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章 為朋友兩肋插刀
金波是被少平忽悠得多了，有了條件反射，長了精細。
此時一聽少平又云天霧地開場白，似曾相識的場景立馬就讓他想到了以前不堪回首的往事。
少平心里想笑，覺得又收獲兩條經(jīng)驗：一是不能總對著一個人坑，尤其是熟悉的人；二是套路要多準(zhǔn)備幾樣，總用一個套路，會讓人產(chǎn)生警惕，事倍功半。
“那俄就直說，吳老師搞到很多習(xí)題，都是歷年來考試題型，有些甚至還是曾經(jīng)考過的，咱們上了中學(xué)，要和整個公社的人比……”
潤生插話了，說道：“那豈不是以后考試就占了便宜？”
都會搶答了，少平很欣慰。
“就是這個道理，在村里比的是勞動，咱們是學(xué)生，當(dāng)然比分?jǐn)?shù)，再沒有比考出好成績更能讓家長高興的了，你們說是也不是？”
潤生說道：“也是，你哥當(dāng)年考了全縣第三，俄爸記到現(xiàn)在?！苯鸩ㄒ舱f道：“對，俊山叔也常念叨，俄爸回來一次就嘮叨俄一次?！?p> 這樣好，有慘痛經(jīng)歷，就有了同理心，忽悠，不對，是說服，說服起來也容易一些。
“吳老師說了，‘題做百變，其義自現(xiàn)’，這考題做多了，考試的時候就不怕了，有些題甚至都是做過的。你們說，如果考場之上碰到那樣的情況，到時候該多高興！”
兩人想了一下那種場景，覺得很美，于是深以為然。
此時，東拉河水嘩嘩流淌，公路兩旁每邊兩排，共四排差不多合抱粗細的大楊樹雖還無葉但已吐穗，一條條像胡子一樣高高的掛在樹枝之上，風(fēng)一吹來一陣陣飄蕩。
林間開始有白色的細絲飄飛，在空就聚成一團團的，那是楊絮。
七三年的春天要來了！
三人進村，因為孫家在村最南頭，最先路過的就是少平家里，少平給兩人打了招呼，就下了車，相約今晚在金波家說習(xí)題的事情。
少平剛一進家，母親就說道：“少平，你福堂叔讓去他家一趟，說有事找你?！?p> 他答應(yīng)一聲，順便問了一句：“媽，蘭香呢？”心里卻在想，田福堂找自己，是為何事呢？
回顧了一下最近的事，覺得自己藏得很好，沒覺得哪里有引人注意的地方。
算了，先不想了，到地方就知道了。
這時，母親說道：“蘭香放學(xué)后就去山上了，說晚上直接去金波家，不回家吃飯。”
蘭香這丫頭，給自己開小灶去了。
山洞里不論下水和碎肉，兩人一時吃不完，大部分都要鹵好做成肉脯、肉干，連骨頭都要煮了剔肉，然后再熬油膏，需要她忙活好幾天的了。
即使如此，剩下的還燉了不少現(xiàn)吃的下水和豬骨，每天加熱一次，也要她吃一陣子才行。這段時間餓不著她。
少平出門逛到田福堂家門口，見到那塊有故事的碾盤，就特意在上面躺了一會兒。
這個破碾盤，象一張?zhí)烊淮蹭?，滾石年經(jīng)月久在上面碾出的凹槽，剛好使他的身體蜷曲于其間。躺在這個石頭凹槽里，就象躺在搖籃一般舒適和妥貼。
以前冬日里，好多時候，他和潤生、金波就在這里聊天、打屁、曬太陽，美的很。
這破碾盤曾是一塊上好的石頭琢打而成。石色湛藍如水，不含任何一點雜質(zhì)。從那一圈碾出的深槽判斷，這碾盤已很有一些歷史了。
大概是滾石一直把一邊碾斷一塊之后，這碾盤才壽終正寢，結(jié)束了它的使命，被搬遷在院墻之外。
據(jù)潤生說，這碾盤的歷史最少可以追溯到他祖爺爺?shù)臅r候，潤生他爸說，四七年國軍士兵曾在這碾盤上用美國人的面粉烙過餅子。
