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個夢。
夢到自己回到了過去。
………………………………
戶池一家。
這是一口無名小卒的家庭。
在災(zāi)難前居住在日本埼玉縣的45號公寓中,父親是公務(wù)員,母親是醫(yī)院的療養(yǎng)師。
這本是最普通,最理應(yīng)平凡度過一生的一群人,但在生下了真姬后,父親因?yàn)樯纤镜难缯?,染上了賭博,而又因?yàn)轫旑^上司的倒臺而被迫辭職,他便成天以酒度日,變成了一個被妻子贍養(yǎng)的廢人,從此整個家庭都從安靜的清晨變成了昏暗又潮濕的雨天。
“錢呢?!錢呢???我明明記得……”
又是一天雨夜,又是一如往常的癲狂而又絕望的嘶吼,又是伴隨著孩子哭泣的影子重疊。
這樣的日子重復(fù)了無數(shù)遍。
以至于孩子變得不再哭泣,女人不再出聲,男人的嘶吼也越來越絕望。
只要贏一次。
只要贏一次,那么大家就能過回過去的日子,那時(shí)自己一定會收手的……
到時(shí)候就能不再像過去一樣,因?yàn)樽约旱臒o能而牽扯所有人……
可明明是這樣……明明那么簡單的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
戶池源看著眼前被打倒在地的妻子,女人無力的癱倒在地上,懷里抱著最后的十萬日元,烏黑的長發(fā)上滴著血,那絕望而又無聲的眼神似是最惡毒的詛咒……
一點(diǎn)一滴地,都想要?dú)⑺浪?p> “…………”
一旁的真姬就像是壞掉的玩偶,被隨意的放在墻角,在家里自己剪的長發(fā)散落在地上,帶著些許嬰兒肥的臉蛋上有著未消的掌印,眼淚和嘴角的鮮血訴說著剛剛絕望的一切。
“我……我……”
男人的酒醒了,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恐懼了。
于是拿起最后的十萬日元跑出了公寓……
許久未換的公寓門發(fā)出吱呀的響聲,夾雜著暴雨的嘲笑和吵擾,一切就像是一場無妄之災(zāi),他沒有理由的蠶食著所有與之關(guān)聯(lián)的人。
暴雨還在繼續(xù),路過汽車的冷白色光芒透過窗簾的縫隙再次透了進(jìn)來,但也只是一瞬間的光亮,這里依舊黑暗。
女人緩緩爬到了真姬的面前,強(qiáng)撐著自己,想要擦去她眼角的淚水,然后拿出了藏在真姬衣服口袋里的五萬日元。
像是突然卸了氣,年幼的真姬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這一切都被暴雨的聲音遮的死死的……以至于一切看起來像是一場沒有笑點(diǎn)的默劇。
“真姬醬保住了最后的錢,還愿意為了保護(hù)媽媽挺身而出……真姬醬著是媽媽的好孩子?!?p> 溫柔的懷抱里無不充斥著母愛的溫暖,似是這一刻,真姬才能真的走出雨夜,成為一個正常的孩子。
待真姬越哭越無力,最后昏昏沉沉的睡去時(shí),女人才松開了抱著她的手,然后忍著疼痛將她放在了床上,為她蓋好被子,擦去眼角的淚水,并送上了晚安吻,愿睡眠能給她些許的寂靜。
當(dāng)真姬房間的門緩緩的關(guān)上時(shí)。
無盡的虛無和疼痛就像是一次性涌來一樣,擊垮了女人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心理防線。
她發(fā)了瘋似的在自己的包里尋找著什么,最后拿出了最后一瓶嗎啡……
沒有猶豫,像是貪婪的豺狼虎豹,她擰開蓋子,然后倒出一把,也不就水就直接咽了下去,就好像只有這樣她才能得到少許的救贖一樣。
終于,終于。
身上的疼痛少了很多。
自我墮落的愧疚在身心的一絲寧靜里徹底的消失了,如同掉入水中的棉花糖般,像是回到了高中時(shí)期,和愛人熱戀的時(shí)候,記得他會在約會時(shí)做一些小孩子才會做的玩笑,而自己則將這些盡收眼底。
然后,又毫無理由的,眼里不受控制的流淌而出。
這樣的日子,什么時(shí)候才是個頭呢?
