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扣兒三奶
午時末，日頭偏西，羅忠孝夫妻準(zhǔn)備下田，羅氏想要跟去幫忙，被兩人攔了下來。
理由是三丫年幼，一時半會兒還離不了娘親照顧，左右地里活計也不急，他們夫妻勻著干就成。
這要擱宋蓮穿越前，像三丫這種小孩子的確離不得人，可放在這個時代就有些說不通了。
別說有宋玫這個十幾歲的大姑娘在，就是羅福、羅志再加上宋蓮這種小孩子也都能看顧娃娃了。
普通老百姓為了生計，哪有閑著的時候，趕上農(nóng)忙時連飯都顧不上吃，家里的奶娃娃除了屙屎屙尿，隨便給碗米糊喂一喂也就大了。
羅氏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因此才執(zhí)意要去。
宋玫聽到爭論聲，忍不住插了句嘴：“我看還是算了，您這倆眼哭得跟桃兒似的，怎么去？還不夠村里人編排的呢！”
場面一時尷尬，羅氏羞窘的縮了手，羅忠孝臉色也不好看。
眼前這位以嫁人為名進(jìn)城去的大外甥女，如今落得個賣身被退回的境地，媳婦不是媳婦，姑娘不是姑娘的，若是村里人問起，他都不知該怎么解釋。
王氏張了張嘴，尷尬的扯動嘴角：“你看，閨女都勸你先別去了，你就歇兩天，等活計忙了，俺們自然會叫上你?！?p> 羅氏蔫蔫的：“那，那俺聽嫂子的，俺在家里做飯?！?p> 待他們走后不久，院門突然被人敲響了，羅福忙跑去開門，羅氏隨后也迎了出去。
宋蓮與羅志從西廂探出頭，都有些好奇這個點兒會有誰來。
院門打開，外面站著位五十來歲的婦人，粗眉大眼，圓臉盤，面皮兒略有些粗糙，見到羅氏立時堆了滿臉笑，親熱的稱呼她堂侄女。
羅氏愣了愣，待婦人提起不少他們兄妹倆小時候的事，才恍然記起族中是有這么個人，忙熱情地請她進(jìn)屋，沏茶倒水。
羅志上前打了聲招呼，拉著宋蓮回到西廂，兩個人趴在門縫兒處偷偷盯著堂屋里的動靜。
“誒，你知道她是誰嗎？是扣兒三奶！”福子猛地拍了下宋蓮肩膀，神秘兮兮的道：“村里人都說，扣三奶一來，準(zhǔn)定沒好事兒！”說完搬了個小板凳，也貼在門縫處湊熱鬧。
堂屋里，扣兒三奶笑意盈盈的望著羅氏，將她從頭到腳好一頓夸。
羅氏被夸得有些不自在，眼睛盯著腳上的如意紋布鞋，窘迫的搓著手。
“哎呀，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小時候嬸子就看好你，就覺得你是咱羅家姑娘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伶俐人兒，有遠(yuǎn)見，有闖勁兒，人也勤快。
這不，俺沒說錯吧，咱這族里的丫頭們，就屬你最出息！”
羅氏尷尬的笑笑：“哪有嬸子說的那樣好，不過是經(jīng)營自己的日子罷了。”即便是這樣一句話，羅氏也說得心虛。
如今她被丈夫嫌棄，家業(yè)全無，兩個女兒不是傷就是毒，都落得一身病，隨便一個村人都過得比她舒心。
可心里的苦澀又怎能與外人說，也只能閉上嘴自己消化。
扣兒三奶還在一個勁兒夸，從宋玫夸到宋蓮，最后又夸了三丫，令羅氏越來越不自在。
宋蓮逐漸看不下去了，顯然這位扣兒三奶不是單純的嘮閑嗑敘舊來的，多半兒是有求于羅氏，這才舌燦蓮花的亂夸一通。
可是她明白，以她家現(xiàn)在的境地，所有的奉承都會像利劍一般，一下下扎進(jìn)羅氏的心，甚至?xí)仁顾呱虾蠡谕讌f(xié)的道路。
可那樣一個無情無義，對親生女兒下狠手的爹，她可不想要。所以，堅決不能讓羅氏回頭。
“三奶，您是不是尋俺娘有事?。俊彼紊徧鹦χ哌M(jìn)堂屋。
羅氏這才醒悟過來，連忙收斂神色，問道：“嬸子，您要是有事就直說，俺這人心眼兒實，不會繞彎子?！?p> 扣兒三奶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臉上有些訕訕的：“嗐，俺是真心喜歡你們一家?！?p> 羅氏沒有接腔，仍舊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扣兒三奶無奈，只得說了實話：“呃......既然侄女如此說，嬸子也不怕你笑話，是這么回事兒。
俺家栓子前頭那媳婦，婚后小兩年都沒懷上孩子，不得已之下，俺就讓他休了。
前些日子，有媒婆給栓子說了個隔壁村的姑娘，俺也特地瞧了，是個好生養(yǎng)的，就想抓緊給定下來。”
一聽到‘休’這個字眼兒，羅氏整個人緊繃起來，眼眸里抑制不住的想要冒火。
宋蓮忙湊過去，撒嬌似的抱住她胳膊，歪頭在她身上蹭了蹭，低聲喚了句：“娘親！”
有女兒在身邊依偎，羅氏漸漸掩下心里的恨意，但還是沒有接腔兒?？伤紊徶?，娘親能坐在這里不發(fā)火，已經(jīng)是不錯了，別說羅氏，連她都快氣炸了。
扣兒三奶頓了頓，見無人理會，只得繼續(xù)說，只不過臉上的神色暗了些，不那么熱情了。
“可惜那姑娘家里嫌俺兒子是個結(jié)過婚的，聘禮要得高了些，咬定十二兩銀子不松口，說是取六六和順之意。
俺也是沒辦法，這才想著找親戚們拆借一下，等過了這個坎兒，俺們再還上。
思來想去，俺就看大妞你過的舒心，這不就求你來了么？”扣兒三奶討好的笑笑，一臉希冀的望著羅氏。
羅氏沉默了好一會兒，語氣稍冷了些：“謝謝嬸子看得起俺，不過俺們在城里過日子，手頭也沒有多寬裕，掙得多，花的也多，真是沒什么余錢，”
“切，侄女可快別說笑了！”扣兒三奶不禁撇了嘴：“這么多年都在一個村里住著，大伙也有眼睛會看，你瞧哪家姑娘能嫁給秀才？還不是只你一個。
你們指縫間漏一漏，就夠俺們莊稼人過一年了，娶媳婦又是傳宗接代的大喜事，你這個做堂姐的，難道還忍心看著弟弟打光棍兒嗎？不能吧！”
扣兒三奶說著話兒，轉(zhuǎn)頭看向宋蓮，逗她道：“丫頭，你說，三奶奶講的對不對？你爹是不是也想要兒子......”
