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去喝酒!”
“我請你?!?p> “長福客棧的酒,可是上等的竹葉青,年份都有二十年之久。”
鐵索橫江裘萬山爽朗一笑,拍了拍沐黑的肩膀,催促沐黑趕緊挪步。
看的出來,他又變成了他自己,他已經(jīng)等不及大醉一場了。
沐黑沒有動,并不是因為裘萬山說的話,是假話。
相反,他知道,李長鎮(zhèn),戶戶有酒窖,家家會釀酒,這里是酒鬼的天堂,醉死鬼的福音。
長??蜅5闹袢~青,更是李長鎮(zhèn)一絕,也是這百里二十八寨的一絕。
沐黑是個酒鬼,他聞到了竹葉青特有的酒香,他甚至聽到,美酒進入暢飲之人的喉嚨,發(fā)出的咕咕咕聲。
但他還是沒動。
他盯著長??蜅M鞯臒艋?,有點遲疑。
他厭惡光。
他只喜歡把自己藏在黑暗里。
就像現(xiàn)在一樣,躲在房子的陰影下,像一頭受傷的狼,靜靜的看著喧囂的一切。
“我不進去了?!?p> 沐黑的眼光有點冷,似乎在和屋里的溫暖,較著勁兒。
鐵索橫江裘萬山發(fā)現(xiàn),這個坡腳的年輕人,不僅癖好怪,性格也有點怪。
放著暖和的屋子不進,非要呆在冰天雪地里。
怪不得渾身上下都透著冰冷。
裘萬山不喜歡強迫別人做他不喜歡的事兒。
所以他沒說話。
長??蜅@锩娴木瓶秃芏?,在寒冷的冬天,有好酒的客棧,生意從來都不會差。
鐵索橫江裘萬進去的時候,喧囂的酒客,有一小半的人,把目光投到了他身上。
畢竟,大冬天赤裸著上身,背著一條嬰兒手臂粗細的鐵鏈,這樣的一個人,足以讓所有人矚目。
但有一大半人的目光,沒有投過來,而是釘在了客棧中心最亮的那盞燈下。
燈下只有一張桌。
桌上坐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
一個漂亮的女人。
客棧里唯一的女人。
一群男人里,若是出現(xiàn)了一個女人,哪怕這個女人,沒有動人的容顏,也會激起男人們噪動的心。
更不用說眼前這位女人,是個美人。
一襲青衣,美的讓人窒息。
最終,一小半人的目光,和一大半人的目光,匯聚到一起,重新落在了客棧的中心。
美人坐的那張桌子,多了一個人。
他的出現(xiàn),讓所有人心里生出了美女與野獸之感。
裘萬山?jīng)]有在意眾人的灼灼目光。
“他怎么不進來?”
青衣白晝問道。
她把眼投向客棧的大門,看到了陰影下的那個冰硬的身影,像一尊雕塑,又像一座保護神。
她嘆了一口氣,起身。
客棧里喝酒的人,心也隨之一起。
裘萬山抓起桌上的一壺酒,一飲而盡,末了,吐了一口長長的老氣,用手抓起幾片醬的暗紅的牛肉片,邊往嘴里塞邊道:
“不要給他拿酒。”
“那樣的話,他永遠都不會進來?!?p> 青衣白晝重新坐下,酒客的心也落了下來。
屋外,沐黑,冷冷的望著。
他望著長??蜅5拇蠹t的燈籠,隨著風不停的搖曳,撞著掛燈籠的桿子,發(fā)出沙沙沙的聲響。
他看到了院子里一座囚車,囚車是空的,落滿了雪,不知里面曾經(jīng)囚了什么人,又將要囚誰。
囚車上面,插著一面精鋼制作的得旗桿,桿頭掛著一面素黑的旗子,被風吹的咔咔作響。
這桿旗,很干凈,干凈的沒有任何標識。
沐黑按住漆黑刀柄的手,快速的松握。
他認得這桿旗。
“我早該認出來的?!?p> 沐黑嘆了一口氣,似乎在埋怨自己。
他抬頭看了看長??蜅M鞯臒艋?,沒有遲疑,把左腳往前踏了一步,把右腳拖了過去。
他用力推開了客棧的大門,讓寒封灌了進來。
但沒人注意他。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讓人垂涎三尺的美人身上。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一個衣冠楚楚的江湖小白臉,白凈的臉上,泛著梅花一樣的紅暈,忍不住心中的火熱,正端著一杯酒,賣弄著殷勤。
所有人都在看著。
打著一樣的心思。
如果小白臉可以。
他們自然也可以。
裘萬山?jīng)]動。
因為他看到了沐黑。
白晝卻動了,她站了起來。
獻殷勤的小白臉,心情激蕩,他以為美人為了他,激動的話還沒說出口,便看見一個坡腳的少年,坐到美人的身邊。
“你是什么東西?”