她不止一次這樣問自己,最終的答案也只有一個,這里沒有容身之處。
墻上的鐘滴答滴答地?cái)[動著,現(xiàn)在是9點(diǎn)15分……
她也該累了。
在絕望中,她蜷縮著在墻角睡著了。
醒來時(shí),頭上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身上蓋著真姬的被子,而她就靠在自己身邊,沉沉的睡了過去……
外面的暴雨,還在繼續(xù)。
………………………………
死者:戶池源,38歲,死于車禍。
死亡時(shí)間:凌晨1點(diǎn)53。
死因:肋骨刺破肺部導(dǎo)致的大出血。
現(xiàn)場的地面上散落著百歩ラーメン的鹽味叉燒拉面,疑似是在送餐途中遭遇了車禍。
并且在死者的身上找到了三百萬日元的收據(jù)以及四萬八千日元的零錢。
死者生前前往的方向正是他全款買下的公寓樓。
………………………………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混沌是世界的本質(zhì)。
未知和恐懼是一切的墊腳石,也是地基。
利維坦將日本淹沒前,他們便被日本的自衛(wèi)隊(duì)送到了中國本土上,可隨著地球的氣候完全變樣,冰川消融將海水帶過了所有的沿海城市,只余高地的人們還在茍延殘喘。
那時(shí)的世界政府大部分已經(jīng)解體,只有亞洲內(nèi)陸國家還在苦苦支撐,沿海城市早就被海洋淹沒,所以那幾艘幸存的難民船,就成了日本的諾亞方舟。
在那快一年的漂流里。
碩大的鐵船航行在海面上。
生命沒有高低貴賤,人們匍匐在地上不斷的掙扎,在食物吃完后,人們便只能靠著釣魚、吃布、吃鞋來度日。
沒有人愿意捅破那層窗戶紙,去易子而食,去殺人吃尸體。
因?yàn)樗麄冎?,一旦開始,就徹底停不下來了。
可最終,他們還是開始了,殘骸的存在讓每天的捕魚數(shù)量不斷減少,再加上幾次的襲擊后,幾艘難民船被擊沉,絕望使得所有人都變成了瘋子。
對嗎啡成癮,產(chǎn)生戒斷反應(yīng)的母親便成了第一批尸體,帶著許多病弱的人以及老人,甚至還有自愿捐軀的軍人。
所有人都妥協(xié)了,為了生存。
尸臭……血……瘋掉的人們。
刀子……哭泣……被吃掉的家人。
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
他們欺騙自己,認(rèn)為活下去就會有希望。
記得那還是一場雨夜,雨水啪嗒啪嗒地打在了她的身上,打在船上,落在海里。
五歲的真姬像是一具尸體一樣的落在了夾板上,周邊的孩子們也是如此,他們要么被嚇的泣不成聲,要么絕望的宛如一具尸體,一個中年男人拿著一塊肉塞到了她的手上,緊接著,一群人拿起手里的肉,逐漸靠近了他們這些孩子。
“喂!起來!吃下去!”他這般命令的說道。
像是被觸碰到了最恐懼的東西,真姬突然跳起來無力的揮動起胳膊,她不要吃人,她不要這樣,盡管無力,她還是哭泣著,崩潰著。
“不!不要!不要!我不要!”
啪!
突如其來的一耳光扇在了她的臉上,讓她頓時(shí)安靜了下來。
“你必須吃!”中年人以狠毒的目光注視著她,他將真姬逼在了墻角,然后狠狠的掐住她的咽喉。
“不……我不要吃媽媽……是你們殺了媽媽……”
“是!是我們殺了她!但你難道不想活著嗎!?不活著!就連最后的希望都沒有了!”
