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闕云殿,內(nèi)堂凈室。
二品儒圣米祭酒一臉云淡風輕,左手執(zhí)白子,又手握著茶盞,聚精會神盯著棋盤。
旁邊端坐的半圣方朝樹,微闔雙目,雙手交織在一起,似有心事般拇指來回旋繞。
“您二位還真坐得?。俊?p> 凈室中來回踱步的百里長空,瞥了眼相交半個甲子的老友,神情凝重。
方夫子輕咳一聲道:“玄機閣的夜晷,自有青冥以來,從未有過這般異狀,今日我二人一瞧,晷盤上的裂紋,已有指縫寬了!”
“夜晷”雖是青冥重寶,可三圣也是每隔十天半月,才會入玄機閣查看。
“咱青冥的夜晷勘測命輪機緣,沒了它,這以后還怎么收學生?。俊卑倮镌洪L說罷,一陣長吁短嘆。
學宮所謂的“摸骨論道”,只是招收學子的一方面。
最重要的,是靠玄機閣的這個寶貝。
每到迎學之際,三圣中必有一人在玄機閣,根據(jù)考生生辰八字啟動夜晷。
若晷盤有明光亮起,哪怕考生根骨有缺亦或?qū)W問有限,也會招收上山。
再根據(jù)明光強弱程度,挑出值得培養(yǎng)的人才,重點栽培。
凡人一生,命格機緣并非固步自封,一成不變。
而“夜晷”,便是為那些看起來只是暫時命運不濟之人,敞開一扇大門。
自從魏老鬼為了尋姜家三郎,而被帶入玄機閣后,晷盤便開始出現(xiàn)了微不可查的裂紋。
當時誰也沒在意,可今日進去一瞧,夜晷居然有了崩裂之兆……
方朝樹琢磨了半天,噌地站起身,震驚道:“難道是大周山出了問題?”
“去瞧瞧,不就知道嘍!切記,動靜小點兒……”米祭酒終于開口說了一句話。
慕然間,靜室內(nèi)的燭火輕搖,虛空中氣流仿佛凝滯了一般,兩道人影頓時所蹤。
…………
大周山后山的結(jié)界外,十數(shù)道黑影潛藏在一人高的草叢里,竊竊私語。
其中一個黑衣勁裝的年輕人,捂著胸口,不??人?。
“少主,您的傷?”
左小棠擺擺手,劍眉一抖,言道:“不礙事,那個姓魏的老頭兒急著去救他家三郎,沒顧得上追我,再有幾日,便可痊愈!”
到了四品金剛不滅境界的武夫,自愈能力強大的嚇人。
可即便如此,足足十多天時間,左小棠還是感覺胸口隱隱作痛。
似有一股怪力堵在心口,無論如何也驅(qū)散不掉。
他年紀不大,可也是江湖閱歷極為豐富之人。
九州奇人隱士遇見的不少,可從未見過像姓魏的這般絕頂高手。
功法修為,完全看不出端倪。
“哎,這次行動折了一個伏藏師,簡直是我左某人的恥辱!”
一想起神都北郊擄劫姜叔夜的情景,左小棠恨得牙根都癢。
以他的修為,雖說打不過枯槁老人,可也不至于重傷于此,怪就怪摸不透他的路數(shù),這才著了道。
下回再碰上他,定要斗上個三百回合。
手下人瞧著他咬牙切齒的樣子,忿忿道:“咱三千殺什么時候吃過這樣的虧,少主您說句話,屬下們再入神都,將那個紈绔綁回來!”
“沒機會了!他已經(jīng)上了青冥,眼下,還是辦好我們自己的事……”
左小棠頓了頓,問道:“血鴉,和尚的尸體,處理干凈了嗎?”
“少主放心,噬骨水一灑,煙消云散!”名為血鴉的七品銅皮鐵骨境殺手,一臉得意說道。
三千殺的規(guī)矩,絕不能留下尸身給對手。
“大羅剎好不容易找來一位伏藏師,沒想到第一次執(zhí)行任務(wù),便落得如此下場,太可惜了!”
