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記憶的世界里,李元如一個冷眼旁觀的幽靈。
自那天開始,他與繆絲的日常除了爭吵就是爭吵。
“可那又如何,這不過是個娛樂機構!”
他記得繆絲反駁如是。
“還不是因為你!”
看著繆絲漂亮的眼睛里淌出淚水,他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恨你,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才不會來到這個惡心的地方!”
“好??!我可以不去工作,那你養(yǎng)我嗎?”
“你給得起我這樣大的紅寶石嗎?”
“自己看看,這是薄紗哥送我的生日禮物?!?p> 繆絲伸出手,纖長的手指上,一顆鴿子蛋大小的寶石晃眼得很。
給不起。
沉默代替了憤怒。
愧疚感越發(fā)讓他想要逃離這段關系??伤质呛螘r變得如此勢利,又是何時變得如此愛財,又是何時變得這么讓他感到陌生的?
他越逃避,就越在繆絲的聲討中處于下風,從而一步又一步的退讓、妥協(xié),走到懸崖的盡頭。
“我們,能不能別在一起了?”
忍耐最后化成近乎崩潰的請求。
“不可能,只要你還活著一天,我就不會放過你!”
繆絲如是說。
“那你要怎么樣才能原諒我?”
并非沒有考慮過用拳頭反抗,而是他深知拿女人出氣是最孬種的行為。
更不用說他很可能一拳給她打死。
“那你得讓我滿意了才行?!?p> 繆絲向李元示意:“跟我來?!?p> 眼看著繆絲拉著他走到6號線。
熟悉的入口。
這里通往紫晶礦道。
旁觀的身軀在此刻凝聚成實體,走向記憶里的洞口。
李元看著少年每天在這里像個礦工一樣的工作,悠哉又冷漠地盤坐其后,仿佛那個勞作的人不是他自己。
于是他耐著性子等候少年獨自把坍塌的礦坑打通。
這天,事情開始發(fā)生變化。
少年沉默地放下鎬頭,坐到礦道旁,和李元面對面,低頭沉默。
時間已經(jīng)來到2108年。
那礦道已經(jīng)初見端倪,手上的金屬鎬頭越發(fā)沉重,空氣中充滿臭雞蛋的氣味。
[你不生氣嗎?]
[為什么要生氣。]
[那你當時在想什么?]
[不告訴你。]
[切。]
其實他當時儼然已經(jīng)明白,他這是在為繆絲和薄紗做嫁衣。
憤怒,不甘,委屈,全壓在深色的礦道中,壓在他的沉默里。
一個模糊的復仇計劃,緩緩成型。
想到這,少年重新站起身,面無表情地開鑿廢墟。
看到他努力勞作的笨樣,繆絲對他的態(tài)度都緩和上不少。
就是這樣,一日又一日,在昏暗的礦坑里,他對繆絲的好感隨著每敲下的一榔頭、每刨開的一塊石頭逐漸稀釋。
成白水。
這天,他獨自避開所有監(jiān)視他的眼線,走到器械雷的總部,花了10萬分子銅定制了一個極其昂貴的機械榫輪盤,并且要求他們做成能夠分成四等份的結構,同時,提出這個輪盤應當能夠拆卸拼合,四等分上的機械榫構件還不能有重復。
器械雷對如此新穎且具有挑戰(zhàn)性的想法十分感興趣,幾乎是立刻答應了,還給他打了八折,不過,就是需要漫長的等待時間。
并且,他暗地里通過老大的引薦,獨自聯(lián)系上孟菲斯,以極度誠懇的態(tài)度懇求孟菲斯教他一些通識內(nèi)容。
表面上,他不過是一個笨蛋礦工,每日在那里敲廢墟、敲石頭。
一日又一日。
終于,礦坑的真容出現(xiàn)在眼前。
鑒于他裝模作樣的演技瞞過了繆絲,他假裝遇到困難,告訴繆絲工期會延遲兩天。
就在這兩天內(nèi),他獨自來到那神秘的紫晶礦洞前,走在強大的磁場中,借助孟菲斯教授他的知識和技能,輕而易舉地找到最薄弱的地殼板塊。
拿起鐵釘和鎬頭,盯準一個薄弱點,集中全部力量,迅猛又輕盈地朝那砸去。
隨后,熟練地抓踩在巨大的紫晶石上,靈巧地翻回礦洞,假意以狂喜之姿,去找繆絲“邀功”。
但是,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他們想讓他毀滅,不,他不會讓他們?nèi)缫狻?p> 他要他們在至高點隕落,如隕石墜地般隕落。
所以,笑吧,得意吧,去攀升吧,請盡情的攀升。
攀升至云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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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任務完成得過于出色,以至于幫助繆絲拿到了夜歌的三王之席。
而李元的愧疚早在二人相互折磨的一年里消失殆盡。
通過每日跟蹤和盯梢,他已經(jīng)大概清楚繆絲已是墮落至黑夜之中的云雀。
就在這天,他跟著繆絲繞到黑砂的總部,借助極強的身體素質(zhì)和機敏的觀察力繞過所有警衛(wèi)與監(jiān)控,來到薄紗的房間上方,躺在通風管道里,靜靜地聽著下方男歡女愛。
不憤怒是不可能的。
但他已經(jīng)不是當初那個沖動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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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乎半年的盯梢和跟蹤后,他幾乎已經(jīng)摸清楚了黑砂的門道。
黑砂權分三鼎,表面上和諧,實際上暗地里各自想法分道揚鑣,相互之間還在內(nèi)斗。
以薄紗為首的實踐派主張打通各個資源點,壯大勢力。
以路西法為首的精神派主張通過娛樂控制群眾,為其所用。
以安東為首的市場派主張擴展商業(yè)和金融版圖,實現(xiàn)壟斷。
誰也不愿退讓,爭吵幾乎是日常。
而路西法是暗地里掌管著夜歌真正的幕后人。
繆絲不過是薄紗和路西法的一枚小小的棋子,是他們倆之間交易的籌碼。
僅此而已。
李元心里對此嗤笑不已。
少女所謂野心恐怕在這兩個老油條面前早就暴露無遺,她還以為自己能掌握一切。
愚蠢。
愚蠢至極。
這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靈魂自以為擁有了改變的能力和權利,并為此墮落沉淪,成為權利的奴隸。
簡稱,普通且自信的掌權人。
只要他/她走上錯誤的道路、做出錯誤的決斷,那么,高塔傾覆不過莞爾之間。
圣誕節(jié),她還在和佯裝癡傻的李元滔滔不絕。
已經(jīng)無藥可救了。
那么,就在今日你祝圣誕快樂吧,繆絲·蒂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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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她躺在臥室里熟睡。
他從孟菲斯的蟲洞直達書房,打算按照孟菲斯給的藍圖在書房里修一間密室,現(xiàn)在才剛剛開始有個小小的形體。
書柜已經(jīng)裝好,就等器械雷的輪盤做好,然后將輪盤藏到密室后方。
但意外發(fā)生了。
黑暗的空間中猛地炸出一片刺眼又無聲的光芒。
一個滿臉是爆炸物殘余的另一個“李元”出現(xiàn)在他眼前。
二人面面相覷。
然后以同等驚恐的姿勢后退。
同時念出:“我操!”
只見那個穿著實驗服的“李元”很快鎮(zhèn)定下來,接著臉上露出狂喜之勢。
“我操,我成功了!”
實驗服“李元”抓著一臉懵逼的少年的雙肩奮力搖晃。
他脖子上掛著一只澄藍色的鋼筆筆蓋。
“你好你好,這條時間線上的我,我是回溯者李元!”
“很高興見到你!原初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