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萬更
如墨般的黑逐漸覆蓋住天空,掩去了最后一抹余暉。
上秧村內(nèi)安安靜靜,只能聽到風(fēng)吹草動的聲音。
忽的,地面的塵土被風(fēng)卷起。
石子在地上咕嚕嚕地滾動到了少女腳邊。
寧小桃站在深坑里,雙手置于胸前,淡淡的白色光暈從她掌心散發(fā)開來。
須臾間,照亮了整個大坑。
隨著法術(shù)的范圍變大,寧小桃的發(fā)絲也跟著揚起,少女紫眸中宛如傾入滿天星辰,澄澈明亮。
這股波動過于強(qiáng)大。
土地竟開始微微松垮起來。
白色的細(xì)紋自少女腳下散開,她足尖微點,身子便懸空起來。
于黑夜中,成了這了唯一的光芒。
比月亮還要皎潔。
云堯察覺到一絲異樣,淡漠的薄眸落在一處,在一晃眼,他便來到了那里。
少年不動聲色地踩在那塊土上。
隆起的小土包便塌了下去。
緊接著,一陣黃煙飄了起來,顯出一個人影。
山神蹦了出來,怒不可遏:“你這小子!”
云堯黑眸望著他,冷冷道:“現(xiàn)在沒到你說話。”
“……”山神一哽,他是感應(yīng)到了強(qiáng)大的神力才出來看看是誰來了,誰知道遇到個這么不講道理的小子,還敢踩他。
他也不看云堯了,目光望向半空中的身影。
她身上有天道的氣息。
這時,少女也緩緩降落,她興奮地抬起頭,直接奔向云堯。
水眸因為雀躍亮晶晶的。
“云堯哥哥,我知道原因了!”
被忽略的山神看著寧小桃,表情有些疑惑。
這個小姑娘的法力竟與天道一樣。
這時,寧小桃也才注意到多了個人:“云堯哥哥,這是誰?”
云堯牽著她的手,淡聲解釋:“他是山神?!?p> “山神?”寧小桃眨了眨眼睛,“那你知道這里經(jīng)歷過什么嗎?”
“我當(dāng)然知道?!贝蟾攀且驗閷幮√宜憩F(xiàn)出來的法力與天道一樣。
山神仔細(xì)瞧了她好一會兒,忽然想起來了什么。
他一陣恍悟,大驚道:“原來當(dāng)年天道說的人是你啊!”
寧小桃茫然地看著他:“天道爺爺?”
“對對對!”
山神想起來了,整個人都和藹許多,看著二人的眼神也變了。
“你們是想知道這里為什么會干旱吧?”
寧小桃已經(jīng)知道了原因,但是沒想到會遇到山神,聞言,輕輕點了點頭:“這件事跟天道爺爺有關(guān)嗎?”
“算是吧?!鄙缴袷重?fù)在身后,領(lǐng)著二人往更深處走去。
寧小桃想到消失已久的天道,又不禁有些失落。
天道爺爺?shù)降兹ツ牧四兀?p> 為什么消失之前,還交代了山神她會來。
云堯薄唇抿了抿,黑眸垂下淡然地望著她,眉梢微微挑起。
“天道離開自有原因,你不用過于擔(dān)心他?!?p> 寧小桃噘了噘粉唇,忍不住嬌怒著埋怨:“天道爺爺離開也不跟我說一聲,太壞了?!?p> 道理她也都明白,只是放不下心罷了。
山神在前邊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幾聲:“天道在這個上秧村剛建起來的時候來過一次?!?p> 他也沒等到回應(yīng),便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時間也是有些長了,那日天道忽然來訪,將一塊石頭交給我,讓我埋在了這河里頭?!?p> 石頭……
寧小桃眼睫輕顫。
那個時候,天道爺爺交給山神的應(yīng)該就是神石吧。
很快,山神帶著二人到了他最開始埋石頭的地方。
“天道來的有些神秘,我也沒有多問其余的事情,他只是交代過我,以后這里會來一個與他有相似法術(shù)的人。”
寧小桃點了點頭,水眸中神色復(fù)雜:“我知道了?!?p> 實際上,這種感覺讓寧小桃非常微妙。
就仿佛一切都是天道所安排的路一般。
讓她順著這條路走下去,就能得到答案。
這場旱災(zāi)完全是一場意外,因為神石已經(jīng)被天道交給了寧小桃,所以這條因為護(hù)著神石存在的河流,也就失去了作用。
上秧村的靈泉干涸后,直接影響了離上秧村近的河水都開始被抽干。
而天氣更是為這情況添了一把火。
才會造成嚴(yán)重的旱災(zāi)。
寧小桃沒有把神石放回去,但是她擁有了天道的力量,自然可以將河流恢復(fù)。
為了避免百姓們起疑心,寧小桃還特意施法招來雨水,夜半之時,一場暴雨降臨上秧村。
村長聽到動靜,連忙帶著一家人都沖了出來,然而這時,寧小桃已經(jīng)同云堯一起回到了馬車上。
寧小桃擦了擦身上的雨水,抬眸望向從上來后就一言不發(fā)的少年。
有些心虛地垂下了眼睫。
擦拭的動作也停了,她眨了眨眼睛,抬手撩開簾子。
然而,下一刻,卻落入了一個濕冷的懷抱。
寧小桃默默地抬頭,看向云堯。
少年薄唇抿緊,烏冷的黑眸中寵溺又無奈:“不擦干還想下去?”