“伏藏師?他不過一個六品佛修,有什么好可惜的?”
“你是血鴉還是傻鴉?六品龍樹法的伏藏師,佛印神通連老子這樣的四品武夫都能困住,關(guān)鍵時刻,能派上大用場……”
“哦?沒聽過佛修有這么厲害!”
“人家是雪域龍墟中人,豈是中原佛門可比……”
血鴉晃著大腦袋,三角眼閃過一絲寒光。
三千殺號稱“殺盡三千世界,蕩滅十方凈土”,那也是在東陸九州范圍之內(nèi)。
可天地之大,九州世界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血鴉朝著大周山山頂瞟了一眼,問道:“如今萬事俱備,只等大羅剎帶著‘魂源’親臨,也不枉我等籌謀了這么多年!”
“那一百多名女子,定要好生看管,約束好你的手下,敢動他們一根指頭,小心項上人頭……”
左小棠言罷,狠狠瞪了眼三千殺的堂主。
血鴉縮了縮脖子,解釋道:“少主放心,山洞里有那位伽羅尊者紅殤在,沒人敢放肆?!?p> “也是,紅殤這位美人,連本少主見了都有些發(fā)怵!”
三千殺的四大尊者,個個不凡,最差的,也是五品巔峰。
尤其是為首的伽羅尊者,年紀與自己相仿,可修為,整整差了十重!
連黑袍軍師解星河見了,都得禮讓三分。
“不好,有人!”
藏于草叢的十幾個黑衣人,人手一顆閉息丹,用來掩蓋自身體內(nèi)真氣。
就算是上三境的大能,也聞不到味兒。
月色下,兩道身影天馬行空,虛空踏境,如忽明忽暗的星辰般,閃爍在大周山上空。
…………
夜半無人私語時,可惜,姜叔夜只能在離著石屋幾十里外,對著一人高的冰塊說話。
剛砸完一萬零九拳,氣海自內(nèi)而外透過皮膚,無數(shù)道透明蒸氣呲呲直冒。
半分未見氣喘疲累的小侯爺,自言自語道:“真是麻煩,以后練功不僅要跑來這么遠的地方,回去還得打地鋪,這叫什么事兒?”
“姓徐的,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說罷后,氣海激蕩澎湃,一拳轟出后,冰墩被砸得粉碎……
姜叔夜估摸著時辰,應(yīng)該到了子夜三刻,而且今晚也沒有泡鮫珠浴。
他最討厭的,就是作息規(guī)律被打亂。
回到小東湖北岸后,小侯爺遠遠瞧見一道婀娜倩影,徘徊在幽冷月光下。
這個端木瑾,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門前晃悠啥呢?
鬼魅般的姜叔夜從敞開的木窗躍入后,收起鼾聲如雷的紙人。
又將自己的頭發(fā)弄散,裝作一副睡意朦朧的樣子,邁出石屋。
“咦?師姐這么晚了,還不休息?”
端木瑾美眸流轉(zhuǎn),側(cè)首看了他一眼。
“你的呼嚕聲,不能小點兒嗎?”
小侯爺尷尬一笑,雙手攏進袍袖抱歉道:“師姐教訓的是,下次我捏著鼻子,捂著嘴巴睡!”
端木美人被他一句話逗得噗嗤一樂。
“你是想憋死自己嗎?”
眼前這個聲名狼藉的神都第一紈绔,端木瑾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就比如陪自己來此的凌煙煙,怎么說也是學宮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美人。
可這個整日沉迷青樓教坊的姜家三郎,只是瞧了眼人家的頭頂,眼神中絲毫沒有邪念,著實令人費解。
還有那日在安慶坊,二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實在令人印象深刻。
他送來的那串錢,瞧著也是真心實意資助慈濟院,毫無虛偽做作的一面。
就連恩牌也不愿受領(lǐng)……
尤其是上陽縣衙門前,為民請命之事,在神都傳的人盡皆知。
試問這是一個紈绔子能做出的事嗎?
性格直爽的端木瑾沉默了一陣后,開口問道:“若我不是端木家的女兒,你還會拒婚嗎?”
“算了,你不用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