他拿起了肉塊,一把塞進(jìn)真姬的嘴里,不顧她是否愿意,她要吐就再塞回去,總之無論如何,都要讓她吃下去。
如果這些孩子不成為他們的共犯,那么他們恐怕會再也無法欺騙自己,這真的只是為了生存吧。
“我們會不斷的!以最低限度讓所有人不餓死的為最大要求殺人!先是老人!再是中年人!最后是年輕人!然后才是你們……”
說著,眼淚不斷的低落了下來,他像是在自己欺騙自己,希望通過這樣的方法來讓自己不至于瘋掉,可他們又怎么能不瘋呢?他們殺了人,還要以生存為借口吃掉對方,這怎么能行呢?活著的沉重必須要去背負(fù),要活著,就總有犧牲,只是這次從家禽蔬菜換成了人。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誰是那獻(xiàn)上去的芻狗?
或是人,或是動物,或是殘骸,哪怕是微生物和空氣。
這點(diǎn)從未改變,自然的生存建立在混沌上,人們建立社會,搭建秩序,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本源的混沌。
于是他們屈服了,屈服在這混沌中,似是泥潭的前進(jìn)者,拼死拼活的想要化作泥鰍,可總是放不下人的四肢。
“要活著,要有人能活著找到人類社會……才能證明我們曾經(jīng)還存在過……”
“我們不會殺了你們這些孩子的……”
“你們還活著,我們就還存在過?!?p> “必須要有人活著……”
“…………只要還活著。”
她最后還是咽了下去,那不知是誰的血肉。
這錯誤的、無序的、扭曲的、丑惡的、瘋狂的、可憎的、比一切丑惡都令人惡心的、無法信任的、無法理解的……
絕望的、無力的、可笑的、不可笑的、卻又帶著讓人垂暮已久的希望的,生存。
她踏著殘骸,活到了對岸。
一艘船上,只余下了十幾個孩子們,最后將他們送上岸邊的人在教會他們辨別方向以及最基本的生存后,就選擇了自殺。
時(shí)間沖淡了他的面容,甚至連男女都記不清了,但只記得,他在跳入大海的時(shí)候,臉上是笑著的。
為什么?
明明說要活著,可在活下來的時(shí)候還是放棄了生命?
十幾個孩子們?nèi)缤朗阍俅吻斑M(jìn),作為墓志銘。
或者說,十幾個悲劇的人偶。
………………………………
在被炎庭的軍隊(duì)發(fā)現(xiàn)后,他們被帶到了城市里。
原因居然可笑到令人發(fā)指。
因?yàn)樗麄儻偭恕?p> 瘋了的人在學(xué)習(xí)煉金術(shù)時(shí)的負(fù)擔(dān)會比正常人小很多。
但這也算是好事,至少她擁有了可以吃飽,可以住宿的環(huán)境。
姬家每個月會發(fā)放補(bǔ)助金,還給他們安排了住宿,真姬被分配到的房子是一間小平房,一顆歪脖子樹正好擋住了房子的采光,房間里只有床、桌子、灶臺,還有一顆巨亮的燈泡。
緊接著便是安排他們學(xué)習(xí)中文,然后進(jìn)行本土化教育,并在開學(xué)季時(shí),將她們送入了煉金學(xué)院。
在那里,她認(rèn)識了余息。
最開始確實(shí)不起眼,但每一次他都會找上姬存希那個天才,然后死皮賴臉的不知去做什么……
但漸漸的,所有人都開始對他有了更多的認(rèn)識。
他一個如同太陽一樣的人,一個身上有著希望味道的人,真姬本能的被其吸引了,像是瞎子第一次見到光芒。
他總是冷臉貼熱屁股似的去幫助別人,哪怕被人拒絕,他也只是撂下一句:不想后悔。然后在別人有需要的時(shí)候給予全部的需要。
那幾乎是逆人性的無私。
記得在初三的一次閑聊里,他第一次明確的把自己的哥哥當(dāng)成了目標(biāo),說他哥哥為了幫助別人,甚至愿意犧牲自己,計(jì)謀甚至逼得姬家家主去主動和他談和,哪怕身上有很多毛病,但就是會愿意為了他人而犧牲自己。
他的哥哥是一個看到別人需要幫助,就一定會有幫助他人的人。
“我爸說,愿意為了他人犧牲自己的人,就是貨真價(jià)實(shí)的英雄?!?p> “英雄?”
“嗯,和童話鎮(zhèn)的不一樣,是想拯救所有人的英雄。”
“你是怎么知道的?”
