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在逃富家女
當(dāng)最后一縷夕陽也被黑暗吞噬,那夏日限定的暑氣從水泥地下升騰而起,不似白晝的烘曬,夜晚是蒸籠,倘若有風(fēng)那便是蒸籠被掀起了蓋子。
街上往來行人熙熙攘攘,城市如夏日般熱烈。
第五醫(yī)院是市三甲醫(yī)院,與外面的世界相同的是醫(yī)院的某些地方也嘈雜的很,但不同的是這嘈雜聲多哭喊聲和勸慰聲。
第五醫(yī)院的13樓是外科住院部,相比較起來這里既不過分安靜也不過分嘈雜,只是到處都充斥著的消毒水混雜著藥水或是其他什么氣味讓人有些不適。
一個西裝革履長相英俊的年輕男子從1328病房走了出來,面帶焦慮步伐匆忙的走向了護(hù)士站。當(dāng)他剛剛向護(hù)士站的地方拐角,背影消失在1328病房的那條走廊時,1328病房門口探出來一個腦袋,隨后門那個腦袋慢慢挪了出來。
那個腦袋的主人是一個一只手臂和一條腿都打了石膏的年輕女孩兒,略有些鬼鬼祟祟的出了病房,在門口四處張望了一下后,“快速”向安全出口蹦跶過去。
此時是晚上8點多,病房外來來往往的病人以及其家屬并不多。而這些為數(shù)不多的在走廊上來往的人,也并不多加關(guān)于那個瘸腿蹦跶的人。
那個瘸腿的女孩兒叫白棠,一個墜入“無間地獄”的人,現(xiàn)在她要逃離“地獄”。
1328病房在護(hù)士臺和最角落的病房中間,而安全出口就在最角落的斜對面。對于常人來說這點兒距離并不算遠(yuǎn),但對于白棠來說,遠(yuǎn),太遠(yuǎn)了。
還沒有來得及習(xí)慣斷胳膊斷腿帶來的不便和疼痛,讓白棠每走一步身上都要滲出一層冷汗,但此刻疼痛早已被恐慌擠到邊邊角角去了。
快點。
再快點。
馬上就到了……
白棠不斷的催促自己,一瘸一拐的向安全出口走去。
“吱呀”一聲,安全出口的門被打開一絲縫隙。
安全出口的本就有些重,對于此刻的白棠來說更是如千斤石門般沉重。
用力。
忍著疼痛,白棠幾乎拼盡全力推開了安全出口的門。在她進(jìn)門的那一刻,那個從白棠病房走出去的男人帶著幾個醫(yī)生出現(xiàn)在了拐角處,正在1328病房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醫(yī)院的樓梯都這般又陡又窄,讓走在里面的人莫名生出一股心慌的感覺,白棠握握拳頭,看了看自己完好的左胳膊右腿,真是不知道是幸運(yùn)還是不幸。
自知不能再耽誤時間了,白棠扶著樓梯扶手一步步往下跳。
“棠棠,白棠……”突然那魔鬼般的呼喊從安全出口的門縫里擠進(jìn)白棠的耳朵。
不行,不能被找到,不能被抓到,要快,要快,一定要快……
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白棠在心里默念。
然而。
近了。
又近了。
那喊聲離安全出口越來越近了。
快。
快。
一定要快。
“吱~”12樓和13樓的門同時被打開。
“棠棠……”
“砰、砰、砰……”
心跳似乎一聲一聲的敲在白棠的耳膜上,如戰(zhàn)鼓,急促有力。
白棠咬著自己的拳頭喘著粗氣,沒等剛剛開門時牽扯到傷的疼痛平息,便扶著墻在12樓的走廊里挪動。
12樓沒有病房,大概都是手術(shù)室,每間房門都緊閉著,長長的走廊上沒有一個人,拐角之后依舊如此。
慘白的燈光照在醫(yī)院的走廊,好像很寂靜又好像很喧鬧,像是出現(xiàn)了幻聽一般。又拐了一轉(zhuǎn)角,白棠看見一群人圍在從手術(shù)室推出來的病床前,痛苦,哀嚎。
看見躺在病床上白色床單下身影的輪廓的那一刻,白棠仿佛看見了自己,躺在那里渾身冰涼、臉色慘白的自己。
“砰、砰......”
