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武玄真正在思索自己該如何從這撲朔迷離的痕跡中找出真相,突然聽聞寧塵所言,連忙看向來路上的腳印,并將他的腳印與第三人的腳印比對。
完全一致!
“你之前怎么沒有腳?。俊蔽湫尜|(zhì)問道。
“他的師父很強(qiáng),是撕裂虛空那個級別的,”武玲玨開口道。
“就這?那么,那個第一人究竟是誰?”眾人看向?qū)帀m。
寧塵不知該如何回答,正在思索,卻不由自主的脫口道:“我沒有和他打過照面?!彼闹畜@疑不定,是主位么?
“只要找到柳夭,便能結(jié)案了吧?”武玲玨問道。
武玄真點(diǎn)頭道:“倘若柳夭能出面指證,加上別的證據(jù),就一定能讓兇手伏法。根據(jù)現(xiàn)場廢墟深處的溫度,基本可以斷定,這場兇案發(fā)生在七天前,兇手帶著三十余人把村民堵在了村口,活活燒死了所有人?!?p> “你找到那些兇手來時走的路了!”寧塵欣喜道。
武玄真傲然一笑,道:“自然。”
眾人離開一同前往西衙門歸案,他們在官道上迎面遇到一架馬車,馬車緩緩?fù)T诒娙嗣媲啊?p> 馬車中傳出一個柔軟的聲音,“琴兒,扶我下去?!?p> “是,小姐,”少女琴兒的聲音有些沙啞。
寧塵注意到馬車上的馬夫就是前天晚上遇到的那人,不過馬夫并未認(rèn)出寧塵就是那日那個似人似鬼的神經(jīng)病來。
車簾挑起,一只白嫩的小手撐在車欄上,柔荑的主人身著鵝黃長裙,從車頭款款落下,這就是那晚姓謝的姑娘,她身似弱柳扶風(fēng),纖細(xì)柔軟,當(dāng)她抬眉看向幾人時,露出嬌美又惹人憐惜的容顏,眉眼柔順,只是膚色蒼白,唇無血色。
“靈念!你是什么時候回來的,”武玲玨面露喜色,迎了上去,一把扶住了謝靈念。
“玲玨,好久不見,咳咳!”謝靈念拿著手帕捂住嘴,輕咳幾聲,臉上浮現(xiàn)出病態(tài)般的潮紅,那對遠(yuǎn)山眉微微蹙起,杏眼仿佛含著淚光。她拭去唇角上的鮮血,對著周啟正盈盈一拜,道:“賤民見過周公子。”
“謝妹可要注意身體,”周啟正關(guān)懷道。
好古怪!氣血不足,本該胎死腹中,卻存活至今。寧塵凝神看去,只見謝靈念的道是一片模糊不清的光影,正要仔細(xì)一窺,光影中猛地射出一道金光。寧塵雙目一痛,趕忙扭開視線,淚水直流。
“這位小公子真是心善,瞧見小妹病態(tài)嫣然,竟不忍挪開目光,”謝靈念抿嘴笑道。
武玲玨撇嘴道:“他是個卦師,好為人算命,可能是職業(yè)病犯了吧?!?p> “卦師十一還是有幾分真本領(lǐng)的,不如教他為謝妹算上一卦,”周啟正笑道。
武玄真早就把琴兒拉去一旁,仔細(xì)問詢那晚發(fā)生的一切,他還是對那個第一人好奇不已。
寧塵揉著疼痛的雙眼,道:“我不敢?!?p> 周啟正疑惑道:“這有什么不敢的?”
這是寧塵窺探他人時,第一次被別人的道反噬。寧塵的雙眼得到天道力量,本就屬于天道之物,就算是寧傾城這樣的強(qiáng)者,也無法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阻止寧塵的窺探?!八砩嫌刑斓乇幼o(hù),我看不穿?!?p> 謝靈念噗嗤一笑,顯然是不相信這等說辭。
周啟正本不相信卦算,但自從十一點(diǎn)破他的來歷之后,他便有些拿捏不定,將信將疑道:“天地庇護(hù)?”
