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jiān)獄第三層。
李樂進用手帕擦拭著玉簫上的斑斑血跡,抬頭看了眼靠在墻邊的李黎果。
李黎果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低著頭,皺著眉。片刻后,她渾身一顫。
一股白煙從頭頂升起。
她舒坦地放松下來,瞇起了眼。
“沒事吧?”
李樂進瞧著自己妹妹。
“區(qū)區(qū)寒氣,不足掛齒?!?p> “以往都是一月發(fā)作一次,現(xiàn)在變成半月一次。越來越嚴重了。”
“吃你的胭脂吧。”李黎果不想理他。
李樂進還是憂心忡忡:“搞完這一單,還是趕快回嶺南,讓老巫婆給你治治?!?p> 李黎果白了他一眼,身形晃了晃,消失在監(jiān)牢盡頭。
……
第四層水牢。羅裕終于搞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還是有點不可思議,驚訝地看著汪萌:“你是說,你不是妖?”
“一半一半吧?!?p> “這是什么意思?”
“半妖?!?p> “人能和妖生孩子?”羅裕愣住,沒生殖隔離的嗎?
“非也,”汪萌道,“我是半路變成的妖。這叫半妖。”
“人能變成妖?”
“人能變成鬼,變成僵尸,怎么不能變成妖?”汪萌反問。
羅裕想了想,是這么個道理。
但又有點不對,他追問:“人變成妖了,那該怎么稱呼,人妖?”
汪萌面容古怪,看著面前表情奇怪的少年犯嘀咕,解釋道:
“人當然不是自己就能變成妖的。還需要妖類的精血。”
“十頭妖的精血,就可以讓一個人變成半妖?!?p> 羅裕追問:“那要是讓一個人變成真正的妖呢?”
“那需要上百只同種族妖的精血才行,不過損失太大,而且得不償失,沒人會這么干?!?p> “變成一只真正的妖,在某些方面會方便些吧?”羅裕想象著某個畫面,“變成鳥妖就能飛,變成跳蚤妖就能一蹦到幾百米高……”
看面前少年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汪萌倒是很意外:“很少有人覺得當一只妖是好事?!?p> “我沒說當一只妖是好事,”羅裕補充,“我只是覺得妖很有趣?!?p> 他看向汪萌,猜測著,“那你是什么妖?”
“狗妖?”
怎么聽怎么像在說臟話?;蛟S是默認了,或許是覺得這么說出來并不光彩,汪萌罕見沉默。
“為什么沒人愿意完全變成妖?”
“妖怪修煉到一定境界,會選擇化成人形,因為人形有修煉優(yōu)勢。但如果一個人完全接受了妖怪的精血,這個人就會變成怪物。無論從形體上,還是靈魂上,都不能再擁有人形的優(yōu)勢了?!?p> 羅裕對此頗感認同,又有了一點奇怪的念頭。
人已經(jīng)變成半妖了,是不是性取向或者性需求就會改變了?
如果是一只狗人妖,看到狗會有感覺嗎?
摸著下巴琢磨,他沒把這想法說出來。
汪萌突然揚起脖子,身體弓起,狠狠打了個噴嚏。
啪嗒,一條干燥的物體從他嘴里吐出,掉在羅裕腳前的石磚上。
“這就是嶺南府的布防輿圖。”或許是因為使用了妖力,汪萌的聲音變得更虛弱了些。
羅裕沒去碰輿圖,而是好奇地看著汪萌:“你為什么要盜輿圖?”
汪萌有氣無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拿走輿圖,我的身份也坦白了。你不要忘記自己的承諾?!?p> 羅裕頷首。
“來,動手吧!殺了我?!蓖裘乳]上眼。
羅裕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然后,手握鎮(zhèn)妖司的腰牌,往里面催動了一絲法力。
霎時間紅光綻放。
汪萌聞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突然睜開眼,“你身上也有煞氣的味道?!?p> 催動腰牌里女魔頭的煞氣,體內的煞氣也有一絲被牽動的跡象,因此氣息有了外泄。
汪萌緊緊盯著他:“煞氣入體,你活不到幾年了。我勸你,離那個女人遠一點?!?p> “我也想啊……”羅裕心里無奈。
但估計沒機會,女魔頭的強大他無法理解。
但是,心里一動,問道:“閣下知道怎樣化解煞氣嗎?”
