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外客
“老夫人一向可好?小女可能拜見?世子……”周司寧邊走邊問,老管家雖是有問必答,卻是說了也等于什么都沒說。就連能不能拜見老夫人都是模棱兩可的說法。
周司寧笑著閉了嘴。
老管家也默然無聲的笑著引她往正廳去。
還沒進(jìn)大廳,周司寧便感受到了廳里面籠了一層低氣壓,壓得人有些透不過氣。
站在廳門口抬頭看去,賀北庭正負(fù)手立于廳中。一身藏青色回紋描邊長裳,劍眉星目,五官如刀削斧鑿,精致而棱角分明;腰身挺拔如松如柏,眸涼如水,周身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疏冷,比起前世少了一份沉凝肅殺,多了一份清冷疏朗。
芝蘭玉樹,絕世無雙??∈钦婵。梢彩钦娴美?,看一眼,都禁不住要打半天冷顫。
看著眼前的賀北庭,周司寧腦中不由再次回響起了那句話,‘青玉為聘,生未同衾死同穴?!?p> 那樣的深情,那樣的慘絕,這么好的賀北庭,她上輩子真的是害慘了他。
“姑娘請(qǐng)?!崩瞎芗夜碜髡?qǐng)。
穩(wěn)了穩(wěn)心緒,周司寧抬腳入內(nèi)。
賀北庭聞聲抬頭,看著走來的周司寧心弦一顫。
眼前的女子眉目如畫,面容姣好,一襲淺碧色素紗裙穿在她身上如仙似幻,指寬的碧色鑲邊用了三套金銀線納繡,隨便往那兒一站,那通身的氣派都很是不凡,如仙子臨塵,驚鴻一現(xiàn)。
周司寧在賀北庭身前兩步處停下,唇角越抿越緊。她發(fā)現(xiàn)她矮了他一個(gè)頭,她得仰起頭才能看得見他臉上的表情。
“你來做什么?”賀北庭有些不敢看周司寧,只掃了一眼便別開了目光。
周司寧抿著嘴兒睨了他一眼,半點(diǎn)都不意外他的態(tài)度,明明將自己看得比命都重要,偏偏還要擺出這么一副冷漠臉。上輩子到死都沒能娶到媳婦兒,完全是憑本事單身。
罷了罷了,他若不是個(gè)這么別扭的性子,上輩子他們也不至于蹉跎了那么多年才走到一起。
不過,這一次她可不會(huì)再由著他。
“來還披風(fēng)啊?!敝芩緦幦∵^忍冬臂彎里的小包袱,笑瞇瞇的遞上前。
“已經(jīng)洗過了哦?!痹谫R北庭開口前,周司寧又補(bǔ)了一句,“披風(fēng)還完了,帶我去后面見祖母吧?!?p> 見祖母吧……
見祖母吧!
賀北庭面容一僵,那一句即將出口的‘你沒事就回吧’也僵在了唇舌之間。
“你……”賀北庭緩了緩后說道:“祖母不見外客……”
“外客?我什么時(shí)候成了外客?”周司寧笑容不變,清澈的眸子望著賀北庭。
賀北庭微側(cè)身避開周司寧的目光,說道:“祖母年歲大了,這些年一直靜養(yǎng)不見……外客?!?p> “那好吧。”明知道他是口不對(duì)心的刻意疏離,周司寧心下仍然不快。她收斂了笑容,取出青玉遞向賀北庭淡聲道:“那這玉你是不是要收回去?”
‘青玉為聘,阿寧以后就是你的小媳婦兒了?!?p> 青玉是婚約的唯一信物,不能收回來。
賀北庭幾乎是毫不猶豫的便脫口而出,“這玉不是我的,我無權(quán)處置?!?p> “不是你的?”周司寧淡淡的瞥了一眼賀北庭,無視他眼中的慌亂,繼續(xù)說道:“賀家累世只傳嫡長的青玉,你說不是你的?那你是不是還想說這玉是假的?”
