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早有預(yù)兆
劉靜雅一路上叨叨個沒完，羅修明卻是一路警覺著，不敢隨意與她搭腔，生怕再說錯話，又被她纏著刨根問底。
中央公園的上空懸著一個漆黑的金屬圓盤，不斷有“東西”跳下來，聚在地上不停地啃食著什么。
羅修明在一輛黑色汽車后備箱前停下腳步，放低身子，劉靜雅也趕緊蹲下身子，小心挪到羅修明旁邊，低聲問道：“它們在干嘛？”
羅修明轉(zhuǎn)頭注視著她，壓低聲音道：“食尸獸，看造型該是在聚餐。要不要也給你加雞腿？”
劉靜雅探頭瞄一眼，立馬低下頭，一陣惡心差點沒吐羅修明一身。
食尸獸通體無毛，灰色，專吃尸體。豹頭長角，雙目是白色，白天看不見東西，尖尖的四足沒有爪子。
劉靜雅面無血色顯然被嚇得不輕，自言自語道：“它們從哪來的，怎么這么殘忍？”
羅修明深吸一口氣，緩緩坐下。望了一眼寂靜的星空，干涸的嘴角苦笑著說道：“他們從天而降，不會是哪個實驗室跑出來的雜交生物。也許這就是我們苦苦尋找的外星文明。只是可惜找偏了點，來的是敵人?！?p> 劉靜雅挨著羅修明坐下，白了他一眼，舒口氣，用手背擦了下嘴角：“現(xiàn)在怎么辦？能過去嗎？”
羅修明搖了搖頭，眼神中略帶失望道：“一時半會兒過不去，還得繞路了。跟著我，別出聲，注意腳下?！?p> 劉靜雅點了點頭，二人悄悄蹲著身子摸索著繞開。估摸著不會被發(fā)現(xiàn)，他倆才站起身子，往另一條路繞去。
剛走沒幾步，劉靜雅拉住羅修明的手臂，停了下來鄭重地問道：“你怎么知道那么多？而且你似乎根本不怕這些怪物？”
羅修明一愣，推開她的手而后面無表情地說道：“恐懼和尖叫要是能救出我女兒，那我就是世界第一高音。相信我，沒用的，可怕的不是未知的事物，而是未知本身?！?p> 說完，羅修明將食指放在嘴巴，警惕的往一邊的一條小巷看去。漆黑的巷弄里，傳來微弱而急促的呼吸聲。
羅修明警惕著輕輕挪動腳步，低聲喝道：“出來，我看到你了！”
“別殺我！別殺我！我有錢，我給你們錢！”
羅修明緩了緩，懸著的心終于放下。
昏暗的星光下，一個衣著時髦的男子哆哆嗦嗦高舉著雙手地走了出來。見他高高的個子，修長的身形，蓬松的頭發(fā)，星光太暗，卻也看不清他的面龐。
三人還沒來得及彼此介紹，燈光突兀的亮起，晃得人睜不開眼——是軍隊。搜救的軍隊將三人帶到了市郊的防空洞。
羅修明終于將小羅穎再次抱在了懷里。
陳慕雪不敢置信的圍著他上下打量，除了頭上纏著的紗布和突兀的腫塊，他身上看不出任何車禍遺留的傷痕。
察覺到她的異樣，羅修明轉(zhuǎn)向她，似是刻意回避般淡笑著說道：“謝謝你幫我照顧小猴子，還有給她買的新衣服。謝謝?！?p> 陳慕雪搖著頭，明媚的眸子中滿是狐疑道：“你…你的傷…”
一旁的光頭司機只見過羅修明一面，同樣不可置信，上前擺弄著他的手臂，又捏了捏他的腿腳：“你不是躺在病床上嗎？這么快就好了？”
羅修明將自己如何清醒，如何到這的事做了簡單的陳述，至于怎么愈合，他表示自己也無從得知。當(dāng)然，這一天發(fā)生的事情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所有人的認(rèn)知，所以他這點奇跡，此刻也不足為道。
羅穎騎在羅修明脖子上，揪著他的耳朵，嘟著小嘴撒嬌道：“爸爸，我想回家。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回家?！?p> 童言無忌，勾起了眾人的心結(jié)，也轉(zhuǎn)移了陳慕雪的話題。
時髦男子白皙俊逸的面龐上，深邃的雙目白了這父女二人一眼，冷哼一聲道：“就你們那家，回不回有區(qū)別嗎？”
