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黑!”
白晝望著沐黑的臉,喊道。
那張冰冷的臉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柔和的臉,雖然很黑,但順眼了許多。溫柔的神色取代了冰冷的寒霜,他的眼神也溫暖起來。
一絲明悟突然涌上心頭,沐黑藏在心底的傷疤,開始揭開了。
她有點明白,有些事他為何非要去做。只有做了,卸下了,輕裝前行。
“我曾經(jīng)告訴他,過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現(xiàn)在?!?p> “我也不止一次的告訴她,那個東西,我可以立馬給她。”
“但是他們還是選擇成全我。你可知道為什么?”
沐黑質(zhì)問道。
諸葛渡人臉色不斷變幻,最后蒼白無比,臉色的厲色一閃而過,最后卻是松下了身子,幽幽說道:
“他們寧愿選擇死,是把你當成了親生兒子。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唉。。。?!?p> “你說的沒錯。他們寧愿死,也不愿傷害我一分。但是你可知道,我寧愿替他們?nèi)ニ??!?p> 沐黑哈哈大笑,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青筋暴起。
諸葛渡人臉色大變,身子猛的一頓,繼而后退數(shù)丈,失聲道:
“你把那個東西解開了!”
一直坐著不動的江晚晴此時也動了,就像蟄伏的毒蛇,用一雙冰冷的眼睛,盯著沐黑。
不僅如此,元化禪師慈悲的面容,恐懼之色也是一閃而過,手中的念珠,已經(jīng)被他捏的粉碎,化成飛灰,飄落在地上,將青石底板,染的灰白一片。
鈍劍孤獨傲眼里放出了明亮的光,呼吸逐漸急促起來,沒多時,眼神暗淡,望著手中的鈍劍,搖了搖頭,整個人深深地委頓在椅子中。
孤云野叟神色未變,只是眼中的激動之色,卻昭示著他們的內(nèi)心并不是平靜如水,而是已起波瀾。
書生的酒,流了一地。
囚徒的花,已經(jīng)殘在手中。
他倆僵硬的如同木頭一樣,唯獨活著的,是那一雙渴望的眼睛,渴望的望著沐黑手中的刀,似乎那把刀,一拔出來,他們便會解脫一樣。
白晝望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手中的柳葉劍不知不覺的顫動起來。
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努力讓手中的劍不要再抖。
但她做不到。
她甚至做不到把目光從那個按在刀柄上的手挪開。
那是一只很普通的手,很黑,手背有些地方已經(jīng)皸裂,滲出的血,已經(jīng)凝固在上面。
就是這一只普通再普通手,似乎有著巨大的魔力,讓她無法挪開目光,當然,不止是她,在場的所有人,都挪不開目光。
柳葉劍依舊在抖,白晝知道,抖的不是自己的手。
她的手并沒有抖,在任何情況下,握住柳葉劍的手都如磐石一樣堅定。
難道是柳葉劍在害怕什么東西嗎?
柳葉劍只是一把劍,即使它很鋒利,削鐵如泥,吹毛即斷,也只是一把沒有感情的死物。
但是柳葉劍在抖。
當白晝艱難的把意念放到柳葉劍上時,發(fā)現(xiàn)柳葉劍并沒有在抖。意念一走,柳葉劍又重新抖了起來。
她恍然大悟,心動則劍動。
她嘗試讓心平靜。
但她放棄了。
她放棄,是因為她不害怕。
她已經(jīng)決定與他共生死,還有什么可怕的呢。
害怕和恐懼,應(yīng)該是他直面的人。
那些話,她聽在心里。
那些話,背后藏著是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曾記,年少之時,劍池練劍。
老父沉默如山。
“爹爹,女兒練的怎么樣?”
