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卓然看見一朵灰云落在柴轅的椅背上,心里長長舒了一口氣。
知道自己今天安然無恙了,徐卓然的話匣子就打開了:“你們弄的水鬼殺人案,目的是李省吧?”
柴轅雙手背在身后,在屋里踱步,因為背對著卓然,看不見他的表情:“我本不同意柴穆這樣做,因為太濫殺無辜了。但是不這樣就扳不倒李省。用十條命換他一條命,也是值得的!只是,世上道路千萬條,偏偏你非要走到黃州來!柴穆和司馬速交往最多,前些日子司馬速繞到過來特意告訴他已經(jīng)把你弄死了,因此一聽你死而復(fù)生,他擔(dān)心計劃敗露,他的擔(dān)心不無道理,不是他先走了一著李代桃僵的險棋,就要落入你們的彀中了?!?p> 徐卓然仔細(xì)回想著走進(jìn)黃州縣衙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記憶里還真搜尋了一張沒有表情,沒有胡子的臉。
只是因為當(dāng)時剛進(jìn)入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那雙冷颼颼的眼睛沒有引起他的足夠警惕罷了。
柴轅猛地轉(zhuǎn)過身,眼神凌厲:“你這個娃娃!簡直就是我們的克星!開始司馬速說要除掉你,我們還覺得他小題大做,直到你走進(jìn)我的書肆,我才發(fā)覺,你還真是,和徐列一樣,是我們的死對頭!”
徐卓然心里頗不服氣,心想怎么又扯上我祖父了?
他不解地問:“后周亡國是氣數(shù)已盡,而且已經(jīng)三十年了,先帝對柴家也算恩厚,你們這一反,會有多少人頭落地,這些,你們想過嗎?”
這個問題,卓然確實百思不得其解,不僅僅他想不明白,估計徐列也沒有想通,明明是螳臂當(dāng)車的以卵擊石,為什么還要那么去做呢?
柴轅的目光迷離了。
先帝趙匡胤確實是一代仁君,但是現(xiàn)帝趙光義卻與之截然相反。
趙匡胤的猝死,令坊間傳聞眾多,柴氏后人卻愿意選擇相信是趙光義給自己的皇兄下了毒。
南唐后主李煜天性純孝,國破入宋后,每日里只是以詩詞追思往事、懷念故國,趙光義登帝位兩年之后便賜牽機藥將其鴆殺。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先帝若在,我們柴氏或可以茍延殘喘。”柴轅哀嘆了一聲,笑著說:“你以為想反的只有柴氏后人嗎?南唐后主的死不僅是他曾經(jīng)的子民憤慨,多少愛重他詩詞的人也扼腕嘆息?!?p> 趙匡胤死后,原本各據(jù)一方,也算豐衣足食的柴氏后人的太平日子一去不返,他們忐忑地靜觀時局,危機感越來越重。
趙光義登基后便開始提拔任用自己的親信,用他們逐漸替換了太祖時的大臣。
不僅如此,他還罷黜了一批元老宿將,那些元老深諳并支持先帝對亡國后人的妥善安置,他們?nèi)ズ螅鰢笕说拿\便如同暴雨中的浮萍,飄搖難定。
柴穆是在十年前來到黃州投奔柴轅的,他在黃州負(fù)責(zé)采購寨中所需的物資,收集來自各方的訊息。
“獨龍寨”每兩個月也會派些青壯下山,適應(yīng)一下山下大宋子民的煙火生活,順便將物資取回。
千算萬算,他們還算錯了一步棋,本以為三五樁水鬼殺人案告破不了,那個神童縣令定會向上報,那樣此案便會直報京城。
到時候自然會有人站出來指摘李省治家不嚴(yán),讓親侄子以“水鬼殺人”開脫自己,禍亂一方!
但是,黃州縣衙的縣報始終密不上陳。
這個本已在他們的意料之中,于是柴穆找人寫了“黃州捕快殺十人外逃”紙訴狀,已經(jīng)告到了郡守處。
柴轅拿出一個小瓷瓶兒,一臉慈悲地看著徐卓然,眼睛里卻隱隱有著殺氣:“娃娃,不是我想讓你死,為了我們柴氏后人,你必須得死?!?p> “等等!還有最后一個問題?!弊咳慌乱莨么藭r出手,那樣他一肚子的疑問就再無法得到答案了。
柴轅沒理他,將瓷瓶里的東西倒在手心里。
卓然現(xiàn)在除了腦子能思考、眼珠子能轉(zhuǎn)、嘴巴能說話之外,身體的其它部分都不聽使喚。
因為沒法抬頭看,所以不知道柴轅手心里是什么東西,因此更加恐懼:“那是什么?”
“化骨散?!彼频L(fēng)輕的三個字,嚇得徐卓然汗毛都豎起來了,這一會兒真真是把逸姑當(dāng)做了救命菩薩。
“就這么點東西,能把我的骨頭化掉?”他還是忍不住地問。
柴轅笑了:“準(zhǔn)確地說是爛掉,從腸子開始往外爛,最后,爛得連你爹娘認(rèn)不出你了。”
他坐在床邊,一手去扶卓然的頭,想喂他吃藥。
卓然趕緊問:“最后一個問題,你們?yōu)槭裁纯傆X得我會壞你們的事兒,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呢?”
問完,立刻緊緊抿住嘴唇。
“從武勝關(guān)至今,你一直都在壞我們的事兒。行啦,沒有解藥你就是個活死人,別再耗時間了,早死晚死都得死,難不成還會有神仙來救你嗎!”柴轅不經(jīng)意地瞄了一眼窗外的天。
“你是不是急著回書肆?放心,書肆門口一定有人在等我!”卓然脫口道。
柴轅笑著俯看他:“你說,你這么聰明,我能讓你活著嗎?”
徐卓然知道,以逸姑的性格,不到藥丸送到自己唇邊,她是不會出手的。
因此,他得哄著逸姑高興:“那可不好說,萬一真有一個傾國傾城的美麗仙子,又俠肝義膽,又悲天憫人......”
柴轅不想聽他繼續(xù)廢話,再次去扶卓然的頭,就覺得后腦一熱,立刻從床邊癱軟在地上。
逸姑在徐卓然額頭上拍了一下,一股寒涼由頭頂彌漫至腳心兒。
他雙手撐住床,艱難地坐起身。
逸姑撿起柴轅手里那兩粒芝麻粒大小的黑色丸藥,蹙眉道:“蒙人呢吧,這么點兒能化骨?”
說完,就去掰柴轅的嘴,嚇得卓然連滾帶爬地?fù)溥^來:“姑,我的親姑姑,您手下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