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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世長安

審問判官

宜世長安 雪散微秋 3046 2025-03-30 08:00:00

  紅衣少女騎在馬上,悠閑的抱緊了雙臂,身子跟著俊馬踱出的步子微微搖擺,卻在上頭穩(wěn)穩(wěn)端坐,看不出任何的慌張和害怕。

  好在這城里行不快,前頭的車隊也壓著速度,任由這一人一馬慢悠悠的,甚至只需低頭,便能隨時看一看路邊的攤鋪上都賣些什么。

  凝綠看著夫人卻不開口。

  馬兒貼近,又繞過一個街邊攤鋪,對面的寒煙終是急了,掀起了另一半簾子朝外道:“夫人還是回車?yán)镒鹊匠隽顺窃衮T馬不遲?!?p>  難得她一個清冷的性子,竟會急得臉頰緋紅。凝綠轉(zhuǎn)去看另一邊低著頭默不作聲的暮雪。

  她早已收拾齊整了被叫出來在馬車上等著。雖說她們兩個不清楚里頭又發(fā)生了什么,既遲遲不見叫月亮也一起來的吩咐,便知道此次出行是真的有事要辦。

  在門外等了一陣子,見著夫人忽然拉著著個陌生臉的侍衛(wèi)出來,便叫她又驚又怕的生出了一肚子的疑問。

  那個侍衛(wèi)雖然未曾見過,瞧著樣子卻是知道避諱的,只是無法直接甩掉夫人,行為又不敢太過放肆,整個人繃得如同弓箭上拉滿了的弦。

  寒煙隨后出現(xiàn),罕見的神色緊張、六神無主。

  夫人騎上馬后就一直沒離得太遠(yuǎn),她們姐妹兩個也只能憑借著彼此的眼色提醒行事。

  此刻,外頭的人對于車中的話充耳不聞,反倒忽然間催動馬兒往前跑去。

  寒煙探頭去看,只見夫人仍是直直遙望著前方,不知是在看天還是在看那個領(lǐng)路的侍衛(wèi)。

  “夫人究竟想的什么?”

  寒煙終是急得嚷出一句,手上頓時被壓住。她看了眼姐姐,嘆一口氣,又對著臉上比劃一回。

  凝綠仔細(xì)放了窗簾,湊去看著她與暮雪,低聲道:“那是當(dāng)日衍圣公府的交代,成親的前一日便特意送了來的。當(dāng)時……只說是夫人早晚用得著?!闭f著微微嘆氣,語氣難為又夾雜著感慨:“里頭都是各色布料織成的面紗。我只怕夫人瞧見了生氣,便悄悄的收了起來?!闭f著又以眼神示意兩人一同保密。

  幾日前的那一夜里,當(dāng)頭而落的災(zāi)禍猶如心魔。若不是夫人不顧身份的將她們救下,恐怕她們這三人與家中的傾月都早已不在了。

  寒煙與暮雪大抵也是想起了此事,一起沉默著點了點頭。

  夫人格外心細(xì),回門時還特意將她們留在府里。若是那日當(dāng)真跟回了衍圣公府,恐怕不會被輕易放回來。

  索性這種送了面紗的事情也就得瞞著。若真被夫人知曉,肯不肯老實戴就不說,哪怕不會親自罵回府上去,也得抽空去砸了門房的屋子才能算完。

  寒煙被姐姐攥著手,此時已經(jīng)冷靜下來,便悄聲細(xì)語的將方才的情形說了一回。

  聽聞家主莫名跑去西苑里換了一身衣裳。凝綠驚的捂住了嘴巴,片刻后又放下了,無聲道:“怎會是這樣?!?p>  方才那會兒服侍夫人更衣,明眼可見是一副心急如焚的樣子,一收拾好了便似離弦的箭一樣,追了家主出去的。

  那會兒她還覺著早上是夫人嘴硬心軟,亦算是小夫妻間的情趣,卻沒想到,轉(zhuǎn)臉竟然是如此一個意料外的情形。

  “煙兒。你比我聰明,可能看得出是為什么么?”她抓著寒煙,語氣困惑,“難道……是我看錯了?”聲音低低的自言自語著:“大人明明是喜歡夫人的。”說著又蹙起眉道:“依你瞧著,咱們夫人喜歡大人嗎?”

  寒煙思索一回,還是無奈的搖頭,“我如何知道。我也想不明白。”

  凝綠思索著,口中喃喃道:“夫人這般的性子,明明是個嬌俏女兒,偏生愛恨都凌厲如風(fēng)。鄭大人那顆琉璃心叫人瞧的眼紅心熱,卻偏偏是個泥捏的陶人。這兩人如今碰在了一處,可怎么是好……”

  寒煙聽她低聲念著,猛的冒出一聲笑來,捂著嘴,彎了眼道:“姐姐這話要讓夫人聽見了,必然又要夸你形容的巧。”說著又想起了早晨書房送來的那幾本書,喜不自勝,“姐姐雖不愛讀那些經(jīng)集文章,卻也是愛看些史記小傳的。要不,我們再同夫人說說,叫她去找大人借些別的書來讀,如何?”

  凝綠聽罷,邊想邊搖頭道:“我一個女子,讀那么多書做什么。”

  寒煙道:“雖說我們女子沒有功名科考,只是打發(fā)時日也不行嗎?”