“給老子滾開?!?p> 小白臉正做著白日夢,還沒開始,便被一個瘸腿的黑子攪了局,怒火夾雜著欲火,一雙丹鳳眼,就差噴火了。
裘萬山可憐的看著,一杯接著一杯的喝酒。
沐黑依舊一副冰冷的模樣。
“爺,你怎么才來。”
“讓人家等的好辛苦?!?p> 青衣白晝吃吃笑了一句,直接坐在了沐黑的大腿上,用玉手捻起三片薄牛肉,用玉嘴叼著,喂進了沐黑的嘴里。
裘萬山直接把嘴的酒噴出來了。
一干酒客,眼睛珠瞪出來了。
小白臉感覺心跳直接少了那么一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所以,他亮出了寶刀。
只要他亮出了寶刀,總會得到想要的。
“死瘸子,趁我沒拔刀,趕緊滾。”
小白臉的刀,珠光寶氣,價值不菲。
酒客的酒也不喝了。
紛紛看起了戲。
“為什么?”
沐黑淡淡的問道,喝完白晝遞過來的一杯竹葉青。
他按在漆黑的刀柄上的手,凍的發(fā)白的手背,因為遇暖,漲的通紅。
“因為我一拔刀,你就得死?!?p> 小白臉看傻子一樣,揚著珠光寶氣的刀,哈哈大笑。
“那你沒機會了?!?p> 沐黑話音未落,小白臉的笑聲戛然而止,像是吃了蒼蠅一樣,噎住了。
他手里的華麗的寶刀,已經(jīng)斷作了兩段。
誰也沒有看清楚,那把刀怎么斷的。
小白臉愣了,隨即哇哇哇大叫,見鬼一樣,丟了寶刀,慌不擇路的跑了出去。
死一般的寂靜。
酒保小二已經(jīng)溜到了柜臺里面。
“你應該殺了他?!?p> 沐黑冷冷的說道。
“你為什么總是要殺人?”
白晝不明白。
“因為你不殺他,他便要殺你?!?p> 沐黑轉過身,朝著酒客當中一個藍衣人,冷冷道:
“讓你久等了?!?p> “有些東西,永遠值得等?!?p> 藍衣人別過了身子,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漢子,唯一特別的,是一張臉。
一個貫穿式的刀疤,從他的左眼角一直斜到右下巴,像一條蠕動的爬蟲,爬在臉上。
白晝聽見“東西”兩字,只覺得耳膜炸了幾下。
“你是個好人?!?p> “我不想你摻和進來?!?p> 沐黑的話,藏著無盡的悲哀。
鐵索橫江裘萬山的動作,略微停頓了一下,將鐵鏈子緊在手中,略抱謙意道:
“忠人之事,不得不為?!?p> 沐黑點點頭。
這是裘萬山的作風,答應的事兒,一諾千金。
“和她沒有關系,你讓她走?!?p> 沐黑說完,裘萬山點頭道:
“我會保她周全?!?p> 白晝則是把頭一揚,柳葉劍出鞘,冷笑道:
“我不走。”
她怎么可能走,沐黑明知道東西在她身上,卻不說破。
就憑這點,她也不會走。
“哈哈哈,你想走,恐怕也走不了。”
“因為-----我不愿意。”
方才跑出去小白臉,走了進來,蒼白的臉,似乎更蒼白了,手中多了一把折扇,不停的搖著,他似乎很熱。
“我說過,你應該殺了他。”
“白面書生杜千機,從不給人第二次機會。”
沐黑幽幽嘆了一口氣,他應該聽裘萬山的話,早點進來。
“哼,我只相信手中的劍?!?p> 白晝橫眉,話音沒落,手中的劍,已經(jīng)跌落在地上。
“我----”
白晝趴在桌子上,癱軟的是那么動人。
“你中了他的【兩相忘】”
“你殺了他,便有了解藥。”
“你不殺他,他便要殺你。”
沐黑的神情,看不出什么波動,但眼眸深處,卻藏了一絲憂慮。
“小子,你很行?!?p> “【兩相忘】之毒,若要別人中毒,先讓自己中毒,如果她立時把我殺了,自然會得到解藥?!?p> 白面書生杜千機一合折扇,啪的一聲,打在掌心,喝道:
“你傷了我大哥,還想走,可沒那么便宜!”
“今兒,東西----我要,人----我也要?!?p> 他的蒼白臉,像是粘了面粉,這一喝之下,竟然掉起了白皮。
白晝望著沐黑,帶著自責。
沐黑嘆了一口氣,這種局面,是有點麻煩,但還不至于太麻煩。
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緊緊繃著,繃的指節(jié)都泛著青灰色。
“只要把東西交出來,我保證她的安全?!?p> 刀疤臉一直在沉默,這個時候,突然發(fā)聲。
白面書生杜千機像是蛇被踩了尾巴,尖叫著跳起來,大聲道:
“你想讓我死?”
“你難道不知道,我只有殺了她,我中的【兩相忘】才能解。”
白面書生杜千機說完這話,手中折扇一抖,三道黑光,猶如閃電一樣,射向趴在桌子上的白晝。
沐黑幾乎同時動了,他用已經(jīng)的身體,擋住了閃電般的暗器。
噗噗噗。
三聲悶響。
血,從沐黑的身上淌了出來。
他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不住的顫抖。
“沐黑!”
白晝有氣無力的喊道。
“拔刀!”
她又喊道。
沐黑覺得那個聲音很遙遠,似乎又很近。
他似乎聞到了一股子梔子花香。
他似乎看到裘萬山勢如搏虎的身軀,一下子變得僵硬。
古龍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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