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緋歌剛才的吃驚已完全變成了另外一種抗拒的心情。
沒錯,這個男人就是曾經(jīng)救下她和銀龍的人,也是當(dāng)初給她那個吸血瓶子的人,這個人對她有恩也有仇,她在圣女王朝那一年所受的罪也全都拜他所賜,但她卻又恨不起來,至今為止,她都還欠著這人一個天大的恩情。所以她只好把一切都歸于是一場交易,一場讓她如鯁在喉的交易。
穆緋歌索然不知她這幅別扭模樣落在冥夜眼里有多么招人喜愛,他的眼睛在穆緋歌看不見的地方瞬間變得漆黑一片,就像無底深淵,要將穆緋歌吞滅,但他及時止住了,但心卻忍不住被撥亂了一下,如同飛蛾撲火般不能停消。
他和她注定不能共存,但他又控制不住那股想要吞沒她的渴望,一旦得到時便是永久的失去,這種痛苦已經(jīng)折磨了他太久,他知道,已經(jīng)不能再拖了。
再等等,再等等,再給我最后一些與她共處的時間吧,即便我會消亡一分也留不住,也好過什么都不曾與她牽絆過。
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秒,他灰飛煙滅也心甘情愿。
穆緋歌正看著他身上的黑衣與自己身上的般配無比,十分礙眼,冷不丁突然想起一件事來,而恰好冥夜也正想說些什么,二人幾乎同時張口。
“你脫了我的衣服?”
“你……”
冥夜還沒將心中猶豫的話說出口來,一聽她這話,臉色頓時變得詭異無比,就像陰冷的黑夜蘊藏著風(fēng)暴,他的語氣也變得有些強硬。
只見他并未直接回答穆緋歌的話,轉(zhuǎn)而冷不丁反問出口,“你還記得當(dāng)初的約定嗎?”
一聽此話,穆緋歌立即放下衣服的事,“當(dāng)然。”最討厭欠別人人情的她怎么可能會忘。
“現(xiàn)在是你兌現(xiàn)的時候了?!?p> 終于來了,“你說吧,我從不食言?!?p> 冥夜當(dāng)然知道她不會食言,可他要說出口時還是忍不住會擔(dān)心,害怕她說出拒絕的話。
因為他知道,她并不愛他。
可他還是一字一句說出了口,二十年了,這是他最后的心愿。
“嫁給我?!?p> 穆緋歌當(dāng)即被震懵了,這是她此生以來聽過的最稀奇的事。她一個起身,看著冥夜的臉想找出點玩笑的表情,但仔細看了一會兒,冥夜還是那副表情,一動不動,一直在等她的回答。
“你確定是這件事?你明明知道我身上的所有秘密,混沌之心就在我的身上,哪怕你要我的命,我也會掏出來給你?!彼吞煲盁o常如此相像,要是沒有一點關(guān)系那才是騙人的。曾經(jīng)天野無常那么想得到混沌之心,沒理由,冥夜不會動心。
然而她還是猜錯了,只見冥夜聽見了混沌之心后還是保持著同一副表情,眉頭都沒動過一下,他還是那三個字,“嫁給我?!?p> 察言觀色一直以來也算是穆緋歌的本事,她看著他的眼睛霎時腦子一頓,明白了過來,他是認真的。
此時此刻穆緋歌暫時還沒有功夫去想他這么做背后的意義何在,她心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只有一個念頭,要不要答應(yīng)。
穆緋歌自以為她會考慮很久,甚至糾結(jié)個三五天,可當(dāng)這個念頭在心里一過,她便有了答案。
“好,我答應(yīng)你。”
時間慢慢過去,大陸之上與魔族的大戰(zhàn)還在繼續(xù),每一天都有無數(shù)人死去,有魔也有人。他們就像一顆顆塵土,在大戰(zhàn)之前毫不起眼,卻用身軀和血肉填了這一段殘酷又悲慘的歷史。
綿延萬里的高墻推倒又被重鑄,短短數(shù)月之間竟又變了模樣,若在上空俯瞰整個星辰大陸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這一道顯眼的城墻早已成了這塊大陸的標(biāo)尺,它的每一次移動都會徹底改變大陸的地貌。大地被染上新的顏色,山川河流也隨之改道,而這一切卻并非天意,而是人為。
星辰大陸的起源已毀,傳承也將覆滅。所有的河流都被攔腰切斷,大地每日每夜都會發(fā)出震天的動靜,似尖叫,更似哭泣。
那是戰(zhàn)火的狂歌,也是生靈的悲音。
這片土地的淚也快流干了,為自己,也為這上面的生靈。
而此時遠離戰(zhàn)火的迷霧森林里最為安靜,在這里甚至聽不到那些悲慘的聲響,安靜得像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如今禁地竟成了最后的遺留之地。
大鼻子等人將所有人安置妥當(dāng)后也順利跟著小狼它們找到了穆緋歌,他們所有人,此時就住在昔日的暗夜宮殿里。雖說暗夜帝國早已破滅,但這里卻被保存得十分完好,莊嚴(yán)肅穆得像個圣堂。
也因此,穆緋歌幾乎不用問便清楚猜到了冥夜的身份,他就是那位傳說中的暗夜圣君,天野無常曾經(jīng)最痛恨也最忌憚的人。
也許這些傳說中的人物都有些怪癖,這位圣君也不例外,穆緋歌自從知道他的身份后就更覺奇怪。比如這位圣君明明也是個不遜于三巨頭的了不起的人物,可偏偏他就喜歡呆在這樣不見天日的地方,自己的老巢都被剿了也滿不在乎。要說他們之前也算半個熟人了,但她完全猜不到過去的二十年里這個人都在做什么,就連現(xiàn)在也是一頭霧水。