“煞氣,很難根除,只有壓制,”汪萌在滿臉的紅光中狠蹙眉頭,忍耐痛苦,語氣有了些顫抖,“只有服用化石丹,才能壓制住稍許?!?p> “化石丹?”羅裕沉默,接著,他將荷包打開,把女魔頭給的丹藥展示出來,“你知道這是什么丹藥嗎?”
鼻翼微聳,汪萌掀開一條眼縫。
“這是定石丹?”語氣里滿是驚訝。
“閣下知道它有什么作用嗎?”
羅裕拿到這個丹藥好幾天,女魔頭從來不提。
“服用之后,可以增加煞氣。”汪萌的語氣里有些古怪。
羅裕沉默。
女魔頭想殺了他?
應該不是。如果她想動手,一個念頭就夠了,壓根不需要這樣繁瑣。
他也看得出來,女魔頭是個很不喜歡麻煩的主,做不出來這種多此一舉的事。
這定石丹多半有其它用途,只是汪萌不知道而已。
想到此處,不再多問,專心催動腰牌。
從女魔頭經(jīng)手這塊腰牌之后,他就時刻將它握在手里琢磨用途。
很容易就發(fā)現(xiàn),只要往令牌里注入法力,就能將里面的煞氣牽引出一絲,隨自己的心意而動。
念頭一動,他將這一絲煞氣凝成一個指甲綠豆大小的紅色珠子。將這珠子打進汪萌體內。
汪萌噗嗤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
片刻,他抬起頭,詫異道:“我還沒死?”
羅裕搖搖頭,“我已將煞氣埋藏在你的脊柱之中。是死是活,還是由你自己動手決定吧?!?p> 羅裕不可能在水牢親手殺掉汪萌。
先不說他沒有殺過人,也沒有殺過妖。這里是戒備森嚴的衙門大牢,如果汪萌在獨自和他相處時斃命,自己恐怕也要染上嫌疑。
煞氣就是一個定時炸彈。
只要汪萌催動脊柱里的煞氣,煞氣就會爆發(fā),將他的脊髓拉斷。
雖然汪萌體內有女魔頭的煞氣。但是那煞氣只是分布在經(jīng)脈之中,他動用不了,催動了也不會立馬致死。
羅裕埋下的這顆煞氣珠子,只是把選擇權再次交到汪萌手上。
汪萌這時長久地看著羅裕,經(jīng)久不語。
“謝謝。”他吐露道。
“不必?!?p> 羅裕看了眼腳邊的輿圖,依舊沒去撿。對著汪萌拱了拱手,轉身離開第四層。
看到羅裕出來,第三層的李樂進投來詢問的眼神。
“怎么樣?”
“他已經(jīng)如實招來。”
羅裕將汪萌的話一字不差地轉述給他。當然,涉及自己的事情不必提及。
“羅公子,你這可是大功一件!”
李樂進驚訝不已。
老實話,他看羅裕年齡不到二十,沒想過他真能撬開汪萌的嘴。
“僥幸罷了。若不是閣下對汪萌施展的雷霆手段,他恐怕不會坦白?!?p> 羅??刹幌胍@個功勞。
李樂進眼里流露十分的欣賞,拍了拍羅裕的肩膀,帶著一干捕快重下第四層。
羅裕沒有再下去,而是轉身向上層走去。
走到第三層的中段,一間花崗巖的牢房里突然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一只手臂從鐵門上的窗口探了出來。
“公子!請慢一步。”
羅裕停住。
“你是何人?”
“貧道是青墟山的道士,陰差陽錯被關在此地?!?p> 青墟山?青墟門的道士?
羅裕想到。
不可能,如果連女魔頭都想要去的仙門,不可能會允許弟子被關在世俗牢籠里。朝廷估計也沒那個膽子。
羅裕不想理他,轉身就打算走。
那人著急了,繼續(xù)喊話:“公子,若你能將貧道被關押在此的消息傳出,我愿送你一場造化!”
羅裕腳步不停,徑直離開了第三層。
那道士聽到腳步聲逐漸遠去,平靜片刻。
黑暗的牢房里響起陣陣竊笑。
牢房中,一道披頭散發(fā)的模糊的人影手掐法決,咬破舌尖,噴出一大口鮮血。
“留、定、追、蹤!”
感受到已經(jīng)粘在某人身上的印記,他定了定神。蒼白的臉上,閃過一抹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