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一碗冰粉

　　大都街面上繁花似錦，兩邊店鋪林立，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趙敏一大早就到了和某人約定的地點，等了已有一柱香的功夫了。

　　趙敏甚至有點懷疑，那小子是不是在利用自己釣魚，引出魔師宮的人。

　　不過很快，她就見到了從街對面一搖三晃，慢悠悠的走過來的家伙。

　　江中壑邁著六親不認(rèn)的步伐，活脫脫的街溜子一枚。

　　見到趙敏，這家伙臉上的笑容，那叫一個燦爛?。?p>　　“郡主，早啊！久等了吧？”江中壑瞇眼笑道。

　　“剛來一會。你約我出來有何事？”趙敏白了他一臉，問道。

　　江中壑笑嘻嘻的說道：“來了大都這么久，屬下還沒有怎么逛過街。

　　難得今天天氣不錯，請郡主當(dāng)個向?qū)?，帶我領(lǐng)略一下大都風(fēng)華如何？”

　　趙敏聽得云里霧里，心想好端端的要逛什么街？這小子一肚子鬼主意，指不定又想算計什么。

　　“好??！你想逛哪里？我陪你便是。”趙敏也是聰明人，看破不說破，笑著答道。

　　江中壑點點頭，一臉仰慕，道：“先不著急，聽說這條街上的小吃很不錯，屬下有點渴，不如咱們先去喝碗冰粉吧？”

　　“冰粉？那是什么？”趙敏有點好奇，訝然道。

　　她貴為郡主，平時養(yǎng)尊處優(yōu)，高高在上，哪里吃過這等街頭小吃？

　　“來，來！我?guī)Эぶ鲊L嘗，上次我吃過一回，很贊！”

　　江中壑笑著說道。

　　不一會兒，兩人來到了一處冰粉攤前。

　　攤主是個中年婦人，一身粗布衣裳，頭戴木釵，姿色平庸，卻干干凈凈。

　　見到來了客人，中年婦人滿臉堆笑，態(tài)度很是謙卑。

　　趙敏暗暗心想，難道這婦人身上有什么玄機？

　　江中壑這家伙行事一向神出鬼沒，頗有深意，不太會做多余的事情吧？

　　“老板娘，來兩碗冰粉?！苯雄值故呛敛辉谝?，拉著趙敏坐到了攤前，吩咐道。

　　“多加些糖，我娘子愛吃甜的。”江中壑接下來的一句話，差點沒讓趙敏蹦了起來。

　　不過，趙敏還是壓制住了沖動，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誰是你娘子？臭不要臉，登徒子！”趙敏咬牙道。

　　江中壑卻是摸著肚皮，笑道：“我說的是我這肚子愛吃甜的，郡主你剛才說啥？”

　　趙敏明知道他耍無賴，懶得跟他糾纏，輕哼了一聲，便不理他了。

　　片刻之后，兩碗晶瑩剔透的冰粉端到了面前，上面還放了紅豆，葡萄干，小湯圓和手刨碎冰，看起來十分清涼可口。

　　“再來兩籠肉包子！”江中壑吩咐道。

　　趙敏嘗了一口，冰爽透涼，當(dāng)真很好喝的樣子。

　　其實，王府之中，也有廚子做過類似的東西。

　　只不過端上來的時候，未免有些死氣沉沉，喝得很無趣。

　　而坐在街邊，看著街上的人來人往，形形色色，匆匆忙忙，再喝著清甜可口的冰粉，這滋味就格外愜意了。

　　“郡主，感覺如何？”江中壑隨口問道。

　　“嗯，還不錯！好像是比在王府里的好喝一些?！壁w敏點點頭，有種不虛此行的感覺。

　　“知道是為什么嗎？”江中壑問道。

　　趙敏笑道：“因為攤主有秘方？”

　　江中壑搖了搖頭。

　　趙敏想了想，說道：“因為坐在這里喝，比較有感覺？市井煙火氣？”

　　江中壑笑了，依然搖頭。

　　“那我倒想聽一聽你的答案了?！壁w敏有點好奇，反問道。

　　江中壑點點頭，說道：“其實郡主說得有些接近了。只不過，我的體會更深刻一些。”

　　“快樂是什么？快樂就是這街上的大多數(shù)人在為了碎銀幾兩，勞碌奔波，慌慌張張，而我們卻可以坐在這里，平靜輕松的喝著冰粉?！?p>　　“是大家都餓著肚子的時候，我手里卻有個肉包子，既可以自己填飽肚子，也可以送給郡主吃。”