寧小桃抬起嬌麗的眸光,靜靜看著他,一言不發(fā)。
云堯挑眉。
運用法力,慢慢的將寧小桃的濕衣服烘干。
不一會兒,就變成了只剩下云堯一個人還是濕透的情況。
他將寧小桃放下。
自己坐到了馬車角落里。
看上去并沒有想要把自己衣裳烘干的意思。
寧小桃眨了眨長睫:“云堯哥哥,你身上還沒干?!?p> 云堯沒說話,揚眉道:“是誰將我淋濕的?!?p> “……”寧小桃無辜地看著他,語氣一下就軟了下來,“我忘記了嘛?!?p> 方才她招來云雨,全然忘記了先把自己護(hù)住。
這才兩個人全都被淋的濕漉漉的了。
想了想,寧小桃慢慢悠悠地往云堯那邊挪著,還不忘記保持距離。
云堯微微擰眉。
他這是被嫌棄了?
他有些好笑地看著少女小心翼翼湊過來的模樣,還是沒有動。
只是沉聲問:“嫌棄我?”
寧小桃立刻抬起頭:“云堯哥哥你怎么會這么想,我哪有嫌棄你呀!”
“那就靠近一點?!痹茍虻馈?p> 少女為難地皺起眉,紫眸認(rèn)真地望著他:“我裙子好不容易干的,再弄濕了就又要麻煩云堯哥哥了?!?p> 她說完,便先發(fā)制人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你別動,我?guī)湍悴烈幌??!?p> 說不動,云堯就真的不動了。
只是寧小桃捏著手帕,擦著擦著,氣氛就不對勁了起來。
云堯眸底一片墨色,在寧小桃又湊過來的時候,終究還是忍不住,微微偏過了頭。
見狀,寧小桃臉上閃過狡黠,直起身子:“好啦,現(xiàn)在臉上沒有雨了,云堯哥哥自己把衣裳弄干吧。”
說罷,寧小桃就打算坐回去。
少年哪會讓她使壞完就跑了,寧小桃手腕被捏住,緊接著,一股力道將她重新拉了回去。
寧小桃驚呼一聲,又趴在了云堯懷里。
她手抵著少年的胸膛,嬌怒地抬起眸:“云堯你干嘛突然拉我。”
“嗯?”云堯淡笑一聲,“還沒擦干,跑什么?!?p> 寧小桃看了一眼。
猝不及防撞入他含笑的烏眸。
少女臉一紅,支支吾吾地開口:“已經(jīng)擦干了,衣服又擦不干。”
她嘟囔著。
有些不服氣。
云堯卻沒打算松開她。
小姑娘剛才還在故意逗他,現(xiàn)在又不說話了。
膽子到底是大還是?。?p> 少年俊冷的面龐,微微瞇起的眼眸中,帶著輕柔的寵溺。
搭在她手腕上的手逐漸下滑,驀地,扣在了她的腰上,將寧小桃輕輕往上帶了帶。
寧小桃驚了一跳,睜圓紫眸看著他:“你干嘛?”