謝靈念捂嘴笑道:“小卦師說笑了,天地怎么會庇護(hù)我這樣一個將要病死的人兒?!?p> 武玲玨愛憐的握住了謝靈念的手,道:“你的壽元,還是只有五十年嗎?”
謝靈念點(diǎn)了點(diǎn)頭。
“武者突破肉體極限,壽元隨著境界的提升而增多,謝妹如今半步入道,按理說至少還有兩百年壽元才對?!敝軉⒄龂@道:“天道不公?!?p> 寧塵陷入思索。怎么可能,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才對,為什么卻依舊活著。先天不足的本質(zhì)是:嬰孩出生時,建木分出來的那一抹靈魂羸弱,不足以撐到嬰孩開靈智,因此魂死道消,他們出生便是死亡。
靈魂的羸弱導(dǎo)致嬰孩在母胎中,身體未能吸收足夠的養(yǎng)分,導(dǎo)致身體乏弱。這種先天疾病,無法通過任何后天手段治好,半個碎碗怎么也裝不下一碗水,便是這個道理。
除非!在嬰孩軀體開始成型時,也就是在母親懷胎一月之內(nèi),奪舍!通過完整的靈魂來引導(dǎo)軀體生長,此后一生雖然疾病纏身,卻得以活著出生。
只是,奪舍者自然是畏懼死亡之輩,誰愿意奪舍這樣一具注定短命的身體。那片模糊的光影擋住了她的道,因此寧塵感覺不到其中有沒有煞氣。即便是夭折的靈魂,也會在奪舍者的道上留下一絲煞氣,天外來客——穿越者除外。
至于穿越者為何奪舍他人軀體,卻不會煞氣隨身,寧塵暫時不知其因。
可以說,謝靈念至少是個奪舍者。
武玲玨問道:“塵弟,你有沒有辦法讓靈念延壽幾年,她這一輩子太苦了?!?p> 寧塵道:“能啊,壽元是上天規(guī)定一個人能活多久的限制,想要多活幾年很簡單,想辦法把自己的存在隱藏起來,別讓天道發(fā)現(xiàn)就行?!?p> “噗嗤,”桃兒笑出了聲,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后,不由得紅著臉藏在周啟正身后。她不信卦師,因?yàn)橹軉⒄谛r候說過,卦師都是江湖騙子。
謝靈念道:“按卦師所說,只要我不被天道發(fā)現(xiàn),就能一直活下去?”
“第一,不被天道發(fā)現(xiàn)是很件難達(dá)成的事,除非,”寧塵看了眼周啟正,道:“你離開這個世界,前往另一個世界生活。這樣,兩個世界都沒辦法限制你。第二,人的靈魂會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消散,等到靈魂徹底消散,人就完全死了。我雖然看不到你的道,但我大概明白,你只是被身體所束縛,只要屏蔽了天道,你還是能活很久的,一身先天疾病也會隨之消失?!彼难劬σ涣粒`機(jī)一動。
若是這樣,豈不是也能同理醫(yī)好武玲玨的雙腿。
武玲玨雙腿遭受后天創(chuàng)傷,但不知為何,那創(chuàng)傷居然能破壞武玲玨的先天之道,所以武玲玨表面無恙,卻要逐漸癱瘓。
武玲玨興奮道:“那你可以屏蔽天道么?”
寧塵猶如被潑了一頭涼水,冷靜下來,苦澀道:“我做不到,甚至無從下手。不過,為她設(shè)下那道天地庇護(hù)的人可以做到這件事?!?p> 武玲玨看向謝靈念,眼中滿是問詢之意,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什么老道士老和尚突然拜訪你家?!?p> “這是什么話本劇情?”謝靈念搖頭苦笑。
“我的師父,恐怕也做不到那件事,”寧塵道。
“什么?”武玲玨驚呼一聲,看向?qū)帀m,她知道寧塵的師父就是天魁,圣人之下第一高手。
“能借用天道之力者,”寧塵喃喃道:“唯有主位!”
主位!
謝靈念,周啟正二人渾身一震,他們頭皮發(fā)麻。謝靈念用手娟捂嘴干咳,周啟正扭頭同桃兒細(xì)語,二人不約而同的轉(zhuǎn)移了視線,沒教別人看到他們的異樣。
“主位是什么玩意兒?”武玲玨不解道。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主位莫要怪罪,”寧塵連忙拉著武玲玨虛空拜了幾下。
武玲玨氣惱,“童言?寧,塵!”
