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沒有回答,只是側(cè)過臉用肉眼打量著黑桃A那張陰沉的表情。
“騙你的?!彪S后黑桃A頭也不回的走了,那幾個人看著李元的表情也變幻莫測,隨后跟著黑桃A一同離開。
操,真他媽想跟這人打一架。
生物掃描儀掃過李元的雙眼,他輕輕的闔上房門。
屆時,那幾人還在打量他的感覺才徹底消失。
這一瞬間,他才如釋重負,靠著門癱在地上喘著粗氣。
在一天內(nèi)發(fā)生這么多事,他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
他忽然覺得自己曾經(jīng)那種兩點一線的生活實在是無聊透頂。他倒在門邊無聲地笑出聲。
這樣的生活,他竟然覺得喜歡極了。
激情四射啊激情四射!這難道不是他要的激情嗎!
為什么?他在寧靜的房間中無聲地大笑。
他以為他追求的是兩點一線的安全,追求的是穩(wěn)定,追求的是一塵不變的寧靜。
不,他錯了,他只是把無聊當成了習(xí)慣,把不能接受失敗和墜落當成了安穩(wěn),把世界加給他的冷漠當成了理所應(yīng)當。
不,世界還有另一種可能性,他的生活還能有另一種可能性。
李元的眼里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明亮和朝氣。
他只覺得方才經(jīng)歷的一切超乎想象,那種腎上腺素狂飆的爽感在此時才真正帶給他精神上的反饋。
在汗液和鐵銹中搏斗,在黑暗中狂奔至極限。
這樣的生活他從未經(jīng)歷過。
這是他遺忘的生活嗎?
這是曾經(jīng)被稱作紅桃A的人的生活嗎?
這個人是他嗎?
這是他本來應(yīng)該有的樣子嗎?
李元靠在門口,坐在冰涼的地面上,緩了好一會。
忽然,他覺得這樣的生活也很不錯,如果他真的像照片上的人那樣活過的話。
他靠在門上,在無聲地笑間感覺眼淚混著汗水溜了下來。
他的這十二年,到底過著什么樣無聊透頂?shù)娜松?p> 孤獨又痛苦的生活,快把他的心智和血性啃食殆盡。
為什么會哭?
是看到小王那遺憾和悲傷的表情嗎?
是看到黑桃A不斷的試探嗎?
是因為他們竟然為這個失蹤了多年的人還保留著一絲執(zhí)念嗎?
是因為友誼嗎?
為什么會這樣?
在他成年的過程中,他現(xiàn)在第一次在哭。
是因為死亡在追趕他嗎?
看著這他喜歡得不得了的房間,和墻上的照片,他心理暗暗發(fā)誓。
他必須要找到真相!
現(xiàn)在,新的疑點又出來了,如果自己是紅桃A,為什么和照片墻上的那個人長相不一樣?
“以你現(xiàn)在這張臉,他們也未必認得出你?!?p> 孟菲斯的話再次回響在他的腦海里。
在這股動力下,他重新站了起來,走到浴室。
升騰的熱氣把空間染上淡淡的薄霧,但他眼中有什么東西逐漸清明了起來。
人生有多少次重來的機會,現(xiàn)在就到了他渴望的十字路口了,對嗎?
他想到自己躺在那空空如也的房間日日期待著明日會發(fā)生改變。
改變這就來了,不是嗎?
“滴滴滴滴滴——”
他聽到手表在水池邊響個不停。
聽著這吵鬧的鈴聲,他一時間感到有些乏力,深深嘆了口氣,走出淋浴間,把手表拿進來,放到擺放洗浴用品的凹槽里,按下通話鍵。
那邊傳來那可急得不行的聲音:
“喂?喂?是李元嗎?喂?”
“嗯。”李元又走進了熱水中,身上被火車王打到的地方在熱水的沖刷下明顯舒服了許多,但還是悶疼,被感染的皮膚在熱水下一陣刺痛。
“……你居然沒事。”那可那邊聽到李元夾在水流里的音節(jié),話語中滿是不可思議,“調(diào)查小組和工程師已經(jīng)去現(xiàn)場勘查了,現(xiàn)在整個二層都塌了,我們找到了你的公文包,但沒找著尸……人,所以我想你可能還活著?!?p> 整個二層都塌了?
“研究所也塌了嗎?”
“在承重基上的都還在,我說,你現(xiàn)在在哪呢?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想把你接到實驗室來……”
“不?!崩钤麛嗑芙^了,去實驗室?當小白鼠嗎?