“這里還有雨水?!痹茍蛘f著,抬起下頜,側(cè)過臉。
少女定睛一看,只是一顆小小的水珠。
她咕噥說:“這么一點點,過會就自己干了?!?p> 云堯不說話,只是把她帶的離自己更近了,瞬息間,兩人的距離幾乎只剩下一臂之差。
寧小桃還沒發(fā)現(xiàn),幫他擦掉那一滴之后,便收回手:“現(xiàn)在可以了吧。”
馬車轱轆轱轆地碾過水坑。
車身緊跟著一晃。
少女身子又貼的更緊了。
兩人還從未離得這么近過。
這種感覺讓寧小桃都感覺到心口被擠壓到了。
她耳根騰的一下就燒紅了。
玉白的耳尖也徹底的紅了個透。
她手足無措地想要起身,但這條路似乎很長。
寧小桃深吸一口氣。
悄悄地抬眸看向云堯的側(cè)臉。
云堯哥哥應(yīng)該沒有注意到吧……
云堯黑眸一怔,眸底的神色幽深至極,他身子顯而易見的也跟著一僵,他不可以都到唇邊了,卻又默默的咽了回去。
小姑娘當(dāng)真是長大了。
被他刻意壓制的情感,又開始瘋狂生長。
到底什么時候才是好時機(jī)。
這時,馬車又接連顛簸了好幾下,寧小桃身子一顛,又重新下意識伸出手地緊緊抱著云堯。
直到馬車駛上平路之后,她才松了口氣。
寧小桃心有余悸地抬起水眸:“這條路上的坑也太多了?!?p> 云堯低低嗯了一聲。
這才發(fā)覺,他的聲音格外喑啞。
少女想起來了什么,臉蛋紅的快要滴出血來,連忙松開云堯,坐起身后,卻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衣裳也干了。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地不滿開口:“云堯哥哥,你明明可以自己弄干呀?!?p> “是可以。”云堯并不否認(rèn),眼眸望著她,“但我喜歡你……”
寧小桃紫眸霎時睜大。
臉也更是染了一朵朵的霞色。
云堯接著說下去,語氣依然平靜:“喜歡你幫我。”
寧小桃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聽清他的話之后,卻又慢慢的冷靜了下來。
她慌忙地別過頭,不敢再看云堯。
放在平時,寧小桃還沒什么害怕的東西。
但是這一刻,她突然有點害怕看見云堯,少女望著前方被風(fēng)雨微微吹動的門簾。
額前還沒有全干的碎發(fā)也被吹開。
露出白皙的額頭。
她粉唇糾結(jié)地抿在一起,平日清醒理智的大腦猛然亂成了一鍋粥。
除了寧小桃,云堯也不平靜。
他擰眉看著寧小桃的背影。
眼底黑霧漫漫。
察覺到云堯在看著自己,寧小桃更不知所措了,她紫眸眨了眨。
輕咳一聲,故意轉(zhuǎn)移話題道:“好困呀,我要睡一覺了。”
說罷,她闔上雙眸。
頭靠著馬車,狀做要睡的樣子。
云堯聽了她的話,忍不住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過來睡?!?p> 沒想到云堯還會跟自己說話。
寧小桃果斷把眼睛閉到更緊了。
裝成熟睡的樣子。
然,天不遂人愿。
一顆石子,便讓少女的頭撞到了馬車,寧小桃不禁悶哼了一聲。
見狀,云堯也不陪她演了。
起身坐在她身旁,拍了拍自己的膝蓋。
“靠著我睡?!?p> 他一過來,寧小桃就知道自己裝睡失敗了,她抱怨著睜開眼,想了想自己剛才撞到頭的痛,還是乖乖趴了下去。
不知道為什么。
云堯一直給她一種很安心的感覺。
靠著他,寧小桃很快就睡了過去。
云堯目光落在她恬靜的臉蛋上,滿足地勾了勾薄唇。
二人回到京城,已經(jīng)是兩天后的事情了。
一路上,寧小桃看到那些難民收拾包袱往回趕,每個人臉上雖然疲憊,卻掩蓋不住的喜色。
“下雨了!”
“終于看一會回家了!”
“快趕回家收拾田地,下個月說不定就可以看著苗了?!?p> 每個百姓都說著最普通的心愿。
久旱逢甘霖,也給百姓帶來了希望。
鬧得沸沸揚揚的旱災(zāi)就這樣結(jié)束,京城的寧孤塵得到消息之后,說不出的復(fù)雜。
沁貴妃端著冰鎮(zhèn)酒釀從殿外走進(jìn)來,便看見寧孤塵望著窗外。
那邊,剛好是寧小桃的寢宮。
她嘆息一聲,收起了眼底的思念,緩步走過去:“陛下,還在擔(dān)心小桃嗎?”
寧孤塵轉(zhuǎn)過身,紫眸深邃:“下過雨之后,旱災(zāi)便緩解了。”
“這是好事。”沁貴妃將酒釀放在桌上,輕柔地笑著,“災(zāi)情解決了,陛下怎么還如此煩心?”