“從存希那里聽來的,她爸對我哥稱贊有加,把存希嘮叨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p> “我爸也是,從不告訴我我哥的事情……”
余慶的故事,就是對余息來說,最好的英雄史詩。
愛屋及烏讓真姬對余慶也產(chǎn)生了很高的期望和好感。
所以她才會對余慶那么的信任。
相信他是能夠拯救所有人的英雄。
于是殘破的人偶開始梳妝打扮自己,假裝自己很完整。
因?yàn)樗业搅艘粋€可以讓自己變得有價(jià)值的道路。
那就是為了讓別人好好活著而努力。
只是她很累了。
在沒了太陽,她追尋著最后的陽光,可就是怎么也逃不過過去的追捕和侵蝕,每當(dāng)她覺得自己稍微靠近余息時(shí),總是會想起那艘船上的血和肉。
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
殘破的人偶跳啊跳,盡力的發(fā)出微軟的光芒,飄啊飄,希望有人能把自己從這發(fā)出怪誕音樂的八音盒上扯下,丟到火里,說不定會有鐵水留下些什么,但無論如何她都希望……
希望有人能就這樣殺死自己。
這五年的長久折磨讓她的內(nèi)心出現(xiàn)了自毀的傾向。
一切,只需要一個機(jī)會。
一個死亡合理給予祥和的機(jī)會。
………………………………
血色的黎明還掛在地平線上。
絕望的少女痛苦的跪倒在地上。
她那近乎是死亡了的眼神充滿了劇痛的請求,看向了余慶,她的雙眼還在留學(xué),創(chuàng)口的傷疤依舊存在,血和膿液不斷留出,超過神經(jīng)反應(yīng)的疼痛將她的靈魂撕扯,似是要摧殘掉這個絕望的人偶。
余慶緩緩的站起。
還好,停住了,如果自己剛剛真的殺了她,那便不會有任何轉(zhuǎn)機(jī)了。
余慶提著『劫滅之鍵』來到了真姬的面前。
真姬也如同認(rèn)命般的閉上了眼睛,身體里的所有已被污染的信息幾乎是要將她逼瘋,他們都在逼迫著她快點(diǎn)逃離余慶的面前。
她的皮肉在綻開,然后用被她用煉金術(shù)暴力似的重組在一起。
“這次……你一定要……”
她輕輕抬起『劫滅之鍵』的劍身,對準(zhǔn)了自己的脖子。
感受著死亡的迫近,那強(qiáng)撐著的靈魂才終于松懈了許多。
朋友們已經(jīng)死了,最重要的人也徹底離開不知什么時(shí)候回來,就像是那個在最后醒悟的父親,她實(shí)在是太累了,一心憧憬的美夢終究還是太過遙遠(yuǎn),每當(dāng)她覺得自己稍微靠近一點(diǎn)余息時(shí),那股虛無感就會襲來,那幾盡是深入骨髓的孤獨(dú)。
手中一無所有的無力感。
像是一個人偶,沒有理想,沒有一切,只是被線提著走。
她本身就是絕望的殘破人偶。
希望在八音盒上起舞,最后通過自燃剩下的余煋來獲得一點(diǎn)活著的感覺。
耳邊的低語還在持續(xù)。
一道聲音告訴她。
要將所有人引導(dǎo)致純白的天堂。
那里不會有苦難和死亡,那里有著一切你失去的家人和朋友。
那是一個能安靜下來的世界。
可意料之內(nèi)的疼痛并沒有襲來,與之相反的,是一股暖流,一股帶著死亡氣息的信息悄悄填滿了她的一切。
那信息龐大到哪怕是外神也無法想象。
可他們就是如此,以一種舒適的形式進(jìn)入了真姬的體內(nèi)。
那聲音在一瞬間靜了下來。
不,這不是死亡。
真姬猛的睜開眼睛。
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所有傷和痛苦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而那『劫滅之鍵』甚至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手上。
少女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男人。
近乎于整個阿撒托斯創(chuàng)造的宇宙中所有死亡的亂流在他身上聚集。
他的面部逐漸變得猙獰,背后長出黑白的半翼,紅色的水晶包裹著流動的眼睛將他的半張臉遮蓋,渾身長出了人或非人的特征,紅色的水晶破骨而出,帶出肌肉纖維和內(nèi)部被肌肉折斷的骨頭。
“你……你把『歸余』……”
那些被『歸余』排除的污染模因找上了余慶的身上,但因?yàn)橛鄳c身上的信息太過混亂,以至于他們也沒法短時(shí)間內(nèi)侵蝕他的身體,只能在他的耳邊不斷的低喃。
將身體給我們!