“你怎么說話呢？”陳慕雪狠狠剜了他一眼，冷下臉訓(xùn)斥道：“人孩子說句話都不行嗎？人家吃你用你了？就你家是家，別人的都是大馬路？”
羅修明根本不去理會那人，一撇嘴笑著和小羅穎說道：“猴子，要是困了呢，爸爸抱著你，你睡會兒，等你醒了，我們就在家了?！?p> 羅穎翻了翻眼，叉起手，嘟著嘴，將頭扭得老高：“你騙人！我要你現(xiàn)在就帶我回家?！?p> 羅修明嘆了口氣，舉起雙臂用力一撐，將羅穎放了下來，順勢抱在懷里，沉下臉嚴(yán)肅地說道：“你真的想回家？”
羅穎飛快地點點頭。
陳慕雪察覺到羅修明的舉動異常，攔在他面前，漂亮的面容帶著一絲警惕的寒霜：“你要干嘛？”
羅修明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平靜地說道：“如果命運注定要躲不過這一劫，我希望最后我能在家里結(jié)束一切。家沒了，活著，其實也沒多大意思?！?p> 陳慕雪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急言：“你還有小猴子。為了她，你也該活下去！”
羅修明搖了搖頭，堅決地說：“你還看不懂？這只是末日的開始。不是針對某一個個體，這是所有人的末日。沒人能活下去。”
“是嗎？懶魚，你確定沒人能活下去嗎？你書里可沒這么寫啊？”一道沉悶沙啞的中年女聲，從防空洞外傳進(jìn)來，而后便是一連串高跟鞋鞋跟撞擊地面的聲音。
很快，一位看上去四十多歲的高個中年女軍官，在四位士兵的簇?fù)硐聫街弊叩搅_修明等人面前。
洞內(nèi)的人都投來異樣的目光。陳慕雪等人正在疑惑，中年婦女卻脫掉了軍帽，雖是歲數(shù)大些，但端莊嚴(yán)肅中略帶幾分英氣。
一邊摘掉手套，一邊看著羅修明嘴角上翹笑著說道：“別介意，羅先生，我叫高慧蘭，你可以叫我高姐，我隸屬軍情九處。知道你還活著，所以特地趕來，希望沒打擾你們的談話?！?p> 她身后的士兵抬來便攜椅，高慧蘭示意幾人都坐下，又從兜里掏出兩塊巧克力和一塊餅干，遞給小羅穎。
羅修明有些不安，額頭滲出不少汗珠，抱著羅穎慌張地四下張望。
“爸，你別抖腿，放我下來。抖得我難受。”羅穎一邊抗議，一邊撐著身子從羅修明腿上跳了下去，跑到陳慕雪身旁。
“別緊張！”高慧蘭一直從容地微笑著說：“聽說羅先生是寫書的，我有幸拜讀了幾章，老實說…”
羅修明尷尬笑了笑，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
高慧蘭收了笑容，故作嚴(yán)肅的沉聲道：“老實說真的很爛。不過，噱頭倒是有，比如卡斯特族的巨蛋飛船、翼牛獸、食尸獸……”
“我聲明，我都是想象的，我可沒抄襲誰的，全都是我自己杜撰的?！绷_修明急忙打斷，自己的雙腳卻抖得根本停不下來。
“哈哈哈。我也覺得是的?！备呋厶m大笑著說：“你們這些網(wǎng)絡(luò)寫手我還是知道一些。只是懶魚，不，該是羅先生卻不太一樣。剛好你寫的都發(fā)生了，要說你是個真正的預(yù)言家，我也信。不過，你個人覺得你是預(yù)言家嗎？”
說完，她收起笑容，銳利的雙目直勾勾地盯著羅修明的瞳孔，根本不容對方回避自己的目光，這種壓迫讓羅修明的心防臨近崩潰：“我說，我說，這些事情就像印在我腦子里一樣，我不知道那段時間為什么這樣。就是一閉眼全是這些畫面，我覺得題材還可以，剛好我也沒什么可寫的，就把這些事情寫出來了。我發(fā)誓，這就是全部的事實真相，我真的不知道它會變成真的?！?p> 高慧蘭默默點著頭，細(xì)細(xì)品味羅秀明說的每一個字，半響又接著試探道：“那我還該感謝你，幸好你寫的是科幻題材。要是你來一個玄幻點的，那我們是不是要打通任督二脈，學(xué)著吸收魂環(huán)打怪升級嗎？”
