼓鼓囊囊了,“嬉戲”夠了就吆喝一聲,這時所有的“狗”會聚集在客廳中央,快樂的跺腳,把房子震的通天響,有幾只“調皮狗”還會把新媳婦以及沒有結婚的適齡姑娘拉到隊伍中一起跺腳跳舞,剁的越用力越好,把房子震的越響越好,這代表著這個屋子里不好的東西都被震沒了,也祝福待嫁的姑娘早日遇到如意郎君,更是歡迎新媳婦來到這個新家庭。失意的我無聊的嚼著糍粑,有只滿臉黑色鍋灰的“調皮狗”把在人群里隱匿的我拉出來一起跳舞,我當初結婚的時候還沒來得及辦酒,所以村里人不是很了解我現在的婚戀狀況,大家都以為我沒有結婚,都熱情的把我拉出來,我跟著她們一起跳舞一起跺腳,把房子木板震的“邦邦”響,不管什么離婚、法庭這些扎人的字眼在我腦海中閃過,我把我的憤怒還有熱情都轉化成力量,用力的剁著腳。管他呢,我的新生活開始了。
送子隊長看大家伙“鬧”得差不多了,又吆喝一聲,這些喜慶“狗”就排成一隊,魚貫撤離主人家。
這一場鬧騰下來,可把這些“狗”給累壞了。她們浩浩蕩蕩回到隊長家里,摘下面具,擦洗臉上的鍋灰,把身上披的爛布條脫下來,開始數自己大口袋里的“豐收”。每個人獲取的“豐收”不是屬于個人的,她們特別具有團隊意識,會把所有東西擺好,平均分成份,每個人拿一份,從不會有人多拿或者少拿。如果煙不夠分,大家都會“沒事,我家當家的少抽一兩根煙”的謙讓著,如果錢不夠分,大家會再每人添點,晚上在隊長家聚餐搓一頓,大口的喝酒大口的吃肉,像白天慶賀的客人般那么開心那么醉。
小時候我在白村的生活在“狗討粑粑”“邦邦邦邦”的跺腳舞中慢慢的浮現在我的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