“小桃一日不回,朕如何放心?!?p> 寧孤塵早知寧小桃不是普通人。
小家伙或許是上天派來幫他的。
沁貴妃聽言,也止不住的憂心:“陛下放心,小桃長大了,不會做沒有分寸的事情?!?p> 歲月給女人添了幾分風(fēng)韻。
多了幾分掌權(quán)者的氣質(zhì)。
“陛下這幾日都沒什么胃口,臣妾便吩咐御膳房準(zhǔn)備了冰鎮(zhèn)酒釀?!?p> 寧孤塵擺了擺手:“沒胃口?!?p> 他想不出來寧小桃是怎么解決旱災(zāi)的。
哪里還吃得下東西。
沁貴妃麗眸微閃:“陛下不好好用膳,小桃回來了又該說陛下了?!?p> 不得不說,沁貴妃這招很管用。
寧孤塵坐下,端起了碗。
入口卻發(fā)現(xiàn)了不一樣的味道。
沁貴妃輕笑解釋:“是小桃跟臣妾說的,陛下吃酒釀時喜歡在上面撒一層桂花?!?p> 寧孤塵微愣,嘴角上揚,強(qiáng)壓住內(nèi)心的得意,淡聲問:“這個季節(jié)還有桂花?”
“這就要問小桃了?!鼻哔F妃說著,在一旁坐下,“小桃雖然與陛下和臣妾待在一起的時間少了,可她心里還是記掛著陛下的?!?p> 她也知道寧孤塵對小桃的重視。
可寧小桃與云堯一起長大。
少年對女兒的疼惜。
她也看在眼里。
不知道兩個孩子是怎么想的。
但沁貴妃身為過來人,自然看得出兩個孩子平日相處的方式不一樣。
她擔(dān)憂后面會發(fā)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局面,只能先慢慢的給陛下做好心理準(zhǔn)備了。
寧孤塵也不知道聽沒聽懂。
吃著酒釀,沒有接沁貴妃的話。
她坐了莫約半炷香后,寧孤塵才將勺子放下,語氣聽不出喜怒:“小桃身為朕的閨女,自然會記掛著朕。”
他說著,看了眼沁貴妃,沉沉說道:“貴妃應(yīng)該也知道,小桃在朕這里,與其他人是不一樣的孩子?!?p> 沁貴妃勉強(qiáng)笑了笑。
“臣妾當(dāng)然明白陛下對小桃寵愛有加?!?p> “不過無論何時,臣妾始終還是更尊重小桃的意思,只要小桃高興,臣妾就足夠了。”
“哦?”寧孤塵瞇了瞇眸,“看樣子朕與貴妃的想法,大不相同。”
他站起身,面色沉了許多:“小桃既不在,朕也不留在瑤華宮打擾貴妃了。”
沁貴妃也不意外。
她略有擔(dān)憂地看著寧孤塵的背影。
輕輕嘆了口氣。
寧孤塵的性子她自然知曉,可是身為母親,她卻更在乎女兒。
寧孤塵回到御書房,沁貴妃說的話卻句句扎心。
他心中更是尤為煩躁了。
眼前的奏折是一個字也入不了眼。
蘇公公在底下瞧著他,心里止不住嘀咕。
陛下怎么去了瑤華宮一趟,回來看著更不高興了?
……
還沒等到寧小桃回宮。
宮中便來了一隊客人。
彼時,寧長意和風(fēng)暖暖正在國學(xué)府幫忙。
聽到寧長意的話之后,風(fēng)暖暖有些不敢相信:“東諸來人了?”
寧長意神色古怪地點了點頭:“你說奇不奇怪,我們這邊災(zāi)情剛結(jié)束,他們就來了?!?p> 風(fēng)暖暖手中捧著書,神色意外:“東諸不是向來不重視外交嗎?”