“我怎么說你才相信？”羅修明有些埋怨自己當(dāng)初為何要突發(fā)奇想的把這些玩意兒寫下來。他心底倒寧愿像高慧蘭所說的，發(fā)生一點玄幻的事情，就算帶著羅穎穿越了也比現(xiàn)在好受一些。
高慧蘭放下翹著的二郎腿，走到羅修明身邊，低下頭在他耳邊嚴(yán)肅地說道：“我想知道的不是你怎么知道這些的，我想知道的是，故事最后發(fā)生了什么？”
“這就像人做夢，你可能夢到很多你沒經(jīng)歷過的事情，而且反反復(fù)復(fù)，但醒后你不可能全記得。我只記得這些，所以后面我根本寫不下去了?！绷_修明努力回憶那些片段，但是卻始終想不起最終的畫面。
“你孩子很可愛，也還小，還有很多明天和希望?！备呋厶m直起身，走到羅穎身邊，伸手去摸羅穎的臉頰，卻被陳慕雪警覺地一把將羅穎護在懷里。
尷尬的收回手，冷冷望了陳慕雪一眼，高慧蘭嘆氣道：“但有很多孩子不能和羅穎一樣了，過去的10個小時，很多人都付出了生命，那些人卻是再沒可能了。時間有限，生命寶貴，羅先生，我的兒子剛剛陣亡，我想你能理解我此刻站在這是怎樣的心情?！?p> 羅修明的雙手陷入頭發(fā)中，狠狠撓著頭頂，紗布纏著的傷口，已經(jīng)有血滲出。
“燃燒彈！用燃燒彈，不是普通的，溫度要瞬間達(dá)到2500度以上的，比如鋁熱劑手榴彈。這能摧毀巨蛋的外殼。”羅修明突然眼前一亮脫口而出道。
但很快他又補充道：“只有一個問題，高溫一旦滲入這些家伙的艦艙，里面的人，也會被活活燒死！”
高慧蘭狠狠盯著羅修明，義正言辭地追問道：“你是說被它們抓走的人沒有死？”
羅修明搖了搖頭，眉頭擰在一起，雙目緊閉，面容扭曲，痛苦不堪，汗滴滾滾滑落：“我不確定，我看不到，我只能看到他們在火里炸裂…啊…我的頭！”
羅修明雙耳中流出血，一頭栽倒在地上。
“爸爸！”羅穎哭著撲到羅修明身上。
高慧蘭面帶寒霜，冷漠的雙目快速掃視一圈，淡漠道：“帶他走。”
眼看羅修明被兩個士兵架起，羅穎卻一把死死拉住了他的衣角，昂頭嘟嘴道：“不許帶走我爸爸！”
高慧蘭走到羅穎面前，單膝蹲下，強笑道：“羅穎聽話，你爸爸流血了，說明他受傷了。阿姨帶他去看病，等爸爸病好了，阿姨就送他回來。”
“我不相信，你騙人！”羅穎瞪著眼，鼓著粉嘟嘟的腮幫子，氣呼呼說道：“你明明就是奶奶，還說自己是阿姨，你騙人，不許帶走爸爸?！?p> 轟隆一聲巨響，巨大的塵埃迅速從洞口灌了進(jìn)來，四周一片灰蒙蒙的，原本昏暗的洞內(nèi)，燈光一閃一閃，不停搖曳晃動。
洞外槍聲、爆炸聲交雜著窸窸窣窣的聲音，洞內(nèi)驚嚇聲，哀鳴聲不絕于耳。
高慧蘭瞬間警覺，對身邊的兩個高個戰(zhàn)士命令道：“你倆保護好羅修明，跟在我身后，務(wù)必要他活著?！?p> 而后轉(zhuǎn)向另外二人：“你倆跟我來。”
說完她帶上人往洞外沖去。洞內(nèi)數(shù)千幸存者也一窩蜂涌了出去。
陳慕雪抱著羅穎緊緊跟在那兩個抬著羅修明的高個子士兵身后，快速往洞外撤離。
此時洞外不知從哪冒出另一種體長一米左右的怪物——渾身披著甲殼，腹部有16對足，行動異?？焖佟Ｉ项€有一根半米長可伸縮自如的刺，穿透力極強，即便坦克裝甲也能一擊洞穿。
突如其來的怪物不計其數(shù)，迅捷的速度和巨大的破壞力，瞬間撕開了防空洞外軍隊的防御體系。它們或是不顧一切的撕碎裝甲車，坦克，直升機；又或是遇到人直接一下刺死。