聽到李元的果決,那可似乎意識到她說得太急了,她馬上解釋道:
“你別誤會,我們是擔心你沒地方住,你可以暫住實驗室,這里有一些空的房間,平時是給需要加班的同事用的,如果你有想法的話可以告訴我們你在哪,我們?nèi)ソ幽?。?p> 李元回想起孟菲斯的話,同時心里又暗自對比了一下在暗河的生活和在上邊的生活。
顯然在暗河有更高的自主權(quán)。
“不用了,我被一層的一家人救了起來,這里挺好的,他們救了我,我得幫他們做點事。”
從某些角度來說,其實李元也不算撒謊。
“你在一層?”那可的語調(diào)變得疑惑不已,“一層居然還有人住嗎?我以為……算了,你沒事就好,正好離我們預(yù)測的下次月球奇點波動還有一段時間,等這件事過去了我們再找你做實驗吧,另外,我聽克里斯警官說有人要殺你,是真的嗎?”
“……”聽到這件事李元就倍感頭疼,“應(yīng)該是?!?p> “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我是說,我們還欠你一個要求不是嘛?也許我們能幫上忙?”
李元想了想,回絕: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你們還是欠著吧?!?p> “那好吧,如果有什么事可以電聯(lián)我,先這樣吧。”
“嗯?!?p> 拿著手表站在風(fēng)口下。
他認為他今天早上做出的判斷并沒有出錯,那道引力波就是沖他來的,而且是兩波,第一波強度并不是很高,第二波強度高出幾倍。
等身上風(fēng)干,他走到鏡子前,鏡子的材料似乎和上面的也不一樣,幾乎沒有被霧氣蒙上,還是幾凈無比。
“嗯?”他用輔助視界看到了皮膚豁口上的真實面貌。
銳利的匕首劃破的皮膚,傷口周圍,翻出細小但十分不自然的痕跡,那詭異的皮膚組織一下就牢牢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他湊近鏡子,仔細觀察,那傷痕像兩張紙被一把刀同時劃開。
上面那層明顯更深一些,底下的淺一些,兩者之間也許只有0.0001毫米的區(qū)別,但還是被李元看得清清楚楚。
為什么以前臉部受傷的時候沒發(fā)現(xiàn)?
難道是因為觀察力變強了?
這下看來是解決了外貌的疑點了,李元心想。
鏡子里的傷痕,實在詭異無比。
伸手,李元想試著把外面那層皮膚扯下來,但那皮膚的粘結(jié)度非常完美,和真實的人類皮膚沒有任何的區(qū)別。
好像能扯,但撕扯過程中,有股尖銳刺骨的疼痛。
仿佛這張人皮面具已經(jīng)長在他臉上,扯一下就傷筋動骨。
不行,現(xiàn)在還不能扯下來。
隨即,李元放下手。
他才剛來一天,萬一這皮膚底下出現(xiàn)另一張完全不同的臉,比如他真的跟照片上的那張臉長得一樣,先不說他的自我認知可能自此走向荒誕,還可能會給他帶來殺身之貨。
想到這里,他收手。
現(xiàn)在他需要復(fù)盤一下。
首先,孟菲斯和最開始暗河入口掃描儀稱呼他為“紅桃A”是基于生物信息,這就證明他在生理上肯定是紅桃A無疑。
另外,從他開始使用達利的身體后,他已經(jīng)意識到現(xiàn)在這具身體的強度已經(jīng)超過常人許多,而且他會在無意識間做出一些本能的反應(yīng),就像肌肉記憶,正如方才在拳場里發(fā)生的那樣。
根據(jù)他們的話,他當年的失蹤非常離奇,那么,這意味著,很有可能,整件事的背后還隱藏著很多他看不見的敵人。
還漏了什么?
對了,從他做實驗開始,就縷縷續(xù)續(xù)開始做著零散的夢,這些夢境給他的感受遠超以往的夢境,有一些就像真實發(fā)生過的一樣,而且這些夢境出現(xiàn)得越來越頻繁。
最后,如果徹底去除腦子里的分子納米神經(jīng)元,他有可能就恢復(fù)記憶,是不是意味著,到那時他就能想起來過往的一切?
所以,在他徹底想起來之前,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不過,李元又想回起另一個蹊蹺的情況。
方才,他的引力波在探測黑桃A時,在30m范圍外的探測被黑桃A屏蔽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至少在暗河里,存在某些引力波無法穿過的力場或者材料,而上面那股要命的引力波,是不是暫時沒辦法一下子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
上回是一棟樓,這回是一層城市。
這么不惜一切代價想要殺死他是為什么?下回呢?下回又是什么?
這么想,也許在這里,他才是真正安全的。
他盯著鏡子里的臉,忽的覺得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