更別說大鼻子他們,每日看著這位暗夜圣君親手布置宮殿,打理花草,掃地灑除,臉上簡直不知作何反應(yīng)。
他們只知道老大要同這位圣君成親,卻不知道這位圣君竟是這樣一位賢良接地氣的好夫婿,再反觀束手立在一旁面無表情冷眼看著的穆緋歌,大鼻子他們懵了,分不出到底誰嫁誰娶。
可到底這是一件喜事,不出幾日,冷清的宮殿里漸漸掛滿了紅綢,花香四溢,大片大片紅色一直蔓延進森林里,遠遠看見,倒增添不少喜氣。
對這一切,穆緋歌毫無知覺,她做的最多的就是坐在樹上發(fā)呆。
冥夜遠遠一眼便看見了她,依樹傍月,那么安靜從容。
她一點也不慌張的樣子讓他既高興又有些失望。她也許根本就不知道,在這里成親意味著什么,他這算是騙婚吧。
他走過去,抬頭看她,輕輕開口,“成親那天你有想邀請的人嗎?可以叫來?!?p> “我已經(jīng)孑然一身了,該來的都在這兒了?!鼻謇涞脑鹿馊隽四戮p歌一身,照的她一身冷色,那雙血瞳里也滿是死氣,看得冥夜眉頭微皺。
時過境遷,一個人得承受多少才能冷如死物,她此刻在這里就如一灘死水。
“你有……想見的人嗎?”冥夜問出這話時,一臉糾結(jié),語氣都不禁低了一分。
穆緋歌卻沒有看他,曾經(jīng)有,現(xiàn)在,“沒有。”
冥夜輕松一口氣,但他不想看見她這樣消沉,于是,他也輕躍上樹,找了個地方一撩衣服坐下,一副打算閑聊的樣子。
有些事,他可以告訴她了。
“你不好奇我和那個天野無常的關(guān)系?”
一旦有了其他話題,穆緋歌終于有了絲異動,她轉(zhuǎn)過頭,“你會告訴我?”
“有些事你總有一天會知道,所以我從未打算瞞你,我和他……算是常人所說的雙生子吧。”
穆緋歌見他一臉嫌棄又膈應(yīng)的表情像極了當(dāng)初的天野無常,他也是如此,一提暗夜圣君便是同樣的表情,“但你們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是宿敵吧?”
“當(dāng)然,我和他之間永遠不能共存,不是他消就是我亡,哪怕時間走到盡頭也是如此,我們一生都在計劃如何消滅對方,不死不休,我們之間唯一共同的地方也是最無奈的地方就是我既殺不死他,他也殺不死我,永遠是被命運綁在一起的對手,無法掙脫,可笑又可悲?!?p> 穆緋歌有些不能理解,“你們即是雙生子,為什么會變成這樣?難不成投錯了胎?”
冥夜卻將目光投向了天空中的月亮,他喃喃道,“可能真是投錯了胎,我們一個向往光明,一個喜歡黑暗,我們妄圖用自己的力量主宰世界的公正大義,最后全都悲慘收場?!币驗樗麄円粋€投身成了光明,另一個落入了黑暗,從此,光暗相互追逐,不死不休。
所以原本鼎盛至極的上古有了曠世的神魔大戰(zhàn),最后神同魔一道湮滅,天罰之下,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了。后來他才從那場悲慘的鬧劇中悟出來了,光暗本為一體,相輔也相克,他們都錯了,從決定分離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jīng)錯了。
天地的失衡,錯的根本,不在天道,而是從他們開始的。
“為什么你們都想要混沌之心?它到底是什么東西?”
冥夜卻搖頭,“曾經(jīng)的我確實想用它去完成未完成的使命,現(xiàn)在我放棄了,混沌之心是天命,是天劫,更是這個世界的唯一救贖,它每出現(xiàn)一次便只有一個因果,但那卻不是我的使命。我們的過去已經(jīng)成為了歷史,不該再翻出波浪,打亂規(guī)則秩序,而他總有一天也會想通的。如今一切條件已經(jīng)具備,法則之力的重洗已經(jīng)迫在眉睫,你不用心急,相信過不了多久你就會親自揭開它的謎團,而我沒有資格?!?p> “是嗎?可我為什么卻覺得很遠呢,我連光暗源靈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去揭開它的秘密?”穆緋歌如今絲毫不介意公開自己的秘密,她清楚自己的情況,說是窮途末路也不為過。
然而冥夜聽完卻暗暗沉默不語,這一切冥冥之中就有了結(jié)局,“你會找到的。”
“但愿吧。”否則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月光陡然隱入云中,森林暗了下來,兩人也陷入了沉默,好一會兒,冥夜突然問道,“若有一天,我消失了你會記得我嗎?”
聽此穆緋歌心里下意識想一口否決,就像那段曾經(jīng)與這個人的交集一樣,令她深惡痛絕,不愿回首??稍挾嫉搅俗爝?,她又頓了一下,這時月亮剛好探出了頭,鬼使神差般她難得正眼瞧了一遍這個跟黑暗幾乎融為一體的男人。
“也許會吧?!币驗樗龔膩矶继颖懿涣诉^去。
冥夜卻因為這一句話勾起一邊唇角,神情滿足。
有她這一句話就夠了。
“走吧,帶你去看些東西。”然后不由穆緋歌拒絕,強硬地抱起她離開。
穆緋歌不喜歡別人的觸碰,但一接觸到這個冷漠的懷抱她竟一點也不感到陌生,幸而冥夜的速度很快,幾乎是眨眼功夫,他們就到了另一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