我們會給所有人一個最美好的答案!
我們會讓所有人前往純白的天堂!
“屁!你們說的老子一個字都不信!”身體上的疼痛即便已經(jīng)習(xí)慣,但余慶還是會忍不住的變得暴躁。
他突然痛苦的趴在地上,脊椎上長出了黑色的骨刺。
“為什么???我明明不該就這么活下去的!我明明早就該死了!我累了!我不想再這樣活下去了!為什么!為什么……”
真姬崩潰的跪在地上,不斷的質(zhì)問,不斷的,祈求有人能拯救自己。
“自暴自棄的樣子,我也有過,陷入了存在自證的陷阱,盡力的做些什么,可就是無法安心,想要給一個機(jī)會就這么死去!”
“哈!啊啊啊……”余慶強(qiáng)行抓起『劫滅之鍵』,盡管手在被變成齏粉,可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將『劫滅之鍵』刺入了自己的身體。
將『歸余』剝離出去以后,他就只是謬誤,那些被歸余規(guī)整后的信息就會重新變得混亂,而這時(shí),只要那些污染模因選擇以他作為傳播體,那么他就能利用自己身上這些混亂的信息看清那本『死靈之書』,也就是那污染模因的具體所在。
隨著刀尖輕而易舉的穿透了余慶的身體,一道紅色的信息聯(lián)被強(qiáng)行壓縮了并標(biāo)記了起來……
天空在漸漸的碎裂開來,一切已知的,未知的,都在這一瞬間變得明晰了起來。
“怎么可能就這么讓你死掉啊……”
就像是當(dāng)初桐祈拯救自己一樣。
“為什么?”真姬喃喃低語道,如同用著最后一絲力氣。
“……哪來那么多為什么!?如果真的死了的話,那就一點(diǎn)希望也沒有了!”
怪異又扭曲的手伸向天空,頓時(shí)整個世界都被三角的立方體覆蓋然后在余慶的帶動下宛如海浪般流動。
“哈!老弟!老子我學(xué)會了!”
隨著他的捏緊拳頭向下一扯,頓時(shí)所有包裹世界的三角體都如同炸彈的碎片般一次性炸開來,其連帶著整個世界的空間和時(shí)間,都被這一擊撕扯成了碎片。
而在這個血紅的世界粉碎以后,其暴露出了這個世界真實(shí)的模樣。
烏云在天上下著磅礴大雨,白色的草原冒出些許藍(lán)色的熒光。
此處便是在那個空間內(nèi)。
余慶臉上被水晶刺破的皮膚滲出獻(xiàn)血滑入他的嘴中。
有點(diǎn)苦的鐵銹味……
為什么?