這時,武玄真與琴兒回來了,武玄真理清思路,深呼吸道:“寧塵,可否請柳夭出堂對峙?”
琴兒紅著眼,她被謝靈念拉過去,謝靈念摸著琴兒的頭發(fā),柔聲安慰。
琴兒生于土關(guān)村,那是她的家鄉(xiāng)。如今,本是錦衣還鄉(xiāng)時,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家鄉(xiāng)親友已被一把火燒的一干二凈,宛如從天上一下摔入地獄。琴兒心如死灰,她惡言詛咒道:“那害死我家人的畜牲,定遭萬火焚魂而死?!?p> 寧塵把柳夭的凄慘狀況描述了一番,眾人聽得心驚膽顫,怒火中燒。
琴兒更是鉆入謝靈念懷中,嚎啕大哭。柳夭是村中教書先生的女兒,村里凡是識字的人,都由教書先生一手教出。
桃兒紅著雙眼,哽咽道:“公子,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壞的人?”
“決不能讓真兇逍遙法外,”周啟正咬牙切齒道。
……
西衙門公堂上,琴兒跪在堂下。堂上的判官叫做謝山云,謝靈念的爺爺。
寧塵,武玲玨,謝靈念,周啟正,桃兒在堂后旁聽。
寧塵的心跳的很快,他拉著武玲玨,皺眉低語道:“不對勁,太順利了,我感覺要出事?!?p> 武玲玨與謝靈念在一次春游中相識,她與謝靈念相交莫逆,但很少見到謝靈蘊(yùn)。那些年,謝靈蘊(yùn)住在城主府,與周啟正讀書做伴。后來,武玲玨從軍,謝靈念到揚(yáng)州姜家去看病,二人已有七年未見。
武玲玨雙腿發(fā)軟,只得咬牙渡氣苦苦支撐,她不愿在外人面前表露軟弱,道:“鐵證如山,絕無可能翻案。我委托武玄真帶著土關(guān)村物證進(jìn)城,同時讓武玄空去西門查詢案發(fā)時的出城記錄,我的叔父已經(jīng)“請”那兇手坐上了馬車,現(xiàn)在他們正在來的路上。只要柳夭開口,一切證據(jù)便會擺到堂上,他們絕無暗中作梗的時間!”
謝靈念看向竊語的二人,好奇道:“玲玨,你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兇手是誰?”
武玲玨一時無言,不知該如何開口。
謝靈念眼底掠過一抹驚詫,然后沉默下來。
她猜到了?也是,畢竟是兄妹,不論謝靈蘊(yùn)偽裝得有多好,她應(yīng)該隱約知道一些消息才對。見謝靈念依舊平靜的坐在椅子上,寧塵松了口氣。雖然不知道她的立場,但只要別搗亂就行。
周啟正沉聲道:“不論兇手是誰,他都應(yīng)該受到該有的懲罰?!?p> “不錯,”武玲玨眼中閃著寒芒。
柳夭由大路、猴子二人護(hù)送到公堂之上,她一露面,琴兒便紅了眼,飛身撲了過去,哽咽道:“柳姐,柳姐,嗚嗚!”
柳夭裹著繃帶,滿是愛憐的摸著琴兒的頭發(fā),道:“辛虧你依舊好好的?!?p> 謝山云一拍驚堂木,冷聲道:“升堂!”
琴兒跪拜,呼道:“小民請大人主持公道,有惡徒虐殺我的親友,如今兇手逍遙法外,求大人主持公道啊!”
柳夭跪拜道:“賤民狀告兇手謝靈蘊(yùn),他于七日前,帶著三十惡奴焚我親友,殺我孩兒,賤民求大人主持公道!”