  凝綠道:“你只管好好的讀書,同樣也教好月兒便是了。咱們屋子里那么些人,總要有個能做女紅的才好??偛荒堋闭f著看向了一旁一直未曾開口的暮雪,也跟著不說話了。

  寒煙這才記起了暮雪的事,四下終于無人,便正色問她道:“雪兒妹妹,那晚究竟怎么了。為何我們才一轉(zhuǎn)頭就不見了你。你可知道這幾日主子與我們有多記掛你?”等了等又不見她答話,有些生氣,亦是無奈,“方才與你擦藥時便是如此了。一句不言。問是誰欺負(fù)了你,也不開口。你是覺得我們姐妹都不能信嗎?怕是我們出賣了你,害的你如此?”

  暮雪忽然抬眼看來,通紅的眼里滾下兩行熱淚,直接跪在了地上?!敖憬隳@樣說我。我這心里早已經(jīng)愧死了,如何還敢去怪你們?!闭f著便大哭起來。

  凝綠與寒煙相視一怔。只可惜眼前的小丫頭已經(jīng)哭的幾乎斷氣,哪有再去說話詢問的空閑,只能將人小心扶起來哄著,等著前頭召喚再說。

  *

  毫無防備間重臨舊地,謝從安靜靜地看著面前的樹林,如同整個人被浸入了一片冷湖水底。

  夏末秋初的風(fēng)分明是暖寒交替的,偶爾一陣吹過,里頭裹著日頭的暖,綠野的涼,可是漫山遍野的沙沙聲,仿佛在通知她將上一次留在此地的秘密全都送還了回來。

  那時的她初來乍到,時不時就被困在了愧疚之中。想要用這重來的機會彌補前世的戀人,卻又總會覺得對眼前人虧欠,縱使在心里無數(shù)次的說服自己,無論是哪一個鄭合宜,終歸是被救了出來,好生的嬌養(yǎng)優(yōu)待,不再吃苦受難,如此便好。哪知,貪心竟是種連自身都無法意識到的東西。

  直到在忻城酒樓的那個冬末春初,病痛折磨得才剛逃出生天得自由的她幾乎死去。一覺轉(zhuǎn)醒,發(fā)覺自己還是活了下來,勉強著起來站在了窗邊,望著原處那蒼茫雪間連成了一片的天地,最終只剩了無聲苦笑。

  也許本就是該被雪埋了的。

  到底還是控制不住的生出了盼望。

  雖然能為了活命而四處躲藏,可笑那顆心卻還是一直在原地傻傻等著,癡癡期盼著,只希望著能有什么被送歸回來。

  偶爾回想,會困惑于他是否也偶爾的記起自己,還是真的就如傳說中那般已經(jīng)恨極了她……若真是這樣,那便不如當(dāng)作謝從安已經(jīng)死在了這一季的忻城春雪。

  鄭合宜尋出來時,一身紅衣的謝從安站在一棵針葉稀松的樹下,遠(yuǎn)遠(yuǎn)遙望著落日余暉。

  眼前的這副畫面美極了,卻又似乎有哪里不太對。

  欲上前的腳步忽然頓住,他默默將手里攥著的那只玉石雕刻的兔子塞回了袖袋。

  從前的她活潑愛鬧,如今細(xì)細(xì)想來,竟然無法分辨真假。

  昔日的她,說不清有幾分是為了撒嬌扮癡哄侯爺高興,而真正的她是何種樣子,竟連他這個日夜相處的人也說不清楚。

  鄭合宜攥緊了拳頭,怎奈心中依舊酸澀難忍,記起早晨已經(jīng)后悔了一路的事來。

  的確是他不該。但是至今想來,他亦未能清楚,自己為何會忽然多出那樣的一問:“松哥穿白也好看嗎?”

  她望著自己的眼睛里有著迷茫,似是在努力回想那個松哥穿白衣的樣子。

  他轟然間便忘記了什么叫做冷靜自持,轉(zhuǎn)身離去,偏又去了西苑,稀里糊涂的叫茗煙換下了那身衣裳。

  她瞧見便是生氣了吧。不然又何苦追來。

  再望一眼不遠(yuǎn)處站著的人,鄭合宜微微嘆氣。

  可是,事已至此,那個松哥究竟是誰?

  壓住逐漸爬升的怒火,他朝著謝從安的方向走去。

  “夫人該回去了。此處夜冷,蚊蟲等等便起,我叫……”

  伸去拉人的手猛然捉了個空。

  鄭合宜怔怔看去,才發(fā)覺對方不知何時挪遠(yuǎn)了幾步。

  “你……還在生氣?”

  他收回手來,問的低聲艱澀,渾身上下都寫滿了陌生的羞恥感。

  那個還在專注看落日的人忽然轉(zhuǎn)頭一笑,“生什么氣?”說罷轉(zhuǎn)身往回走出幾步,突然又站住了,回過頭來正經(jīng)八百的道:“松哥穿綠好看??兹妇G,配蜜蠟黃,手把折扇,也是風(fēng)流俊俏又可愛的。”語罷歪頭笑了笑,仿佛已經(jīng)想起了那人的樣子,還在回味。

  鄭合宜一瞬間重回年少。

  那顆經(jīng)歷起落已如死灰的心,竟然又找回了當(dāng)年的沖動。

  那時與師父在江湖游歷,他也曾為著聽聞的英雄事跡嗟嘆憤慨。只是這久遠(yuǎn)的感觸讓人不明所以,索性只是克制著,遠(yuǎn)遠(yuǎn)跟在其后目送她回到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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