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fēng)后竄出十數(shù)名大漢,行動利落步伐整齊,一看就不是尋常護院。
“別動!”許平大聲叫道。話音未落,就被人撲倒在地。
巧娘尖叫一聲癱倒,被兩名小婢拖到一旁。
“好小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到我如意樓來招搖撞騙?!碧K沙青語氣兇狠乖張,相較剛才的恭順反倒自然了許多。
他蹲到許平面前獰聲道:“你的底細我已查的清清楚楚,一個外鄉(xiāng)來的秀才,誰給你的勇氣到如意樓來擺譜。”
許平頭發(fā)披散仰面朝天,手腳給人按住動彈不得。眼見天上黑云侵擾,圓月不存。
“姓蘇的,你如此行事,不怕砸了你家主子的招牌嗎?”
“不管我什么身份,你既開的娼寮肉市,我花了錢那便是客人。哪有這樣的待客之道?”許平面沉似水,即便狼狽不堪,依然連聲質(zhì)問。
蘇沙青冷哼一聲,似是不屑與他辯論:“小子,如意樓可不是食肆茶樓,不是像你這樣的賤種能來的地方。難道你真以為,光這區(qū)區(qū)五十兩銀子就能讓我蘇某人伺候你?我只問你,那首切口你是從哪里得來,又是何人指使你來的?”
許平聞言稍稍有些驚訝,原以為只是尋常暗語,沒想到這首切口竟然級別甚高。如意樓看起來似乎也只為顯貴服務(wù),更像后世的地下會所,怪不得麗娘一路上全不設(shè)防恭敬非常。
這么說,方才一路走來聽到的靡靡之音,都有南京顯要參與其中。那像自己這般混進來的閑雜人等,豈不是必被殺人滅口,絕無一絲生還的可能。
一念及此,許平反倒笑了,原本脫身只有三成把握,如今倒有了七成。
可這么說來,陸晏清的消息來的就絕不像看上去那么輕松,這小子刻意表現(xiàn)的云淡風(fēng)輕,用心不明。
但不論出發(fā)點如何,他總是幫自己找到了巧娘,所以不論他牽涉在什么漩渦之中,許平也不打算讓他廢一條珍貴暗線。況且這種藏污納垢之所,許平絕沒有一絲讓它背后主人如意的興趣。
許平的笑容完全激怒了蘇沙青,他做了五年執(zhí)事,深知絕不能有任何的行差踏錯,否則便是彼之今日吾之明日。這五年來小心翼翼地伺候來往顯貴,分寸拿捏皆要慎之又慎。如履薄冰久了,人便分外敏感。
“不招也罷。”蘇沙青的眼中透出十分殘忍:“如意樓有的是炮制人的法子,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小相公,整治好了也不愁銷路。罷了,便讓我親自操刀,看看你能笑到什么時候?!?p> 兩聲嗤笑。
蘇沙青聽得更加刺耳,忍不住問道:“你笑什么?”
許平拿鼻孔看他:“我笑你死到臨頭還不自知?!?p> 蘇沙青覺得要不就是自己耳朵壞了,要不就是這鄉(xiāng)下小子腦子壞了,一時竟不知說什么好。
“你現(xiàn)在是不是覺得一切盡在掌握,我就是你砧板上的魚肉任你宰割?!?p> 蘇沙青也算見慣了大風(fēng)大浪,此時竟有些發(fā)懵:“難道不是嗎?”
“讓我起來?!痹S平冷冷說道。
蘇沙青久居人上,平日里交往的不是高官便是豪富,對貴人氣質(zhì)十分敏感。剛才初見時,他便打心眼里認定許平身份必貴不可言,沒有絲毫懷疑地盡心侍奉。甚至可以說,從沒有人像許平一樣,讓他感到自己憑空矮了一頭。
許平話一出口,他竟不自覺使了個眼色,讓打手們紛紛收手退到一邊。
“料你插翅難飛!”意識到之后連忙補上一句,免得弱了氣勢。
許平站起來淡定地挽好頭發(fā),活動活動手腳,好整以暇道:“我有一個親隨,今日原本與我一道去的秦淮河畔?!?p> 蘇沙青有些失望:“這便是你的底牌?讓你的親隨去搬救兵?”
“不錯。”許平點頭,緩緩走到一邊攙起巧娘,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猶豫了一下又向那貌美女子伸手,邊說道:“過了子時我若沒有回去,他便會去找應(yīng)天府尹蔣應(yīng)奎,讓他發(fā)兵來此?!?p> 那女子抬頭看了一眼許平,伸手借力站了起來,躲在他身后不吭聲。
許平將二女護在身后,抬頭看天:“時間快到了。”
“虧我對你還有幾分期待,終究不過是個無用書生,眼界也就到此了?!碧K沙青看都不看兩名女子,只斜眼盯著許平,臉上顯出幾分傲氣:“小小應(yīng)天府尹,也敢摻和我如意樓之事?”
話說得狂悖,許平卻沒有反駁。
應(yīng)天府尹是正三品,比尋常知府高出一大截,放眼整個大明,稱得上位高權(quán)重。但在南京這種公侯遍地,六部尚書侍郎扎堆的地方,其實也算不得什么。府尹蔣應(yīng)奎今年年中才調(diào)任南京,不摻一腳已是克己復(fù)禮,絕不會管這閑事,更不會大張旗鼓得罪人來救一個外鄉(xiāng)秀才。
“蔣府尹一定會發(fā)兵的?!痹S平斬釘截鐵說道。
“哦?難不成你是什么宗室貴胄嗎?”蘇沙青啐了一口。
“那倒不是?!痹S平笑笑:“我跟親隨說,若事情真到了那一步,去府衙請蔣府尹之前,先去找一位翰林便可。”
“南京翰林院里……”蘇沙青剛要開口嘲諷,突然間想到什么如遭雷擊,震驚地看向許平。
“翰、林、編、修、孫、升!”蘇沙青咬牙切齒,一字一字說道。
許平大笑,笑中充滿了惡意:“半點不錯,正是北京來的那位鄉(xiāng)試主考官,翰林編修孫大人。據(jù)說他是忠臣烈士之后,最是嫉惡如仇,眼里向來揉不得半點沙子。若是他知道有如意樓這等妙處,定會前來拜訪,與你蘇執(zhí)事把酒言歡,共賞嫦娥?!?p> 蘇沙青兩頰肌肉抽搐了一下,強笑道:“他此刻應(yīng)當還在貢院里閱卷,鎖院期間可絕不能踏出貢院一步?!?p> “我那親隨別無所長,只有一副嗓門驚天動地。到時他在貢院門外將我之窘境大聲喊出,只怕孫翰林睡著了都能給嚇醒?!毕肫鹄盍x的嗓門,許平仍心有余悸:“孫翰林乃是皇命欽差,回京后是要上殿面君的。想來如果有他請托,蔣府尹多少總要給點面子吧。不然到了圣上面前說起你如意樓,蔣府尹臉上怕是有些不好看?!?p> 蘇沙青仍不服氣,強辯道:“就算鬧到圣上面前,我家主人也自有辦法!”
“你家主人暫且不論。”許平仰天長笑,笑罷指著蘇沙青問道:“若是驚擾了這滿院貴客,你這走狗下場又當如何?”
清風(fēng)蕩滌,圓月重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