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南部,便陸續(xù)出現(xiàn)了人煙。
那里多是拿廢料搭建起來的臨時住所,是幸存者們自發(fā)建設(shè)起來的營地。
他們的目的地,是南部最大的營區(qū),這里到處都是由廢棄的車頭、車門、鋼筋、石板搭建起來的大型營地。
這營地的直徑已經(jīng)超過了李元的探測范圍,他肉眼所見,這空間已經(jīng)至少架起來了三層結(jié)構(gòu),有一些還造出了樓梯,四周靠著下陷的廢墟圍出高高的圍墻,唯一的路口是狹窄的廢棄物堆出的大門。
這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輪崗人員,外圍圍墻上站著拿著突擊量彈槍的人,那些有的看起來經(jīng)過大量的改造,幾乎已經(jīng)是個“機器人”了,不僅如此,圍墻上方還飛著許多監(jiān)控儀。
自從李元從二層掉下來以后到達這里,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七天。
才七天時間就將營地擴展成了這樣的規(guī)模,實在是令人懷疑這背后是否有誰在幫助他們。
“沒弄錯?”李元趴在高地,打探著下方的情況,他悄悄伸出了一個腦袋。
下方的營地看起來人煙鼎盛,甚至里面還有人在開派對,看起來好像他們從來都沒有經(jīng)歷過什么大災難,大大方方快快樂樂的慶祝和玩樂。
底下的營地顯然也讓撒旦始料未及,他和李元一樣趴在高高的坡地上搖搖頭。
兩人身下是已經(jīng)只??蚣艿拇笮湍μ鞓牵械牟AФ妓榱训搅说厣?。
他們卡在一個大型工字鋼的凹槽中,正好能夠藏身。
摩天樓斜著卡在廢墟之中,下邊到處都是零零散散的墻體和器械。
不過這里顯然被人清理過,不少器械和地塊上面明顯有因拖拽形成的血痕。
“具體位置在哪?”李元悄聲說,下方三十米左右的通道內(nèi)正走來一群人。
“就在里面,應該在某個大型廠房內(nèi)部,再具體的現(xiàn)在我也說不清。”撒旦打量著下方來人,“諾,那就是熔能刀?!?p> 在撒旦的提示下,他順著撒旦下巴示意的方向望去,便看到那群人手里提著一把通體橙黃的長刀。
手柄處是藍色的,半透明材質(zhì),里面裝著能量液,但明顯與其他能量液的形態(tài)完全不同。
“那天圍攻你的那些人手里的是什么?”
李元想起那天在X64站點看到的那些刀身會被血液修復的武器,低聲問。
“那是血塢?!比龅┱f,“依據(jù)仿生材料和人體血液改造的兵器。但是接上自己的血管以后再也拿不下來了,原理有點像寄生蟲。所以沒什么人敢用,也就荊棘那些敢死隊會帶。”
聽到撒旦的解釋,李元大概是明白了荊棘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組織。
底下那些人一同拖拽著一個巨大的箱子,箱子是金屬做的,看起來很沉重,黑色的外皮,啞光,錘紋工藝,內(nèi)部似乎裝著什么很貴重的玩意。
箱子拖拽在地上,與地面凹凸不平的廢料摩擦,發(fā)出刺耳的響聲。
“這什么?”李元低聲詢問。
“應該是裝主機的箱子,之前幫X64送過幾個?!?p> 他們藏身的位置離營地約有五十幾米。
下方的人群朝著營地緩慢地拖拽著黑色箱子,艱難的挪動,為首的一人先一步快步跑到門前,向營地守衛(wèi)出示了自己的身份牌,他來自貍貓貨運,正在與守衛(wèi)低聲交涉。
“他說他們是受雇傭過來給沙客送主機的?!崩钤]著眼睛,捕捉到了兩人的談話,悄聲問,“沙客是誰?”
“這么遠你也聽得到?”撒旦對李元的能力產(chǎn)生了新的認知,“沙客據(jù)說是個毫無底線的黑客團,誰給錢就給誰辦事,估計這次是被請來破譯芯片?!?p> “很可能。怎么進去,有想法嗎?”見守衛(wèi)給一行人放行,李元收回腦袋,翻身躺在了工字鋼內(nèi),望著上方距離兩人2000米左右的電子天空。
見他那樣子,干脆撒旦也躺了下來。
現(xiàn)在這工字鋼就宛如人造的草坡,兩人如少年時期那般躺在上面看著電子世界。
“晚上吧,晚上我們的能力更好發(fā)揮?!比龅┞N起二郎腿,“經(jīng)過今天早上的爆炸,他們估計不敢輕舉妄動,現(xiàn)在可以好好休息一會?!?p> “這么悠閑的白晝我還從來都沒有經(jīng)歷過。”
李元望著遠方高聳的承重建筑,顯然其中有一個是可控核聚變研究所。
那里曾是他工作的地方,上面人造小山坡已經(jīng)完全倒塌了,露出下層巨大的地基。
其實那里是一個巨大的托卡馬克裝置,高達千米,被埋在一層偽裝成地基,現(xiàn)在完全露出了真面貌,裝置上方就是實驗室二層的本體。
這根屬于可控核聚變研究所的承重建筑現(xiàn)在完全看不出原樣,反而像一個光禿禿的管子,上方那個如車燈似得大門現(xiàn)在看起來像極了一只眼睛,外層包裹著的金屬,此時正注視著荒涼的世界。
“之前你說你在哪工作來著?”撒旦看著他那沉默的模樣,心中倒是有些不是滋味,他從沒料到,曾經(jīng)這么暴躁的一個火藥桶,也能變成這等沉默寡言的性格。
“那?!崩钤斐鍪种赶蚩煽睾司圩冄芯克摹按筌嚐簟薄?p> “怎么進去的?研究所?”撒旦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之前聽他說,他還以為李元是在哪家公司管理器材室,沒想到是可控核聚變研究所。
“印象中……”李元絞盡腦汁想著,“應該是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一個勞務工,然后幫研究所搬核廢料,搬著搬著有一天找到了機會,就上位了?!?p> “機會?”