每走一步,白棠都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行尸走肉般跟著病床和家屬一起走進(jìn)電梯,白棠那失魂的樣子,讓醫(yī)生都以為她也是病人的家屬。
11樓,10樓……1樓,白棠并沒有下電梯,反而是跟著去了-3樓。下了電梯后,白棠沒有再跟著病床繼續(xù)走,而是呆愣愣的站在電梯口,目送他們。
她木楞的站著,失了魂一般,直到返回的工作人員回來,還看見她站在那里。
“節(jié)哀順變,人死不能復(fù)生?!彼麄儼参克?。
“咚、咚、咚”
-3樓的樓梯口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一聲一聲的敲在人心口上。
-1樓的出口是露天停車場,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喧鬧,屬于人世間的喧鬧。
白棠的狠狠的吐出一口濁氣,然而那口濁氣還沒吐干凈,“白棠”那魔鬼般的呼喊又出現(xiàn)了。
真是要了命了。
露天停車場,不時響起一聲“白棠”或是“棠棠”,每響起一聲,一個胸前吊著胳膊,腿上打著石膏彎著腰不停的在車間蹦跶著的女生便更慌亂一些。終于,在停車場的出口,女生被抓住了。
“啊—”
一聲充滿絕望的尖叫聲,讓屬于人間的喧鬧暫停了一瞬,隨即更大的喧鬧聲重新響起。
被抓住的那一刻,白棠內(nèi)心的恐懼就像是達(dá)到極限的氣球,“砰”的一聲爆炸了,隨之而來的彷佛有那么一刻塵埃落定的解脫。
被汗水打濕的頭發(fā)貼在臉頰上,嘴唇慘白,身子有些微微發(fā)抖,不知是累的嚇的還是疼的。
看著白棠這副樣子,饒是知道白棠此刻沒有記憶,也讓白文言氣急,然,令人氣急的還在后面。
白文言語氣嚴(yán)肅的問:“你跑什么?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亂跑我們有多擔(dān)心?”
“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讓我走好不好?球球你了?!卑滋念澏吨曇艨拗螅車愤^的行人忍著熱氣停下腳步看向兩人。
一時之間,在商場上如魚得水的白文言竟不知如何處理眼前的場景。
“我不是,我不認(rèn)識你,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我求你了?!卑滋耐纯蘖魈?,苦苦哀求,幾近下跪;路人指指點點,路見不平,意欲拔刀相助。
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幕幕,白文言恨不能兩眼一翻昏死過去,但他不能,不僅不能還得在小心著白棠的傷同時抓牢了她,因為她企圖趁亂再跑。
這種場面白文言著實應(yīng)付不來,他拿起手機(jī)撥打電話的同時路人也紛紛拿起手機(jī),報警的報警,錄視頻的錄視頻。
警車來之前,人群中先擠進(jìn)來一個年輕男子,此人正是在1328病房看著白棠的那個人,溫玉。
溫玉擠進(jìn)人群看見白棠,先是松了一口氣,而后便是內(nèi)疚,“對不起,文言哥,我,我沒看好棠棠。”
白文言深吸一口氣,看了看圍了一圈的路人,道:“先回去吧。”
話音剛落,人群中便有人不同意了,喊道:“你是她什么人,她不愿意跟你走你憑什么帶她走?!?p> “就是,我們都報警了,等警察來吧?!?p> “對,大庭廣眾的,還想拐賣人口?”
白文言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咬牙切齒,“她是我妹妹,親的。”
聞言,白棠連忙否認(rèn),“我不是,我不是,我不認(rèn)識你。”
“喲,都什么年代了,大街上搶人還用這么老套的說辭?”
“就是,人家都說了不認(rèn)識你,你還非說自己是人家哥,怎么的一個成年人連自己親人都不認(rèn)識了?”
“就是,這種套路你放在二三十年前興許有用,可現(xiàn)在都2048年啦,能不能有點新鮮的?!?p> “現(xiàn)在的人穿的人模狗樣的,長的也還行,可就是不干人事,好好的小姑娘這被拐走賣了,家里得多心疼啊。”
溫玉聽著這些話,慌亂的解釋:“不是的,他真的是她哥哥,親哥哥……”
“什么親哥哥?這姑娘成年了吧?一個大人連自己哥哥都不認(rèn)識嗎?”