白晝望著那個沉默寡言的父親,歡快的問道。
自記事以來,父親從未笑過,也從未開心過。
他的背,總是弓著,似乎壓著一座大山,明明扛不住,卻非要拼命的抗住,而不曉得放到一邊。
“哦,已有小成。再假以時日,縱是天涯明月,也不是你的對手了?!?p> 沉默了父親,眼里依舊是混混沌沌的,蒼白而又紅暈的臉,藏在雜亂不堪的胡須里。
聲音就是從那堆胡子里傳出來,雖然平淡,卻帶著一絲欣慰。
白晝挽了一個劍花,一聲鳳鳴之聲,柳葉劍已經(jīng)歸鞘。
“爹爹,天涯明月是誰呀?”
白晝挨著他,把酒葫蘆從他手里拿開,換成了一壺濃茶。
“天涯明月,那個像風一樣浪跡天涯的男子,那個像明月一樣皎皎無瑕的女子?!?p> 老父混沌的眼,第一次冒出了清明的光。
白晝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父親。特別是那個像明月一樣的女子,從他口中說出來,就像是從靈魂深處說出來的一樣。
白晝雖然懵懵懂懂,卻也知道,那個女子對父親一定很重要。
“他們很厲害嗎?”
白晝追問,她想知道,天涯明月是誰,老父親和他們,肯定有著難忘的過往。
白晝期待著。
啪,一聲。
茶壺粉碎。
“我說過多少次,我不喝茶!滾去練劍!”
老父親立時變成一頭發(fā)瘋的老黃牛,攻擊性十足。
白晝眼淚嘩啦啦掉了下來。
柳葉劍還未出鞘,便驚覺一道劍氣,沖著自己而來。
白晝縱身,一頓,一閃,柳葉劍一聲輕鳴,已然出鞘。
白晝看清來人,不是老父是誰。
一柄銹跡斑斑的斷劍,握在他的手中,兩眼猩紅,時而清明,時而迷茫。聽聞劍聲,搖曳身形,疾如閃電,持斷劍殺向白晝。
“爹爹!”
白晝大驚,此種情況,從未有過。
一邊艱難的應(yīng)對著老父親的狠厲殺招,一邊大聲呼喊:
“爹爹,我是小白!”
縱是如此,已經(jīng)完全失去神志的老父親,猶如一具行尸走肉,將手中的斷劍,化成了死亡的鐮刀。
好在老父親身形遲鈍,雖然劍招凌厲,但招與招之間有半息停頓。
借著半息停頓,白晝方有喘息應(yīng)對之機,縱是如此,身上已經(jīng)掛了幾處傷,最狠之處,劍深一分,離心半毫。
白晝的身形逐漸遲鈍,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越來越險。
發(fā)瘋的老父親,卻不知疲倦。
“解脫了?!?p> 白晝喊不醒老父親,也無力再反抗,望著如電的斷劍,朝著脖子抹來,松了一口氣,流著淚,閉上了眼睛。
絕望之后,頓覺時間變得極慢。
慢到她都有點不耐煩,有點煩躁。
等死的過程,比死亡本身更難受。
當鉆心的疼將她刺激醒來,白晝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躺在了床上。
胡子拉碴的老父親正小心翼翼的給自己處理著傷口,混沌的眼中滿是內(nèi)疚之色。
“爹爹,不礙事?!?p> 白晝看見他如此,心里的怨氣消失的無影無蹤,想到老父親的種種,想必是承受了太多所致,心里一軟,出聲安慰道。
“爹爹勝了他一招,卻輸了所有?!?p> 沉默寡言的老父親沉默了許久,處理完她的傷口,起身臨走之際,背著她,如是說道。
落寞又蕭條,倔犟又孤獨。
白晝至今記得那個背影,那個沉重的背影。
朦朧之中,那個背影和眼前的背影逐漸重合。
白晝深吸了一口氣,使勁兒的甩了甩頭。
“天涯從此再無明月,有的只是刀和劍?!?p> 沐黑的話把白晝拉回現(xiàn)實,天涯明月四字,讓她心血澎湃。
自打與老父的分別,她就立下了一個心愿,一定要找到那個像明月的女子,把她帶到父親的面前。
除入江湖,不論她怎么打聽,天涯明月是誰,硬是沒有人知道,更不用說去哪里尋找。
白晝沒想到,苦心追尋的人,竟然從沐黑的口中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