東諸的神秘在四國中都是出了名的。
哪怕幾年前新帝登基,消息都是其他江湖人士放出來的風(fēng)聲。
連新帝名諱都不知道。
可以說東諸是個十分高冷的國家。
這次竟然會主動派人來北陵,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怎么想都覺得很奇怪。
寧長意表現(xiàn)的比風(fēng)暖暖淡定一點。
他把曬好的一摞摞書搬到書柜上:“小桃有一次過生辰,東諸就派人來了,而且自那之后,每次小桃的生辰,東諸都會差人來送禮?!?p> 不過那些禮物估計都沒有被寧小桃看到,就被寧孤塵派人放進(jìn)了庫房。
“南楚與西冥我都明白。”風(fēng)暖暖跟在寧長意身后,將書一本本的排列放好,“只是東諸對北陵示好,不知是何種緣由?!?p> 寧長意把最后一本書放好。
拍了拍手。
“那恐怕除了東諸的人,就沒人知道原因了?!?p> 寧長意雖然也疑惑,卻沒有刻意去想這件事,畢竟與他沒什么關(guān)系,他之所以與風(fēng)暖暖提起,也是突然想起來,覺得有些奇怪。
可風(fēng)暖暖卻覺得這件事哪哪都不對勁。
兩人從書房走出。
一起朝夫子休息的地方走去。
許久沒來國學(xué)府。
寧長意注意全都在周圍的景色上了。
還時不時搖頭感嘆。
“轉(zhuǎn)眼間,我們都已經(jīng)不在國學(xué)府念書了?!?p> 風(fēng)暖暖聞言,失笑抬眸:“你還喜歡上念書了?”
前些年,寧長意可是他們一群人當(dāng)中,最煩念書的人了。
“人總是會變的?!睂庨L意抱著臂,對過往的自己倒是也沒什么避諱的。
總是要往前看的。
少女目光微閃。
“你沒有覺得東諸對北陵沒什么想法,反而是對小桃很關(guān)心嗎?!?p> “……”
寧長意愣了愣,順著風(fēng)暖暖的話仔細(xì)回想了一番。
頓時恍悟:“聽你這么一說,好像當(dāng)真是這樣!”
“可這是為什么?”思至此,寧長意更不理解了,“東諸的人怎么會對小桃如此上心?”
這個問題風(fēng)暖暖也想不出所以然,她笑了笑:“等小桃回來就知道了?!?p> 談話間,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夫子住的院落,旁邊那個空的屋子,便是聞人遲的。
他從袖口拿出夫子交給他的鑰匙,打開了鎖。
門推開后,一陣風(fēng)迎面吹來,惹得寧長意閉了閉眼睛。
“也不知道大夫子這些年去哪了,一點消息也沒有,虧得他還是小桃的師父,小桃如今都十四了,他什么也沒教就不見了?!?p> “你倒是不怕大夫子了?!憋L(fēng)暖暖打趣道。
寧長意邁進(jìn)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人都不在這里,我有什么好怕的?!?p> 兩人回來,是為國學(xué)府的新生整理書本的。
寧長意依照夫子的交代,先是走到了里屋,拿上了竹筒里的字畫。
風(fēng)暖暖沒急著拿東西,而是站在原地,環(huán)顧四周,眼中流露出一些懷念。
父親在世時,國學(xué)府的每個地方她都玩熟了,這間屋子的夫子,也是父親的好友,常常坐在窗臺前飲酒作詩。
國學(xué)府對于風(fēng)暖暖而言,是個充滿回憶的地方。
也是比起風(fēng)府,留下過更多風(fēng)樾足跡的地方。
倏地,一陣風(fēng)從她耳邊吹過。
幽幽地聲音鉆入她耳中:“風(fēng)暖暖……”
少女面無表情地偏過頭:“你在做什么?”
“……”
竟然沒嚇到她,寧長意覺得有些無趣:“你在看什么呢?我喊你都沒聽見?!?p> “在想過去?!憋L(fēng)暖暖看見他手中抱了一堆東西,頓了頓,朝寧長意伸出手。
然。
寧長意卻連連后退了幾步,目光閃爍不定,好似受到了什么驚嚇一般。
“你、你這是干什么?”
風(fēng)暖暖比寧長意更疑惑,她略一低頭,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保持這個姿勢,繼續(xù)走了兩步。
果不其然,寧長意更緊張了。
風(fēng)暖暖沒忍住,掩唇大笑起來,上挑的眉眼中盡是笑意:“寧長意,你不會以為我是要抱你吧?”
“……”
聽了這話,寧長意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尷尬到無地自容,站在那聽著風(fēng)暖暖笑了許久,實在是忍不住了,又好氣又無奈:“有那么好笑嗎?”