“還說什么,警察馬上就來了,說什么也不能讓他們走了?!?p> “對,等警察來?!?p> “對。”
說著,人群還將圈子圍的越發(fā)緊了。
白文言揉了揉太陽穴,轉(zhuǎn)身對溫玉說:“算了,看樣子今天不去一次派出所是走不了,你先去收拾一下東西,把輪椅拿過來,一會兒你開著車直接跟著警車過去?!?p> 溫玉點點頭,準(zhǔn)備走。
可人群中又有人發(fā)言了,“不能走,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向趁機(jī)逃跑呢?都等警察來?!?p> “對,要是跑了,以后不得又去禍害誰呢?!?p> 你一言我一語,炎熱的天氣伴著嘰嘰喳喳的說話聲,讓白文言腦子發(fā)脹。
白棠自然也不好過,之前逃跑的時候忍著的傷痛都在這一刻席卷而來,熱浪加上疼痛,大顆大顆的汗水從額頭冒出順著臉頰往下,“啪嗒”無聲的滴落在地上,轉(zhuǎn)瞬便被地板的高溫蒸發(fā)了。
派出所里,白棠和一位警察坐在一邊,白文言和溫玉坐在他們對面,白棠像陌生的環(huán)境里不安的孩子一樣,手里還緊緊的攥著警察的衣角。
事情已經(jīng)梳理過了,親屬關(guān)系也已經(jīng)確認(rèn)了,醫(yī)院診斷書也看過了,但白棠還是不肯走。
“警察叔……哥……”白棠看了一眼警察年輕的面龐,猶豫了一瞬,說,“警察同志?!?p> “警察同志,我真的不認(rèn)識他們,我不是白棠,真的不是。警察同志,麻煩幫我查一下這有沒有一個,叫……叫……,叫什么我忘了,哇啊啊啊”說不出名字的白棠已經(jīng)崩潰過好幾次了。
“你的證件我們查過了,沒有問題,你現(xiàn)在只是失憶了,我知道你現(xiàn)在沒有記憶,很沒有安全感,正因為這樣,你更應(yīng)該跟他們回去?!本焱灸托牡膭窠?。
“不行,他剛才還兇我,他以前肯定對我不好,不然為什么我失憶連他們都忘了?”白棠哭哭啼啼的說。
失憶是醫(yī)院給出的結(jié)果,醫(yī)院的診斷書,白棠反反復(fù)復(fù)看過幾遍,也不知道這失憶是不是好事。
警察同志無語,這讓我怎么說?
白文言早就破罐子破摔了,一副心力交瘁的樣子坐在那里看著白棠,這要不是自己親妹妹他早把人扔了。
只有溫玉還在解釋:“不是的,文言哥對你很好的,今天也是因為受傷這么嚴(yán)重還,還亂跑,才生氣的?!?p> 白棠現(xiàn)在看溫玉最是不順眼的,即使當(dāng)她醒來第一眼看見這個人還心動了一瞬。她小孩子脾氣的說:“哼,你們都是一伙的,你當(dāng)然這樣說?!爆F(xiàn)在在這做好人,干壞事最多的就是你,信你才有鬼。
看白棠的樣子,大有在派出所繼續(xù)耗下去的意思,想到還要處理今天鬧出來的這些事情的后續(xù),白文言還是開口了。
“白棠,你知道現(xiàn)在幾點了嗎?人家警察同志還要下班休息的,沒有人想陪你在這里胡鬧?!?p> 一聽這話白棠就更氣了,她沖白文言大聲喊道:“我又沒讓你們呆在這里,你可以走哇。”反正我不走。
接待的警察同志也著實有些累了,但也只能繼續(xù)勸說:“白小姐,如果你不跟他們回去,那你要去哪里呢?”
白棠看向他,還沒開口,警察同志又繼續(xù)說:“派出所沒有地方住的,就算是將就一下,你能在這里將就一晚,能將就一年兩年嗎?就算你能,但是我們派出所也不能啊。倒不如你現(xiàn)在就回去,跟家里人熟悉一下,說不定就找回記憶了呢?”
白棠想要開口拒絕,那位警察同志完全不給她機(jī)會,連忙又開口道:“你想想,你現(xiàn)在沒有記憶,不回家的話你怎么生活?吃飯要錢吧?喝水要錢吧?你這總不能一直穿著病號服吧,換件衣服要錢吧?你不回家就沒有錢,沒有錢就得餓肚子,天涼了還得受凍,更別說連個住的地方都沒了?!?p> 見白棠在思考了,警察同志有補(bǔ)充道:“而且你以后要是記憶恢復(fù)了,想想今天的事,得多尷尬啊。”
白棠猶猶豫豫,“可是,可是……”
“別可是了,誰家對妹妹不好的哥哥,折騰了大半夜還沒脾氣的?你哥哥多好啊,折騰到現(xiàn)在還在這里等你自己愿意回去,要真是對你不好,你這種情況強(qiáng)行把你帶回去,我們也是沒話說的。”
回去,那是一個“地獄”,不回去,大概會是更像“地獄”的“地獄”。
思考良久,白棠最終還是答應(yīng)回去了,畢竟警察同志所說的她的現(xiàn)狀她是無法改變的,更不必說去躲避“惡魔”。
當(dāng)然更重要的原因是白文言的態(tài)度,就白文言現(xiàn)在對白棠的態(tài)度,白棠相信白文言還是心疼他這個妹妹的,那么她就有希望通過白文言脫離“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