那似乎是信息的質(zhì)問,漆黑的烏云上漂浮著一本散發(fā)著黑色氣息的書,里面的精神體在嘶吼。
那本詳細(xì)記載了舊印、奈亞拉托提普、阿撒托斯、克蘇魯、猶格·索托斯、莎布·尼古拉絲、撒托古亞等神祇,了解他們的意志,明白其思想,最終整合而成的無意識體。
它凝實(shí)成了一個冒著黑霧的模糊人型。
為什么你這么強(qiáng)?。?p> 擾是它也在此刻被疑惑和怒意所驅(qū)使。
“你不配知道?!?p> 真姬手里的『劫滅之鍵』發(fā)出強(qiáng)烈的顫抖,最終回到了余慶的手中。
“不要!不要去……”真姬抓住了余慶的手……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去了『歸余』,純靠身上的信息所獲得的力量去和『死靈之書』對抗,那根本就是送死。
不知是雨水還是少女的眼淚,但不管那是什么,余慶都緩緩蹲下,然后擦去她的悲傷。
“戶池真姬,我已經(jīng)殺了你了。”
“所以,就老老實(shí)實(shí)看著吧,我是如何拯救你的?!?p> 然后,不顧真姬的阻攔,余慶站起身來,站在暴雨中將『劫滅之鍵』直指天上的『死靈之書』。
…………………………
暴雨還在繼續(xù)。
但英雄已經(jīng)來了。
暴雨打在白色的草原上,此刻就如同天地倒懸一樣,天上是黑色的海潮,地上的才是真正的天空。
『劫滅之鍵』撕裂了天空將世界劃出了個口子,然后那些口子立刻恢復(fù),如同黑洞一樣余慶瞬間便來到了人影的面前。
生存的本能在此刻讓他立刻退到了月球上,當(dāng)它正驚訝于自己會恐懼時(shí)。
黑白的單翼輕輕一揮便讓余慶以超乎常理的速度逼近了位于空中的死靈之書。
而空間中的粒子被重新構(gòu)造,世界上居然在一瞬間出現(xiàn)了奈亞拉托提普的肉體、猶格索托斯的碎片、甚至是黑霧。
余慶左手后拉,世界的空間再次被那詭異的三角體覆蓋,然后如同拉弓放箭般,巨量的能量再次傾瀉而出,將整個覆蓋在空間和時(shí)間上的黑霧擊碎。
“我認(rèn)識的一個人,她玩這些可比你強(qiáng)!”
閉嘴!
此時(shí),月球頓時(shí)發(fā)出慘烈的悲鳴,一只巨大的猩紅眼睛在月球標(biāo)明張開,這幾乎是占據(jù)了整個月球的大小,然后是無法理解的震動成這顆活星球上生出,再來是一次不亞于凌厲一次攻擊的爆炸響徹在整個太陽系上。
可那些火光卻沒有肆意逃散,紅色的水晶形成了密不透風(fēng)的墻壁將它們壓縮再壓縮,最終壓縮成了一個小球,然后是產(chǎn)生了一顆大豆大小的黑洞被余慶舉在了手里,最終被余慶湮滅。
他冷眼看向『死靈之書』,此時(shí)『死靈之書』卻已經(jīng)召喚出了在其本體內(nèi)記載的所有神邸甚至于是本體,盡管都是沒有精神的尸體,但也是足夠毀滅任何一個高等文明的存在。
面對過去宇宙中所有的神明,余慶也露出了些許苦惱的神情……
但此時(shí),他又突然想到了自己一直帶在身上的東西。
紫粉色的晶體碎片從他的兜里漂浮而出,最終形成了一把黑色握柄,鐮刃呈現(xiàn)半透明的鐮刀。
隨著余慶將握柄握住,紅色頓時(shí)將這個刀刃侵蝕。
『劫滅之鍵』消失在了手中,余慶雙手握住鐮刀,然后奮力一劈,頓時(shí)足夠毀滅一切的猩紅能量便將他面前的所有神邸包括其吞噬。
“這……這不可能……”
人影哪怕沒有臉,此刻的臉上也充滿了絕望和錯愕。
自己所有的信息形成的克蘇魯大軍,在一瞬間就被眼前的男人消滅殆盡……
這怎么可能?
他都把『歸余』卸下來了……居然還這么強(qiáng)???