“你,記得?”賀北庭的心漏跳了一拍,她當(dāng)時(shí)僅有四歲,竟然記得。
哼!周司寧哼了一聲轉(zhuǎn)過了頭,理都不理賀北庭。
賀北庭看了一眼周司寧,試探的說道:“原就只是一句口頭之約,無媒無聘無婚書,你可以當(dāng)作從來就沒有過?!?p> 只是口頭之約,那這賀家累世只傳嫡長的青玉在她這兒?當(dāng)作沒有過,那他還只守著她,守到命都丟了?這脾氣別扭的真想狠狠揍他一頓,可周司寧又舍不得。便氣呼呼的道:“你在說什么?聽不懂?!?p> 驚才絕艷的周家嫡女聽不懂這么普通的一句話?不愿意罷了??蔀槭裁催€上門來?是想退還青玉徹底了斷?賀北庭背在身后的手越捏越緊,心底剛起的那一絲波瀾撲的一下沒了。連帶著出口的話語異常冷硬。
“聽不懂,那就離開。”
“賀北庭你就非得要這樣?你就不能好好說話?我穿街過巷的跑了來,就是為了瞧你繃著個(gè)冷臉沖我兇沖我吼,我上輩子欠了你嗎我?”
呃……還真欠了,還欠了很多,多得她這一輩子都還不清。
深吸了一口氣后,周司寧說道:“賀北庭,要么你帶上婚書過府文聘,要么我們從此陌路不相逢,老死不相往來?!?p> “你……”賀北庭面上八風(fēng)不動(dòng),心里卻波瀾翻涌,他怕會(huì)錯(cuò)了意,更怕是他午夜夢回的幻像。
心緒起起伏伏,半晌后,賀北庭才道:“拿來?!?p> “什么?”
瞧見周司寧一臉懵的樣子,賀北庭說道:“青玉還來。”
周司寧倏地后退一步,尖聲道:“我貼身佩戴了十多年,憑什么你說還就還?不還,給了我就是我的?!?p> 看著周司寧緊緊護(hù)著青玉,生怕被誰搶走的樣子,賀北庭心底漾出一股暖意,連眼底都不自禁的染上了些許的笑意,嘴上卻仍是道:“不是你說要老死不相往來,那總不能還留著我賀家的青玉?!?p> “那我還說讓你帶上婚書過府文聘呢,你怎么不聽?”
“好?!?p> 好?
什么好?好什么?回過神后,周司寧惱得想撲上去咬賀北庭一口,真是氣死她了。上輩子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他還有這么可惡的一面。
周司寧瞪了一眼賀北庭抬腳就往外走,都走到大門口了氣都沒消。
“可惡,可惡,可惡,我就多余來這一趟,真是氣死我了……”
忍冬跟在邊上,不時(shí)的瞥一眼周司寧,心里很是不解。從小到大,自家姑娘還是第一次這么情緒化。能把姑娘氣到失態(tài)的抬腳就走,這賀家世子很是不一般。
“姑娘,請(qǐng)稍等一等……”
周司寧正要抬腳邁出門檻,左側(cè)拐角處走出來一位發(fā)絲斑白的老婦人,一邊勻著氣息一邊將手上拎著的食盒遞了過去。
“府里自制的一些個(gè)吃食,老夫人的一點(diǎn)心意,姑娘莫要嫌棄?!?p> “多謝老夫人,請(qǐng)代為問候老夫人安?!敝芩緦幗舆^食盒行禮拜謝,說道:“老夫人知道小女過府?”
老婦人笑著點(diǎn)頭,“賀家已有好些年不納外客,老夫人啊盼著姑娘空了常來府里走動(dòng)走動(dòng)?!?p> 不納外客……
常來走動(dòng)走動(dòng)……
周司寧聽出了這話外之意,眉眼間蘊(yùn)了一抹笑意,脆聲應(yīng)道:“今日是小女失禮了,改日再來向老夫人請(qǐng)安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