風(fēng)暖暖笑彎了腰。
聞言,才憋住了。
只是眼中燦然的笑意還是要溢出來般明亮。
“你怎么會覺得我要抱你?”她一邊說著,一邊提步靠近寧長意。
寧長意咽了咽口水,梗著脖子道:“那你突然伸出手,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p> 風(fēng)暖暖挑眉。
直接二話不說,抱走了寧長意懷里一部分字畫。
她一靠近,寧長意身子就情不自禁地往后仰了仰,像是怕靠到風(fēng)暖暖一般。
寧長意一緊張,連呼吸都亂了。
見狀,風(fēng)暖暖卻是不想就這樣放過他了。
少女手臂環(huán)住他的時候,寧長意直接愣住,手里的字畫也落了一地。
風(fēng)暖暖沒抬頭,都知道他現(xiàn)在是什么表情了。
寧長意呆了許久,才回過神來,看著風(fēng)暖暖,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擁抱過了。
之前每次,都是寧長意攬住風(fēng)暖暖的肩膀。
還樂呵呵說著好兄弟。
少女的身子很柔軟,落在他懷里,輕飄飄的像朵云。
寧長意面紅耳赤,渾身的氣勢都弱了下去,最后仿佛投降了一般,抿緊唇又松開:“你……不是說不抱嗎……”
“我可沒說。”察覺到寧長意越來越僵硬的身子,風(fēng)暖暖松開他。
滿臉坦然地拍了拍少年緊繃的肩。
“你都這樣說了,抱一下也沒事。”
說完,風(fēng)暖暖便蹲下身,把字畫撿了起來。
寧長意卻想不明白了。
風(fēng)暖暖這話是什么意思?
他說了什么就可以抱了?
那別人這樣說,風(fēng)暖暖也會去抱他嗎?
這個可能性讓寧長意不禁擰起眉。
做完夫子吩咐的事情,兩人準(zhǔn)備再去其他地方看看,許久沒來國學(xué)府。
再到桃林的時候,也還是會被這里的美景震撼。
風(fēng)暖暖一襲紅裙被風(fēng)吹起,走在前邊,桃花花瓣也落下,在她的裙擺上,繡上了一朵朵的粉意。
寧長意手負(fù)在身后,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面龐上滿是沉思。
這時,桃樹后卻走出一個人,與二人碰了個正著。
“暖暖?”
親密的稱呼讓寧長意立刻側(cè)目看過去。
風(fēng)暖暖看到段容,也是愣了一下,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婉拒了他的稱呼,淡淡笑著:“段容,你怎么在這?”
“我在這里挖酒啊。”段容手上還拿著鏟子,滿臉都是憨笑,“這是我前幾年埋的桃花酒,離開國學(xué)府之后我都把它忘記了?!?p> “桃花酒?”風(fēng)暖暖低頭看去,果然看到土坑里有幾個小壇子。
段容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二人。
把酒壇抱出來之后,就熱情地拉著兩人一起品嘗。
寧長意擺了擺手:“我就不喝了。”
他表現(xiàn)得太過抗拒,段容也不好再說什么。
他轉(zhuǎn)而看向了風(fēng)暖暖。
風(fēng)暖暖搖搖頭:“不用了,我們還要去其他地方看看?!?p> 幾乎是她拒絕了的下一秒。
寧長意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剛才段容喊風(fēng)暖暖的時候,他胸口都跟著一悶。
兩人準(zhǔn)備離開時,段容卻又追了上來。
他懷中抱著酒壇子。
表情有些別扭。
寧長意下意識皺起眉,正要開口問。
段容便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地開口:“五殿下,這壇酒幫我送給公主殿下吧?!?p> 他說話時,臉都紅了。
寧長意意識到什么,臉色一沉,干脆地拒絕了他:“小桃不能飲酒?!?p> “???”段容沒想到這個,他有些局促地收回手,“那公主殿下……”
“你問什么我都不會說的。”寧長意看著他,目光罕見的一些發(fā)冷。
說罷,他直接轉(zhuǎn)身就走,看到?jīng)]有看段容一眼。
風(fēng)暖暖看著他賭氣跑遠(yuǎn)的模樣,忍不住輕笑一聲。
漸漸的,寧長意的腳步放慢下來。
到后來,就干脆直接站在了不遠(yuǎn)處的一棵樹下,手臂環(huán)在胸前,臉色郁悶,還時不時給風(fēng)暖暖遞來眼神。
顯然是在等她。
風(fēng)暖暖忽然覺得他這樣還挺可愛。
這時,段容也反應(yīng)過來了,他摸了摸頭,不明所以地看著寧長意的方向:“我惹五殿下生氣了?”
