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雄風(fēng)鏢局
李宅是雄風(fēng)鏢局當(dāng)家的，花甲年紀(jì)，看起來很健康。
他一身居家白色長衫在身，腰上掛著一塊尚未雕琢成型的木頭，手里端著一只盤得發(fā)亮的美人胸紫砂壺，從大屋里走出來。
細雨早已停歇，天空罕見放晴，西天邊最后一抹余暉越過雄風(fēng)鏢局墻頭，落在跨出門檻的李宅身上。
仿佛罩上了一層金光，顯得超凡脫俗。
“你回來啦！”李宅略帶慵懶的聲音里，能聽出一絲關(guān)愛。
張放與李宅一直師徒相稱，沒有別家鏢局那么多條條框框規(guī)矩。
就兩個人，沒必要擺譜。
“回來了。”張放恭敬回應(yīng)。
“平安就好?！?p> 師傅不講故事時候，說話向來簡練，但簡單的字句間往往蘊含無上至理，需要認真思考才可領(lǐng)悟。
就像這四個字，人活一世，在沒有發(fā)家致富門路的時候，可不就只能圖個平安嗎。
師傅常把平安掛在嘴邊，應(yīng)該是經(jīng)歷無數(shù)風(fēng)浪后，對人生大徹大悟的結(jié)果。
對于師傅的經(jīng)歷，張放很是羨慕。
師徒兩個早年間混沌度日坐吃山空，整天下棋喝茶閑扯，那時候李宅說過不少自己的江湖往事，讓張放聽得入迷。
師傅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年輕時候雄風(fēng)鏢局在國都開分號，委托他的人盡是顯赫人物，走鏢最遠去過神秘的北海，得罪之人也是不計其數(shù)。
他常常會說當(dāng)年雄風(fēng)鏢局的風(fēng)光，百里送神槍，千里送山峰，萬里送個頭……都是小場面。
那些十八鏢師借海送客，單人嗩吶送閻羅，陰兵讓路送魂歸……就沒有雄風(fēng)鏢局送不到的人和物。
這也讓張放聽得心焦急，想著什么時候也能走一趟鏢，見識一下波瀾壯闊的江湖水，瞧一瞧茅草渡江的傳奇人。
還有那些陰兵邪將長生的鬼。
直到真正走鏢才發(fā)現(xiàn)，自己跟師傅境界差得太遠，能接到的委托不是米面糧油，就是藥材皮草……
上門委托的活兒，大部分都是同城配送，偶爾會去附近村鎮(zhèn)走一趟，賺不到什么大錢，還無聊透頂。
好在偶爾會有出城機會，遇上幾回攔路打劫的山賊和小邪祟，才算是給平淡日子帶來一點微波。
只是見過的越多，就會變得謹小慎微起來，前年一次送皮貨，走在山間小路，一只五尾大狐妖當(dāng)著他的面吞掉了一個自詡天下第三的游俠劍客。
當(dāng)時他緊握佩刀，正要出鞘之際，那狐妖扭頭飛速離去，只留下一道煙塵。
每每想到那一幕，就心有余悸，定然是那狐妖吃飽了，才讓他撿一條命。
世界雖然很危險，但是只要安分守己，按照朝廷提醒，少去野外約會，長途盡量走官道，就會安全很多。
盛安王朝自建立以來，就開始耗費巨資修路并建立修士云集的神罰司，花重金吸納各種修士天才。
還將官修派遣至各處郡縣，同時也撥款鼓勵民間修行，各種降妖除魔的宗門因此成立，加上賞金制度推行，就導(dǎo)致妖邪退避山林荒野，不敢輕易出現(xiàn)在人氣旺盛的城鎮(zhèn)。
真正闡釋了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算問題。
但邪祟這種東西，跟蟑螂螞蟻一樣，不可能清除干凈，總有一些意外情況發(fā)生。
比如誰家的狗子不知道吃過什么，突然悟了，噗噠下個狗蛋，從此成妖。
比如誰家的花貓，是個妖修天才，被主人無意間擼通了八大脈……
這樣的情況通常不會有過多死傷，神罰司修士會及時處理。
但是野外就沒那么容易解決。
因此朝廷除了硬核滅妖邪外，還要從內(nèi)勸解人們少去荒無人煙之地，少去招惹妖邪。
可凡事總有例外，每年都有些新鮮案例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就說今年開春以來，就有數(shù)百例野外人口失蹤案。
朝廷為了讓人們心生畏懼，特意將典型案例張榜在所有城鎮(zhèn)，甚至許多村口都貼著告示。
故事都是真人真事，有跡可循，確實救了很多人的性命。
今年頭條是這樣的：
“陳家名喚平安之少年，因好友被妖邪所害，一氣之下跑去荒野跟邪祟講道理，至今下落不明……”
“葉家才俊攜同窗友人登山游玩，蹤跡全無……”
“李家小子山崗找羊，音信全無……”
“石村少年……”
鮮活的案例就是醒世大鐘，張放看過那些事件之后，送貨時候都盡量走在官路上。
……
師徒兩人說了一會話，張放就去做飯。
師傅則坐在院中石凳上，取下腰間木頭開始雕刻。
自打張放記事以來，就見師傅一直雕刻那木頭，這么多年過去了也沒雕刻完，至今也看不出是個什么形狀。
每次好奇去問，師傅總是笑得神秘，說得也神秘：“是個長長的東西。”
現(xiàn)在雄風(fēng)鏢局伙食還算可以，肉蛋禽沒有間斷，這全有賴于張放的勤勞，才將鏢局坐吃山空的局面改變。
起初也會懷疑，師傅是不是只是撿個孩子回來打掃衛(wèi)生，煮飯，洗衣，賺錢，當(dāng)個終生免費的雜役使喚，直到拔刀術(shù)可以輕易斬斷粗硬的石頭，才打消疑慮，敬意日漸加深。
干活也越發(fā)賣力。
現(xiàn)在雖然接的都是些小買賣，但是銀子也有剩余。
三分之一拿來吃喝用度，三分之一孝順師傅，另外三分之一則是存放在自己房間箱子里，為安全起見，還加了一把鎖頭。
存錢是希望以后能夠?qū)㈢S局好好修繕一番，然后招一些人，讓雄風(fēng)鏢局的旗幟再度飄在江湖的風(fēng)里。
張放不止一次夢見鏢局未來。
趟子手，鏢師，總鏢頭……院子里人馬喧鬧，兵器架上擺滿各種兵刃，沒生意時候大家修習(xí)煉體，有生意時候，一幫人在合吾合吾的號子聲中上路。
路上人們見到雄風(fēng)鏢局的旗嘖嘖稱贊，妖魔詭怪山大王見到雄風(fēng)鏢局車子后直接開溜……
每次跟師傅說起這些暢想，師傅都會陷入回憶當(dāng)中，然后就給他講上一段關(guān)于雄風(fēng)鏢局的往事。
講故事時候，師傅眼里似乎映著江湖上的刀光劍影，和那些通天術(shù)法。
修繕鏢局和招人要不少錢，張放自然知道任重而道遠，可事在人為，總有攢夠錢那天。
“到了那個時候，師傅應(yīng)該還活著吧？”
張放看著手中的鏟子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