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yàn)槊┪堇镏挥袃砷g房,青梧占了一間,莫相安與鄭榮便只能抵足而眠,徹夜長談。
“仙分天地神人鬼,五仙只是根器分了高下,并非鬼仙就一定斗不過天仙,還是要比比個人的法力高低和神通術(shù)法的。
仙之上又分九品,一品最高,三清四御,五方天帝,大概都是一品天仙之境。
仙之下又分五個境界,入道、歸真、陰神、騰云、飛升。大夏宗門林立,騰云已經(jīng)屈指可數(shù),更別提飛升了。
至于神仙,如今仙凡已分,五百年都未曾有人成仙了道了。”
停頓片刻,鄭榮又道:“仙我沒有見過,神,哥哥我還是見過不少的,不過這也沒有什么說頭,一些個毛神,境界也就和我相當(dāng)……”
這等見聞豈是常人輕易就能知曉的?鄭榮能清楚這些,還不是因?yàn)樽嫔显?jīng)闊過?試問哪個門派還沒出過幾個仙人?
自己剛剛?cè)氲?,就打聽神仙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好高騖遠(yuǎn)了?
莫相安聽得興起,坐起身來,問道:“大哥現(xiàn)在什么境界?”
“大哥不才,苦修二十余年,不過剛?cè)腙幧穸选!?p> “那尊師玄真子道長呢?”
“恩師醉心丹道,境界倒是不高,也就騰云境。除了華嚴(yán)宗的那個前輩,其他宗門與靈隱門差相仿佛,最高不過騰云?!?p> 莫相安心道:“不知道魏叔是什么境界?”
鄭榮知道莫相安所知不多,便將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全部說了出來,“上次見賢弟才剛剛?cè)氲?,不過月余時間,賢弟的修為就更為精進(jìn)了。我看要不了幾年,賢弟便可踏入歸真的門檻。
更難能可貴的是,賢弟術(shù)數(shù)卦相之學(xué)的修為,神鬼莫測,為兄生平僅見。”
“大哥過譽(yù)了?!蹦喟脖豢涞糜行╇y為情,“大哥,我準(zhǔn)備送完青梧之后,便去游歷天下,莫不如大哥與我一道?”
鄭榮嘆息一聲,“門派內(nèi)事物繁忙,須臾離不得我。我怕是要辜負(fù)賢弟拳拳盛意了?!?p> 莫相安也嘆,“案牘勞形,何日方得清閑?”
“事事豈能盡如人意?我受宗門大恩,便只能鞠躬盡瘁以報了。好了,人各有命,強(qiáng)求不來。先睡吧?!?p> ……
莫相安瞇著眼睛,迷迷糊糊當(dāng)中,七年前驚蟄那日的遭遇,又如夢魘一般襲來。
“魏叔你等等我!”
魏東來面色凝重,攀山如履平地。
莫相安跟得好生辛苦。
連日雨水,山間泥石松垮,突然間一聲雷霆炸響,山間洪水傾瀉而下。
莫相安腳下一滑,跌入洪流之中,隨著洪流摔向萬丈懸崖。
“魏叔……”還來不及喊救命,混濁的洪水混著枯枝泥石,就灌了滿滿一肚子。
魏東來回頭,雙腳凌空輕點(diǎn),一把攥住莫相安的后領(lǐng),接著憑空借力,又拔高一丈,把莫相安一把從洪流中拽了出來。
莫相安還來不及喘息,人已經(jīng)到了半空,風(fēng)雨撲面,他急忙閉上了雙眼,耳旁傳來魏東來的叮囑,“抓住了!”
莫相安聞言,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緊緊地抓住魏東來的腰帶,只聽得耳邊風(fēng)向,二人便來到了山巔之上。
魏東來將莫相安丟棄在地,從褡褳里掏出一個羅盤,不停移動方位,只見羅盤飛速轉(zhuǎn)動,毫無規(guī)則。
“奇怪?到底藏在哪里?”
他將羅盤丟棄,手指不斷掐算,直到噴出一口老血,方才頹然回到莫相安的身邊。
“相安,你卜上一卦,看今日吉位在哪?”
莫相安木訥地點(diǎn)點(diǎn)頭,從懷里掏出龜甲,虔誠祝禱。
轟隆??!