風(fēng)暖暖偏眸看他:“沒事,他不是氣你?!?p> 看到風(fēng)暖暖跟段容說話,那邊的寧長意更急了。
差點就又沖了回去。
這個段容居然對小桃動了心思,還想送桃花酒給小桃。
只是想想,寧長意又把自己氣的不行。
風(fēng)暖暖安慰了一句段述,便朝著寧長意走去。
少女看著他,輕笑了聲:“怎么生氣了?”
寧長意撇了撇嘴,他實在是無法接受這件事情,臉色郁悶的很。
“你還不知道為什么嗎?這段容居然對小桃起了不該有的心思,還讓我送桃花酒給小桃,我怎么可能同意。”
“說不定是你想多了?!憋L(fēng)暖暖看了眼那邊的段容,與他一起繼續(xù)往前走。
“小桃一直很討人喜歡,說不定他只是想與小桃交朋友?!?p> 或許有那么點不一樣的好感,可風(fēng)暖暖明白,段容這剛冒出苗的單相思,注定是沒有結(jié)果的。
寧長意若有所思。
風(fēng)暖暖想了想,又補(bǔ)充道:“況且有心儀的人,也并非不能理解?!?p> 她明眸望著寧長意。
淡然一笑。
聞言,寧長意心頭跟著跳了下,他狐疑地看著風(fēng)暖暖:“難不成,你也有?”
這倒是順了風(fēng)暖暖的心意,她大方點頭:“當(dāng)然有。”
“……”
寧長意只是隨口一問。
沒想到她真的有,少年瞬間猶如被潑冷水般,愣愣地看著風(fēng)暖暖。
風(fēng)暖暖揚眉:“你怎么看上去不太相信?”
“我沒有啊。”寧長意聳了聳肩,干笑著回過頭,不過須臾,又看向她,“我只是在想,是哪家的公子能入的了你的眼啊?”
之前放天燈天燈許愿,和風(fēng)暖暖一直佩戴在手腕上的紅繩,一切都說得通了。
寧長意眼神飄忽,胸側(cè)悶的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猜猜看?”風(fēng)暖暖饒有興致地彎唇,故意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這點默契應(yīng)該是有的吧?”
寧長意:……
他抿了抿晦澀的下唇。
“我怎么猜的到?!?p> “你又不說。”
寧長意說著說著,還委屈了起來。
讓風(fēng)暖暖哭笑不得。
“這種事情我怎么好和你說?”
對于寧長意而言,她這話就無形中拉開了二人的距離,寧長意不樂意了,他抬起眸:“這種事情是哪種事情?怎么就不可以和我說了?難不成他還會罵你?”
風(fēng)暖暖怎么還和他見外起來了?
寧長意想不通。
少女眸光微怔,見寧長意神情認(rèn)真,她略微沉吟了片刻:“你當(dāng)真想知道嗎?”
“……”
寧長意承認(rèn),聽到風(fēng)暖暖這句話之后,他突然又沒那么想知道了,她喜歡的人到底是誰,對自己而言真的很重要嗎?
他在內(nèi)心反復(fù)問自己。
漸漸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這么好奇風(fēng)暖暖喜歡的人到底是是誰?難道真的只是出于好朋友之間的關(guān)心嗎?
他不回答,風(fēng)暖暖也不著急。
兩人沉默著往前走了很久。
直到風(fēng)暖暖以為寧長意會一直這樣沉默下去的時候,他終于開口了。
“其實我不是真的想知道,如果讓你為難了的話,你還是不用跟我說了?!?p> 寧長意難得說句善解人意的話。
可風(fēng)暖暖也半點開心不起來。
她覺得寧長意有時候也是真的傻。
她說了這么多,他還是不懂。
這一刻,風(fēng)暖暖也算是體會到了方畫苒的感受。
大概與方畫苒不同的是,自己沒有那么大的勇氣去和寧長意說這件事情。
越是在乎的東西就越害怕失去,她已經(jīng)承受不起任何的失去了。
哪怕理智告訴她,她永遠(yuǎn)不會失去寧長意。
兩人各懷心事。
一直到走到了平日里踢蹴鞠的廣場上,寧長意才被一陣一陣的喝彩聲拉回了思緒。
他下意識看向一旁的風(fēng)暖暖。
卻發(fā)現(xiàn)少女比他坦然的多。
風(fēng)暖暖也不是不在意,只是不愿意在寧長意表露出來,她余光看見寧長意怔愣的模樣,不由得偏過頭去:“你怎么了?”
“沒什么事?!睂庨L意搖了搖頭。
剛剛那應(yīng)該是幻覺吧?