　　“我才不要你的包子！”趙敏俏臉一紅，啐聲道。

　　“我明白了，你想告訴我，快樂是比較出來的。

　　人無我有，有可選擇的權(quán)利，才比較容易快樂?！?p>　　江中壑點點頭，笑道：“不錯！我希望郡主能把主動權(quán)握在手中，可以自己選擇，才會快樂。”

　　趙敏露出了一付若有所思的表情，這次竟然沒有反駁他。

　　江中壑敲了敲桌面，道：“老板，算賬?！?p>　　“官爺，您太客氣了！兩碗冰粉不值什么，您和小姐能賞臉來嘗嘗民婦的手藝，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賜了?！?p>　　中年婦人盯著江中壑腳上的官靴，一臉惶恐，根本不敢收錢。

　　平民穿的靴子，和官員穿的官靴是不一樣的。

　　就算是再有錢的商人，也不敢隨便穿官靴。

　　特別是在大元朝，平民與權(quán)貴之間的等階差距，天差地別。

　　再加上趙敏這一身，一看就是官家小姐，非富即貴，而且她這么漂亮，卻敢在大街上呆著，不怕元人擄走，也同樣說明了她的身份。

　　“真不要錢么？老板你一早上能賣多少碗？”江中壑問道。

　　中年婦人微微一怔，苦笑道：“不好說，平時能賣個十幾碗就不錯了?，F(xiàn)在日子不好過，都過得緊巴巴的?！?p>　　“不過沒事的，兩位客官都是貴人，你們肯嘗我的手藝就很好了！不收錢?！?p>　　很顯然，這位女?dāng)傊髂茉谶@擺攤，是經(jīng)歷過社會上的風(fēng)雨的。

　　她很懂得觀察，知道什么樣的人千萬不能得罪。

　　冰粉是小，萬一惹得貴人不高興了，她連吃飯的生計都沒了。

　　不過，江中壑還是看出了，女?dāng)傊餮凵裰械牟簧帷?p>　　畢竟人家只是糊口的小本生意，兩碗冰粉，還有兩籠肉包子，這點成本對于她來說，也不算少了。

　　不收錢，等于一早上白忙活了。

　　“行！知道了！大姐你忙你的吧！我們坐一會就走了。”江中壑揮了揮手，微笑道。

　　趙敏雖然聰慧，但是卻從未真正接觸過這些底層的百姓，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吃東西不用給錢，難道又是江別鶴認(rèn)識的？

　　“知道這位大姐為何不收咱們的錢么？”江中壑收起笑容，問道。

　　趙敏搖了搖頭，不以為然的說道：“因為是你老熟客？”

　　江中壑吐出了一口濁息，淡淡道：“不是！因為她是漢人，是百姓，不敢收官老爺和元人小姐的錢！”

　　趙敏皺起眉頭，陷入了思慮，很顯然，這已經(jīng)超出了她所能解決的范疇。

　　“不公平，他們就會沒飯吃。百姓沒飯吃，國家的基礎(chǔ)就會動搖，國力就會變得虛弱。

　　大元朝，已經(jīng)病入膏肓了。”江中壑正色道。

　　趙敏沉默無語，她知道，也許這家伙是對的！

　　大元朝擁有超強的武力，騎射天下無雙，蒙元高手如云，猛將如雨，所向披靡。

　　可是，無論阿爹如何努力，用兵如神，可還是撲滅不了各地的義軍，火越燒越大，已經(jīng)有了燎原之勢。

　　阿爹明白，民意如洪水，只能疏，不能堵，所以才提倡漢化，想融合漢人的文明，化為一體。

　　可惜當(dāng)今圣上和一眾元蒙大臣，他們都是堅定的草原派，認(rèn)為元蒙是征服者，理當(dāng)享受特權(quán)，漢人只是奴隸，是螻蟻。

　　“郡主，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擁有主動權(quán)，有選擇的權(quán)利，讓這些百姓能換一種活法?！?p>　　說罷，江中壑默默的放下了一塊碎銀，起身而去。

　　趙敏愣了一愣，連忙追了上去。

　　“瘟神終于走了！”女?dāng)傊饕妰扇穗x開，頓時松了一口氣。

　　當(dāng)她過來收拾碗筷時，卻發(fā)現(xiàn)了桌上的那塊碎銀，當(dāng)場愣住了。

　　那對男女不僅付了賬，還多給了！這塊碎銀，足足夠她賣一個月的冰粉。

　　中年女?dāng)傊鬟B忙轉(zhuǎn)身，只見那對俊男美女，已經(jīng)走出了很遠，消失在川不息的人群之中。

　　這一刻，她的喉間仿佛有某種東西涌了上來，竟然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