絕望的感情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壓入他的靈魂,此時(shí)余慶舉著鐮刀朝著自己沖來,那刀鋒散發(fā)的死亡氣息告訴它,饒是逃過前文明死亡得以留下來的自己也必定會毀滅。
似是自暴自棄的最后反抗,當(dāng)他終于下定決心要反抗時(shí),余慶就已經(jīng)一刀砍到了『死靈之書』上……
頓時(shí)所有的書頁都散落開來,這個迷一樣的生命形式就此死亡。
隨著它的死亡,原本被附加在這個世界上,和現(xiàn)實(shí)雜糅的一切黑霧徹底消失了。
………………………………
英雄扇動著黑白羽翼,擊破了籠罩在天空上的黑潮。
雨終于停了下來。
白色的草原再一次的散發(fā)出光芒。
他來到了人偶的面前,隨著人偶?xì)w還了英雄給予她的奇跡,英雄那已經(jīng)有些扭曲的身體再次恢復(fù)到了最正常的狀態(tài),那黑紅的長發(fā)隨風(fēng)飄揚(yáng),紅色的眼眸里滿是溫柔。
就像是那個太陽回來了一樣。
她瞪大了雙眼,眼淚驚愕地從她的雙眼里流出,她才回憶起了她最后的記憶……
原來,她在余慶來救她之前就已經(jīng)死了。
“已經(jīng)沒事啦。”
終于停下來的人偶拉起英雄的手,被她扶了起來。
此時(shí),余慶與余息的身影不斷重疊交錯,那屬于人偶的,不屬于人偶的英雄都來到了她的面前,可自己的身體卻在化作點(diǎn)點(diǎn)光芒流向風(fēng)的方向。
原來,一切只是一個虛無的夢啊。
但在這里,沒有雨了。
那過去的陰濕再也找不到這里了……
長久以往追求的寧靜,在音樂盒停止后,由英雄給予了破碎的人偶。
如同是最后的呢喃,人偶滿眼流著淚水,朝著面前的英雄問道。
“我……稍微靠近你了嗎?”
“嗯,那當(dāng)然了?!?p> “我變得完整了嗎?”
“你一直都很完整?!?p> “我活下來了嗎?”
“你活下來了,從大雨里?!?p> “而且,你的心里再也不會下雨了。”
面前的英雄微笑著握住她的手,給予了她肯定,那些余息不能對她說的,余慶代替他說了。
告訴她,她活下來了。
這里再也不會下雨了。
不會有人再像她一樣了。
帶著咸味的風(fēng)一陣又一陣,藍(lán)色的天空和天邊的云海似是從前,那寧靜的理想鄉(xiāng)。
這里不會下雨了。
雨都被面前的英雄打散了。
像是死亡在給予最后的寧靜。
不如說這是一場漫長無比的等待,他將希望拉的很長,將噩夢的烏云隔斷在了這里。
“這樣啊……那太好了……”
光芒浸沒了她的笑容,人偶的笑容以機(jī)械著稱,但此刻的,絕對是人的笑容。
“那……余慶……”
“你是英雄嗎?”
“我不是。”
面對此刻的她,余慶沒有說謊。
“你比小息還傻?!闭婕Э酀男α诵Γ缓笳f道。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p> “沒有人知道苦難和絕望何時(shí)會來,又何時(shí)找上你?!?p> “而在這種絕望下,依舊支撐人們活著的,就是英雄啊?!?p> 那是虛無主義下最叛逆的英雄主義。
也是屬于絕望者的,剝奪其一切生機(jī)、命運(yùn)、隨后將其全部背負(fù)的英雄主義。
余慶的眼里有了許多動容,他溫柔的笑了笑,點(diǎn)頭道:
“那我就是英雄?!?p> “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啊……”
“英雄?!?p> ………………………………
真姬的身體最后還是消散了,連帶其靈魂。
世界再次回到最初的樣子。
原本的空間也變得扭曲,然后在詼諧中定格。
那是一處被盡心打理的會議室。
原本嚴(yán)肅的會議室被掛上了布簾,上面寫著:項(xiàng)目階段性成功!幾個大字,會議桌上還放著各種各樣的零食和飯菜,盡管他們已經(jīng)涼了,但還是不免那誘人的色澤讓人心感誘惑;放在墻角的禮花看起來像是準(zhǔn)備要嚇唬誰一樣,被放在了門口最順手的地方。
“……你們啊……”
余慶走出會議室,然后是來到了冰冷的走廊上。
隨地的彩紙和剪出來的紙娃娃還沒來得及掛在墻上,那些“恭喜”和“祝賀”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
“……”
對所有人來說消失的五年,都在這里。只有他們不存在的這五年里,他們以一種沉默的生命度過了。
走出了設(shè)施。
迎面對上外面的光芒。
外面依舊晴朗,從未下過雨。
也從未有過夕陽。
只有寧靜的風(fēng)帶著死亡的溫柔將這不存在的英雄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