他好像感覺到了風(fēng)暖暖也不是那么開心。
風(fēng)暖暖好歹是院長的女兒。
國學(xué)府幾乎是沒有人不認(rèn)得她的,放在以前風(fēng)暖暖,無論走在哪,都會有一堆人爭先恐后的跟她打招呼。
但是這種情況自從風(fēng)院長去世之后就變得十分微妙。
眼下風(fēng)暖暖與寧長意一起出現(xiàn)在促機(jī)場,頓時引來了不少的注目。
風(fēng)暖暖這是闊別多年第一次回國學(xué)府。
有些待了許久的學(xué)子看到風(fēng)暖暖之后都不由得小小驚呼了一聲。
“風(fēng)暖暖怎么來了?她好像已經(jīng)很久沒有來過了吧,我上次見到她好像已經(jīng)是幾年前的事情了?!?p> “可不是嘛,我記得自打風(fēng)院長離世之后,風(fēng)暖暖就沒有回來念書了,連五殿下都很少回來?!?p> “我也聽說了風(fēng)暖暖之前的日子并不好過,她好像與二房鬧得不愉快,后面好像還分家了。”
負(fù)責(zé)在這里看著的夫子注意到動靜,從下方喊了一聲:“你們在說什么呢?”
場面頓時安靜了下來。
議論的人不少,聲音也沒有刻意遮掩,風(fēng)暖暖自然是全都聽到了的。
寧長意擰著眉,正要沖過去替風(fēng)暖暖說話的時候,衣袖卻被扯住了。
他回頭一看。
風(fēng)暖暖面色如常,見他呆愣,甚至覺得有些好笑:“你這個架勢是也想上場踢蹴鞠嗎?”
“……”寧長意狐疑地打量著她。
好半晌,才點了點頭:“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當(dāng)年在國學(xué)府踢蹴鞠也是一流。”
風(fēng)暖暖眨了眨眼睛,輕笑出聲。
“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和楚暮澤一起才會踢得好?!?p> 蹴鞠更注重配合。
這話寧長意就不愛聽了,他昂了昂下頜:“你可別小瞧我,就算沒有他在,我也可以比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都厲害?!?p> 撂下一句豪言壯語。
寧長意直接跑進(jìn)了場地里面。
風(fēng)暖暖站在原地看著那化為一點的身影,抿了抿唇。
直到寧長意轉(zhuǎn)身對她揮了揮手,示意她到臺上去看,風(fēng)暖暖才挪動腳步。
風(fēng)暖暖很久沒有看過寧長意踢蹴鞠了。
每次參加蹴鞠比賽的時候,寧長意的氣質(zhì)都截然不同。
少年由青澀到成熟。
在風(fēng)暖暖眼中,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哪怕隔著遠(yuǎn)距離,她也可以準(zhǔn)確無誤地捕捉到寧長意的一舉一動。
終于,蹴鞠被傳到了寧長意腳下。
少年穩(wěn)穩(wěn)踩住,意氣風(fēng)發(fā)地朝風(fēng)暖暖的方向舉了下手。
一瞬間,萬籟俱寂。
風(fēng)暖暖心狠狠震了一下。
身邊傳來竊竊私語。
“五殿下這是做什么?”
“你這都看不出來嗎?很明顯五殿下是在給風(fēng)暖暖比手勢?!?p> “啊?他們?nèi)绱舜竽憜??都還沒定親,還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這些動作?!?p> “我早都知道他們關(guān)系不一般了,你也是懂的太晚了?!?p> 這些話風(fēng)暖暖都無瑕顧及,她眼中只有寧長意。
寧長意瞄準(zhǔn)了球門,一腳便踢了進(jìn)去。
剎那間,臺上臺下都是歡呼聲。
風(fēng)暖暖也跟著心血澎湃。
她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浸著濕意的鳳眸望著寧長意的方向。
這是寧長意跟她分享的心情。
是他傳達(dá)給她的喜悅。
揮別了同窗的熱情,寧長意與風(fēng)暖暖一同走在回風(fēng)府的路上。
他額前都還是被汗水打濕的碎發(fā)。
一綹一綹貼著。
卻絲毫不影響他神采飛揚:“怎么樣,我也不差吧?”
“是很棒?!憋L(fēng)暖暖拿出絲帕,遞給他,面上的笑容明媚且張揚,“謝謝你?!?p> 寧長意頓了一下,還是接過了。
他咳了一聲,眼神卻看向別處:“你可別不開心啊。”
“我很開心。”
風(fēng)暖暖應(yīng)道。
這都是因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