“誰?”周啟正的霍然起身,音調(diào)拉高。
謝靈念端起茶杯,小口品茶,一對遠(yuǎn)山眉輕輕彎起。
武玲玨冷笑一聲,道:“謝靈蘊(yùn)。”
“不可能!”周啟正難以置信道。
寧塵看向謝靈念,謝靈念放下茶杯,嘆了口氣,道:“家兄從小就喜歡焚燒活物,七年未見,居然…”謝靈念看向武玲玨,“當(dāng)真叫我猝不及防?!?p> 武玲玨放下心來,道:“人總是會變的?!?p> “他待人溫厚,不可能做出這等行徑,”周啟正還是不愿相信。
啪!
謝山云一拍驚堂木,怒發(fā)沖冠,喝道:“大膽刁民,居然敢胡亂攀咬,來人,先打她八十大棍?!?p> 武玄真站了出來,道:“大人,我們比對土關(guān)村北山坡上的腳印與謝靈蘊(yùn)的腳印后,發(fā)覺兩種腳印完全一致,與其早下定論,不如請謝靈蘊(yùn)當(dāng)面對峙?!?p> 謝山云冷哼一聲,道:“謝靈蘊(yùn)乃城中四品文官,民告官,該當(dāng)如何?”
武玄真回道:“不論事實(shí),先罰平民四十杖?!?p> “好,來人,”謝山云眼神示意。
兩個衙差拖著木棍走了出來。
壞了,他們要打死柳夭。武玄真臉色一變。
啪啪!啪啪!
幾棍下去,鮮血飛濺。柳夭趴在地上,眼中滿是漠然。
最后一棍狠狠地敲在柳夭的脊背上,柳夭的喉嚨中傳出痛苦的嘶吼。她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只有出的氣,沒有進(jìn)的氣。
武玲玨攥拳,卻沒有立場出聲。公堂上,規(guī)矩便是規(guī)矩,沒有人能夠忤逆,倘若次次因?yàn)閼z憫而踐踏規(guī)矩,久而久之,那公堂的威嚴(yán)公正也怕難以保存。
琴兒在聽到柳夭開口的一瞬間,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渾渾噩噩,兩眼無神,仿佛丟了魂一般。
“宣謝靈蘊(yùn),”謝山云淡淡道。
話音剛落,武玄空便帶著謝靈蘊(yùn)來到堂上。武重聽說這件事之后,便意識到可能發(fā)生的一切,雖然沒有同武玲玨商量,但也明白要快刀斬亂麻,不能留給謝家反應(yīng)的時間。
這是寧塵第一次見到謝靈蘊(yùn)。
謝靈蘊(yùn)面如冠玉,身著藍(lán)衣,身材修長,姿態(tài)從容不迫,他徑直走到柳夭一側(cè),詫異道:“你居然能活下來?”
“畜牲!”武玲玨恨聲握劍。
令寧塵不解的是,他居然沒有反駁,沒有偽裝,而是一副大大方方的姿態(tài)。
柳夭有氣無力的聲音從喉嚨中傳來,“賤民狀告謝靈蘊(yùn)?!?p> “證據(jù)不全,退堂,”謝山云一拍驚堂木,道。
什么?武玲玨氣極,正要沖出去。
武玄真急聲道:“大人,不可!我還有證據(jù)要一并呈上?!彼仨毐M快行動,柳夭眼見活不久了,倘若真拖到柳夭死亡,唯一的人證也沒了,那這案子就徹底完了。
桃兒進(jìn)入后堂,把一卷宗遞給周啟正,周啟正接過,看了眼武玲玨,略作思考,便越過屏風(fēng),走入公堂。
周啟正先是行了下官禮,雖然他身份尊貴,卻無實(shí)權(quán),他開口道:“七日前,謝靈蘊(yùn)曾帶著火油與侍從三十余人從西門離去。這是出城記錄?!?p> 武玄真也取出一份記錄,遞交上去后,道:“謝靈蘊(yùn)為入道境二階武者,他入的是火道,曾經(jīng)過失擊殺奴隸兩人,那二人身上的火傷與柳夭身上的基本一至?!?p> 謝山云攥著驚堂木,周啟正出面,他不好繼續(xù)和稀泥,收起草草收場的打算,道:“謝靈蘊(yùn),你有什么想要說的話?”
“證據(jù)確鑿,我無話可說,”謝靈蘊(yùn)嘆了口氣,無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