“嗯,當時我搬東西的時候碰到了一個人,那人應該是想要應聘秘書,結(jié)果在實驗室里迷路了,所以我就他帶他去找了喬治,卻沒想到喬治最后選了我?!?p> “為什么?這不合規(guī)矩吧?!?p> “也許……”李元沉思了一下,他想到了喬治一直以來讓他做的事情,他接著向撒旦解釋,“也許,說不定其實我比那人更適合那份工作呢。”
“是嗎?沒想到除了暗殺,居然還有其他適合你的工作?!?p> 聽到撒旦的話,李元微微一愣,想起自己在2012年的一些舉動,又想起了什么,問撒旦:“我以前在龍爻,通常都是干什么的?”
“嗯?你?”撒旦把自己抬著的二郎腿放了下來,伸展了一下,又換了一直腿,“當時你進十爻之前,一直在榜上接暗殺的任務,而且每一次都完成得很出色,不然,按規(guī)矩來說,咱們倆當時那個歲數(shù),是不可能進十爻的。”
“你呢,你當時在做什么?”
“我?”撒旦把自己的雙手放在胸前伸展了一下,接著把手搭在了肚子上,“當時我一直在幫老大他們運鏢,打了幾場勝仗,也得虧你那時救了我,不然我現(xiàn)在應該是個廢人了?!?p> “說真的,半個月前,當我想起自己好像會殺人的時候,已經(jīng)殺了一個人了?!崩钤躲兜囟⒅戏?,“我這十二年來一直以為自己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每天規(guī)規(guī)矩矩的生活,儲蓄,上下班,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東西,好像完全成為了另外一個人?!?p> “雖然不知道你經(jīng)歷了什么,但至少這些話你,以前從不會和任何人提起。”撒旦望向李元,“你以前從來不告訴任何人你的心事、心情甚至想法,也從沒告訴過我。好像說出來就會讓覺得你很不像個男人一樣?!?p> “是嗎?我現(xiàn)在倒是覺得能有個人說說話也挺好的?!闭f完他笑了起來,“這十二年來除了我的同事,我生活中能說話的人就只有自己,那樣的感覺……像個牢籠?!?p> “給我講講?”
“可能對于你來說會很無聊?!?p> “那也聽。讓我看看上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樣子?!?p> 于是李元低聲向他說起了這十二年來的點滴,從幫喬治改報表,到發(fā)現(xiàn)自己感染,又穿回了2012年。
當然,前部分他幾句話就說完了,反而從發(fā)現(xiàn)自己感染后開始,故事的篇幅開始變長。
聽罷,撒旦伸出手,掀開了李元右手手上的袖套,然后把他的手抓了起來,放在眼前仔細研究上面的紅斑,打趣到:“不會傳染給我吧?”
“哈哈,會?!崩钤匦聨Ш眯涮?,故意接著他的話茬說下去,“到時候我就是紅人一號,你是紅人二號?!?p> “你剛才說,想要殺你的那個人和你一樣能控制引力波?”
“嗯?!?p> “有沒有頭緒?”
“沒有,他在暗處,至今沒有露面,而且他有逃過宏川那幫人檢測的本事?!?p> “這就麻煩了。你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再來給你一刀?!?p> “我在想,他可能并不能隨意使用能力?!?p> 結(jié)合對那波動的三次體會,李元說出了自己推測的結(jié)論。
“為什么?”
“第一次,他采用了非常原始的方式,說明那時候他可能還沒有掌握使用引力波改變物體的能力。第二次,他的波動探測雖然鎖定了我身處的范圍,但還不夠精準,似乎在時間上有延遲,比如他應該是想用核聚變研究所后面的人工山坡爆炸產(chǎn)生的落石把我砸死,但是失敗了,所以不得已改變了行動策略,于是他干脆把整個二層都炸了。第三次,也就是我們?nèi)?4號回收芯片的前一天,我發(fā)現(xiàn)他的波動變得非常微弱,只是在空間中探測了一遍,因此他可能只是在確認我是不是真死了。但不管怎么樣,他都是一個比我強大很多的人,而他的波動一次比一次弱,說不定他現(xiàn)在也在修整,并不能接連使用破壞力那么大、范圍那么廣的波動。”
“至少你現(xiàn)在還有機會,你已經(jīng)能開始偏折光線了?!?p> “嗯。”
趁著夜晚尚未降臨,兩人開誠布公地探討了一番李元當下面臨的情況。
不過,關(guān)于他可能僅剩一年壽命這件事,他暫時并不打算告訴撒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