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畫（二）

　　既然是友人相贈，我也不好推辭。便把那掛畫帶回了家中，掛到了我臥房的墻壁上。原本空空蕩蕩的墻上，掛了這么一副畫以后，倒平添了幾分生氣。那天晚上又潮濕又悶熱，熱浪一陣陣襲來，簡直讓人發(fā)狂。皮膚黏糊糊的感覺讓我渾身不自在，于是便把窗戶完全敞開，讓外面的冷氣進入，這才稍稍能感覺到一絲困意。

　　正當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將要睡著時，卻聽到不知道從哪里傳來了小孩子的對話聲。

　　“姐姐，媽媽什么回來??？”一個男童的聲音隱隱約約傳入我的耳中。

　　“媽媽就快回來了?！币粋€女童回答他。

　　“姐姐，你餓嗎？我好餓，肚子咕咕叫個不停。”

　　“姐姐也餓，你再忍耐一會，媽媽就快回來了?！?p>　　我家在安康小區(qū)一號樓中單元二樓西戶，起初我以為是樓下的小孩子在對話。住我樓下的鄰居確實也有幾個小孩，偶爾還能聽到他們半夜的哭聲。我只知道他們家至少有兩個小孩，但因為也不是很熟，沒去串過門子，不知道具體有幾個，小孩的性別就更加無從得知。

　　他倆說完話以后，房中再次陷入一片寂靜。只有小區(qū)院子里的蟋蟀還在賣力地唱著夜曲。不一會我便睡著了。

　　到了凌晨，我正睡得香。突然被一陣說話聲吵醒，仔細一聽，竟然還是那兩個孩子在對話，對話的內容和之前毫無分別。聽到這我突然一個激靈，馬上醒了過來，再也不困了。

　　借著從窗戶中投進的月光，只見一男一女兩個小人正蹲在我臥房的地板上玩過家家。那幅掛在墻上的畫則發(fā)出了草綠色的熒光，畫上只剩下了茅草屋和屋后的大樹，顯得空蕩蕩的，畫中的人物不翼而飛。

　　我還以為我在做夢，猛地坐起身來，準備去開燈看個究竟。小人察覺到了我的動靜，立刻飛回了畫中。待我打開臥房頂上的環(huán)形日光燈時，掛畫上的綠光早已消失，整個臥房里靜悄悄的，一點奇怪的聲響都沒有，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我轉過頭，那兩個孩童又再次出現在畫中，一動也不動了。

　　為了防止他們再出來搗亂，我索性直接把掛畫取下，卷了起來。之后我便繼續(xù)睡覺，那一夜再也沒有出現小孩子的對話聲了。

　　第二天我?guī)е鴴飚嬋チ斯嵌?，把昨天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薛勇。

　　薛勇在藤椅上挪了挪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他摘下眼鏡看了看我，用那副怡然自得的表情對我說：“所以你見到畫中的幽靈了？”

　　“你怎么這么淡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關于這幅畫的秘密，但是沒和我說？”

　　薛勇略一遲疑，用嘲諷的語氣說：“你也沒問我呀?！?p>　　“你早說啊，我要是知道這幅畫半夜三更會突然嚇我一跳，我才不想要這個東西?！?p>　　“你說的有理，所以我才不告訴你的，不然你也不會乖乖拿回家了?！?p>　　聽他輕描淡寫的語氣，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關系好，早就揍他了。

　　他似乎看出來我生氣了，便安慰我說：“你別放在心上，我沒有要坑你的意思。把畫交給你其實是想讓你幫個忙。之所以一開始沒和你說起這幅畫的秘密，就是怕你不相信我說的?，F在，你對這掛畫出現的奇妙現象應該是深信不疑了吧？”

　　“深有體會?！蔽毅卣f。

　　“那就好，”薛勇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繼續(xù)說，“坐吧，我給你好好理一理這幅畫的來歷?！?p>　　我搬了個坐墩坐在他對面，他合上了手里的書，我瞥了眼他的書，封面上寫著《海洋》這個書名。大概又是一本地理或是歷史類的書吧，他總是癡迷于這一類的書，市面上大概知道有人好這一口，作者們就瘋狂地寫這類書，層出不窮，數量多如牛毛，大概窮其一生都讀不完。

　　“畫上的兩個人其實是真實存在過的人。他們因為戰(zhàn)亂而失去雙親，變成了遺孤。這幅畫就是蒲江先生在交戰(zhàn)區(qū)中，冒著生命危險通過自己的畫筆記錄下來的真實故事?！?p>　　“蒲江先生是？”

　　“啊，就是在廟里給佛像上色的那個人。這幅畫就是他送到我這的。他現在已經九十歲了，這幅畫是他十五歲時畫的，當時他作為報社的記者游走于戰(zhàn)地之間，用畫筆和文字記錄下了非常多寶貴的資料。他把畫送給我是希望我能夠安慰附在畫中的怨靈，所以就把畫留給我了?！?p>　　“我一直以為畫紙泛黃是因為在你這掛的太久了，原來是因為年代太久遠了啊。但是蒲江把畫給你真的是莫名其妙，我想不通。難道你和他認識？”

　　薛勇搖了搖頭：“當然不認識，起初他把畫拿過來時我也嚇了一跳，還以為遇到詐騙了。他當時告訴我說，是畫中的小孩子希望能被送到骨董，說這里有能讓他們怨恨消失的辦法?！?p>　　“那怎么又會交到我手上？”我的視線停留在手中的畫卷上，這時才注意到它的邊緣磨損地非常嚴重，已經出現了一點缺失。

　　“當然是畫中的小孩子告訴我說，讓我務必把畫交到你的手上。但前提是你必須自己想要接手這幅畫，否則誰也不能強迫。”

　　我攤開畫卷，畫里的兩個小孩也正用天真無邪的面孔看著畫外，似乎他們也在期待著我做點什么。

　　“接下來我要怎么做？”

　　“你得幫他們兩個取名字，然后把畫掛好，在畫前擺上美酒作為貢品。之后就在心中虔誠地默念他們的名字，直到他們對你的心意產生反應。”

　　“我知道了?！?p>　　告別了薛勇和他的骨董，我返回了家中。再次把掛畫掛好，然后取來家里的一瓶清酒，把酒倒在一只酒盞中放在掛畫的下面。我閉上眼心中反復默念著給他們取的名字，就這樣過了大約一個鐘頭。

　　“謝謝你幫助我們，你的心意我們收到了?！甭牭脚f話聲音，我立刻停止默念并睜開眼睛。

　　只見掛畫發(fā)出了與之前不同的金色光芒，兩個孩子不再是小人，而是變成了正常孩子的大小。他們的身體是半透明的，兩個人手拉手輕盈地漂浮在空中。掛畫下酒盞中的白酒瘋狂旋轉著，就像有一陣小型臺風被封印在里面一樣。接著酒水隨著旋風向上卷起升入空中，化作一陣酒氣消散了。

　　“再見了大哥哥，來生再報。”男童說完后，兩個孩子的身影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待一切怪異的現象都停止，我抬起頭，墻上的掛畫竟已變?yōu)榱艘粡埰胀ǖ姆狐S的紙，上面沒有任何繪畫痕跡，什么也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