一道閃電劈在山頭,山石飛濺。
莫相安不為所動,看著卦象,斬釘截鐵說道:“辰巳之交、午未之交……往兌位三丈,遇木而止,再往坎位行一丈二……”
魏東來依言,先往西走了三丈距離,抬頭見一棵大樹郁郁蔥蔥,折而向北又行了一丈二。
剛剛站定,便覺勃勃生機(jī),自腳底升騰而起,讓他周身三萬六千毛孔舒張,暢快無比。
他知道自己苦苦追尋的東西應(yīng)該就在這里,一時不由心懷激蕩,忍不住仰天大笑,聲震四野,“哈哈哈,老夫踏遍九州八十一府,今日終于要得償所愿了。
阿馨,我們從今以后再不用受俗世的白眼了……”
說完魏東來,腳踏七星,手指飛速掐訣。圍著他方圓一丈之地,白氣升騰彌漫,漸漸地什么也看不清了。
莫相安睜著雙眼,想要看得仔細(xì)些。
轟隆?。?p> 閃電仿佛要撕裂蒼穹,天雷不要命一般往白霧劈去。
地底響起龍的悲鳴,那聲音飽含不甘與憤恨,讓莫相安情緒陡然低落,于心不忍。
“魏叔……”
他不知道魏東來在做些什么,他只是本能的想要去阻止他。
莫相安甫一接觸到那白霧,便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他強(qiáng)忍不適,想要尋找魏東來的蹤跡,只是伸手不見五指,又哪里找得到人。
“魏叔你在哪?”
“別過來!”
濃霧里傳來魏東來的厲喝,莫相安生生止住腳步。
突然雷霆炸響,地動山搖,一黑一白兩道龍影沒入了莫相安的雙眼之中。莫相安雙眼一陣刺痛,頭一歪,昏死過去。
雨歇雷止,魏東來從濃霧中現(xiàn)出身形。此刻他衣衫襤褸,額頭青筋直冒。
伸出手指,幾番想要將莫相安的眼珠子扣出來,最后還是訕訕作罷。
“罷了,罷了,你不過是物傷其類,并不是故意壞我的事。今天我便索性成全了你。”
魏東來雙手結(jié)印,猛地在莫相安眼睛上一拍……
……
“啊……”
莫相安猛地從床上坐起,冷汗已經(jīng)浸濕了他的衣服。
“物傷其類,物傷其類,我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賢弟怎么了?”
鄭榮也被驚醒,頗為關(guān)切地問道。
“砰”的一聲,青梧推門而入,手上拿著木杖,目光警惕地看著鄭榮。
“我就做了一個噩夢,讓你們見笑了?!?p> 鄭榮有些疑惑不解,“賢弟已經(jīng)入道,如何還會夢魘?”
莫相安苦笑,“我也不知。睡吧,睡吧,我一個人到外面透透氣?!?p> 好生安撫兩人,莫相安信步走出了茅屋。呼吸著夜晚的空氣,胸中郁郁之氣為之一空。
修道之人做夢必有所指,莫相安現(xiàn)在才知道自己目盲,居然是因?yàn)槲菏逅鶎ぶ锉环庥≡诹俗约弘p眼之中的緣故。
雖然不明白那一黑一白具體是什么東西,但看魏叔鄭重其事的樣子,就知道非同凡響。
而后世屢次卜卦推算,自己的大道機(jī)緣,也是在這一世,想必也和封印在雙眼之中的東西脫不了關(guān)系。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
現(xiàn)在弄不明白,與其糾結(jié),還不如順其自然。事情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此刻莫相安心思澄澈,再不復(fù)往日懵懂。他怕打擾到鄭榮休息,沒有再回茅屋,找了一塊青石,盤腿坐下,吞吐月華。
及至天明,莫相安熬好一鍋粥,又用碟子裝了一碟咸菜。去叫鄭榮起床時,鄭榮依舊鼾聲如雷。
看得出這段日子,他路上可沒少吃苦。
莫相安心內(nèi)感動,便不再叫他。返身去敲青梧的房門,青梧卻是一叫便醒。
只是依舊迷迷糊糊的,來到院中,打了一盆水凈臉之后,挨著莫相安坐下,小口小口地吃著粥。
“他有和你說,他去哪里了嗎?”
莫相安搖搖頭,真相太殘忍,他不忍相告。
青梧沒有追問,只是神色變得黯淡。
“莫大哥?!?p> “嗯。”
“你不許學(xué)他?!?p> 青梧側(cè)著臉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莫相安憐惜地揉了揉青梧的頭,輕聲道:“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