羅氏終是忍不住，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您問她一個小孩子做什么？俺沒您想的那般富庶，若是借錢，您還是問問別個吧！”
宋蓮沒想到這位扣兒三奶，會專找羅氏的傷口處撒鹽，而且如此精準(zhǔn)，要是有人說這婦人是聽了她們在城里的遭遇，特意過來挖苦的，她都會信。
羅氏的舉動令扣兒三奶有些落不下臉兒，表情變了幾變，語氣也強(qiáng)硬起來，把長輩的架勢端了個十足。
“羅大妞，你怎么說話呢？栓子可是你堂弟，你難道不希望他娶妻生子，為咱老羅家傳宗接代嗎？”
“三奶奶可別污蔑俺娘，她可沒說這話！”宋蓮忍不住懟了一句，這老太太典型的道德綁架。
羅氏眼里含了淚，冷聲道：“嬸子還是請回吧?！?p> 扣兒三奶一拳打在棉花上，郁悶的站起身，伸手指了指她們母女兩個，氣哼哼向外走去。
羅志從西廂出來，看了眼堂屋方向，連忙追了出去：“三奶，您慢走?！?p> 走出院門兒，扣兒三奶狠狠啐上一口：“呸，剛吃幾天精細(xì)飯，就跟俺們面前搖上了。
哼，要不你生不出兒子呢，該！保不齊那姓宋的哪天就把你休了，不識抬舉，有你哭的時候！”
臨了她還不解恨，見到腳邊有塊石頭，撿起來就沖院門砍來。
“邦”的一聲，石塊砸在木門上，好巧不巧的又彈了回去，正中扣兒三奶額角兒，疼的她嗷一嗓子捂了臉，罵罵咧咧的走了。
次日，宋蓮從床上起來，剛要出去洗漱，就被自家大姐拽住了衣袖。
“干嘛？”她奇怪道。
宋玫扭捏的咕噥了會兒，聲音低的不能再低：“你快幫我想想辦法，我......我來那個了?！?p> “啊？”宋蓮蹙著眉頭，沒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宋玫氣的拍了她一下：“你們女生都懂，每個月都要來一回兒那個?！?p> “啊？呃，你...你不會是......哈哈......”
望著宋玫迅速變紅的臉，宋蓮忍不住掩唇輕笑。
“閉嘴!”宋玫氣的又打了她一下：“快說怎么辦？我這兒黏糊糊的別扭死了！”
“哦，好，嘻嘻，你等著！”宋蓮雖然沒到過古代，但她愛看書，曉得古時候女人用過衛(wèi)生帶，于是跑去尋羅氏，要了些針線和布料回來。
針線活兒她前世也做過一些，偶爾衣服有開線的地方，她自己也會縫一下。畢竟父母都在國外，身邊也沒什么親人照顧她，一切都得自己來。獨來獨往的慣了，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還是有的。
按著腦海中的樣子，給宋玫縫了三條，想著如今天氣暖和，晾曬也不成問題，三個應(yīng)該夠了。
宋玫瞧著新鮮，趴在被子里盯著那怪異的東西看，忍不住問道：“哎，你做的是什么呀？”
“衛(wèi)生帶，里面裝上草木灰，像穿內(nèi)褲似的系在那里就可以了，臟了就把灰倒掉，換上新的。”她將線咬斷，把東西丟給宋玫?！白约貉b去。”
“我不，草木灰多臟啊，回我再染上什么病，你給我裝些棉花吧?！彼蚊禎M臉抗拒，沖門外指了指，催著她去尋羅氏要。
宋蓮不動，定定的看著他：“你是真不清楚，還是假不清楚，咱家那點兒銀錢還不夠買房置地的呢，你還有心思講究？是打算永遠(yuǎn)寄人籬下嗎？更何況草木灰是中藥，也不臟。”
見這位大姐仍舊是油鹽不進(jìn)的模樣，宋蓮索性丟下一句：“愛用不用！”話落，拿著針線，起身出去了。
宋玫郁悶的望著那幾個衛(wèi)生帶，突然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似是裝好東西的，好奇摸了摸，很綿軟，又湊在鼻端聞了聞，也沒什么特別味道，勉為其難拿進(jìn)了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