那時田福堂才二十歲出頭，還沒有潤生，潤生的爺爺奶奶帶著兒子，一家人都跑到哭咽河后溝的山崖暗窯躲避戰(zhàn)亂。但潤生的祖爺和祖奶死活不走，他們非要堅持留下看家。
祖奶為了保護自己，還用灶膛里的爐灰把臉抹得黢黑——她怕白軍欺負。當(dāng)時，那些士兵就在這碾盤下燒起火，在上面烙了一整天洋面餅子，還給潤生祖爺吃過幾塊。
當(dāng)這些士兵用他們家的尿盆盛菜時，祖爺好心的對他們說：“這是尿盆?！?p> 結(jié)果一個戴大蓋帽的軍官扇了他一記耳光，吼叫道：“老子還沒吃飯，你就要盆……”
現(xiàn)在，這塊碾盤的一邊掉了一大塊，光榮退役了，就被遺棄在了院外，成了孩子們?nèi)粘Ｍ嫠５牡胤健?p> 多年以后，田福堂還會蜷縮在這里，痛苦的反思過往。
田潤生得了父親的令去叫人，一出門見到少平躺在他家的碾盤上舒服，大喜道：“哎呀，原來你早來了，俄爸找你呢，省了俄一趟?！?p> 少平起身，說道：“走到這里總?cè)滩蛔。拖胩梢惶?。知道啥事不？?p> 潤生答道：“不知道。不過，俄見他看你給他的那些圖來著。”
少平一下子明白了，他這是找人看了，有問題要問。
心里有了底兒，腦子里回想了一會兒說詞，就走了進去。
田福堂一見少平，馬上就招手，讓他過去，顯然是等的時間有些長了。
“圖上荒溝里，那些小土窩窩，屁股大的地方，是做什哩？”
少平一聽就明白了，那是為綠化坑。
“為了恢復(fù)植被。那些坡都有些陡，溝也因為留不住水荒了多年，地皮都硬了，連草都不長。挖了這些淺坑，下雨多少就能聚一些水，土里深處的種子也會被翻上來，不久就能自己長草?！?p> “真的？”
“真的，反正也不費啥。”
田福堂繞過這個話題，問：“那些不重要，隨后俄讓人試試就好。俄找你二爸和隊里看了，他們說你把一些莊稼地都劃給了草和樹，咋回事？畫錯了？”
少平看了下他手指的地方，不答反問：“叔，您有不同地塊畝產(chǎn)的數(shù)字吧？”
田福堂想了想，有些明白了少平的意思，但還是說道：“是，那些地的產(chǎn)量是低一些。但能打一斤不就多一斤嗎？那可是糧食！”
少平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說道：“那是以前，人多沒啥事，閑著也是閑著?？涩F(xiàn)在，一多半都去了飼養(yǎng)隊，勞力已經(jīng)少了很多，接下來擴大養(yǎng)殖，人會需要更多。到時候會出現(xiàn)兩個問題……”
少平伸出兩根手指，繼續(xù)說道：“一是活兒多人少，二是羊多草少，那時就要做出選擇了……把不多的人用到糧食產(chǎn)量更高的大田和收入更高的飼養(yǎng)隊，這是必然選擇?！?p> “退出來的那些地，本來糧食產(chǎn)量就低，反而不如種草給羊做飼料，不但省人省事，還能多養(yǎng)一些羊，比種糧食劃算。而且，按書上的說法，還能涵養(yǎng)水土，蓄水保地，減少洪水下山?！?p> “羊多了肥料就多了，大田的畝數(shù)本來就遠高于那些坡地，水肥條件一跟上，產(chǎn)量就上來了。以大田的基數(shù)，只要增加一成的糧食，就遠高于那些退耕的坡地、溝岔?！?p> “所以，并沒有影響糧食總產(chǎn)量。不但能更好的完成上面的繳糧任務(wù)，還會有更多的結(jié)余。俄聽大哥說，去年大田畝產(chǎn)提高了近兩成，說明這道理是說得通的?！?p> 田福堂有些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