眼看此地即將淪陷，高慧蘭將羅修明等人安排上留給她轉(zhuǎn)移的裝甲車，囑咐道：“帶他去坐標(biāo)位置，那有直升機接應(yīng)你們。我們在本部匯合?！?p> 載著羅修明等人飛速趕往匯合點，沿途四溢而出的怪物窮追不舍。
“地下冒出的都是什么東西，怎么看著和巨型蟑螂一樣？”駕駛員張成一邊駕車一邊嘀咕著。
副駕的士兵劉威看著標(biāo)記圖，搖頭答道：“我哪知道，專心看路，別分心?！?p> 劇烈的顛簸讓羅修明漸漸恢復(fù)清明，一手捂著頭，一手撐著自己坐起。看了看四周，見羅穎安然無恙，對著陳慕雪問道：“陳警官，現(xiàn)在幾點？”
光頭司機抬起粗壯的手臂，看了一眼電子表：“快五點了。四點五十七分?！?p> “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劉靜雅坐到羅修明身邊，從衣袋里拿出一包醫(yī)用棉簽，替他擦了擦眼角的血污，確認(rèn)沒有傷口，也沒再出血，才說道：“剛才那個女長官說要把你送到安全區(qū)域?！?p> 羅修明環(huán)顧周圍幾人的目光，垂下頭，無力嘆氣道：“我知道你們想問什么，我也很希望自己能幫上忙，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些問題。寫書你可以編，可以想當(dāng)然，可以為所欲為，甚至灌水…但是現(xiàn)實不一樣，如果我錯了呢？如果燃燒彈不能解決問題呢？我該怎么說你們才明白？”
光頭司機撓著頭，瞇著眼注視著羅修明：“你說它們抓走的人還活著？”
羅修明點點頭：“按我書里寫的，是的，但我不能保證她們一定活著，我不知道。你明白嗎？我現(xiàn)在有些糊涂，這應(yīng)該只是一個夢，我…”
陳慕雪拍了拍光頭司機的肩膀，柔聲安慰道：“李哥，別擔(dān)心，我相信嫂子一定會吉人天相的?！?p> “嘭”一聲，眾人擠在一堆，裝甲車被迫停下。
“出什么事了？”過度緊張的公子哥大聲吼道。
羅修明抱過羅穎，伸手扶起陳慕雪，轉(zhuǎn)身打開車門跳了出去。
嗤嗤嗤地聲音響起，羅修明抱著羅穎來到車頭，一把拉開駕駛室的門，扶下副駕上的劉威。望一眼已被一根長刺洞穿胸口的張成，搖了搖頭。
眾人都來到車頭，聚在一起。車已被撞了一個大大的凹槽，里面卡著一具怪物的尸體。
“別動！”羅修明警惕道：“這些家伙在地下，通過震動感知地面的獵物。”
“你怎么知道？”陳慕雪將信將疑。
羅修明轉(zhuǎn)向劉威：“地下還有兩只，一會兒我跑，把它們引出來，你槍法如何？”
劉威點點頭，示意羅修明沒問題。
“它們的頭。那是弱點。別打偏了?！?p> 說完，羅修明將羅穎遞給陳慕雪，一個箭步?jīng)_了出去，他才跑出五米，身旁的地底立馬破土而出一只怪物。
“砰”一聲槍響，怪物應(yīng)聲而倒，還有一半身子卡在地里。
就在大家都松一口氣的時候，又一只怪物正對著羅修明鉆了出來，攔住了他的去路。
“砰”又是一聲槍響，怪物的尖刺離羅修明的胸口不足二十厘米，整個身軀卻仰面倒了下去。
眾人尋聲望去，卻是陳慕雪不知何時從駕駛室里取出了張成的武器。
羅修明長長舒口氣，朝地上啐了口唾沫，轉(zhuǎn)身回到車前，抱起羅穎朝著陳慕雪道：“下次記得說一聲，你偏一點，我耳朵就沒了?！?p> “車不能用了，通訊器也壞了。我們距離匯合點還有兩公里，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最多十分鐘就能趕到?！眲⑼鏌o表情地說道，接著他取下了張成的裝備，遞給陳慕雪道：“你應(yīng)該都會用，麻煩你幫我完成任務(wù)。”
陳慕雪點點頭接過裝備，將它們穿戴在自己身上。
羅修明四下張望，嗤嗤的聲音從遠(yuǎn)處傳來：“還有什么裝備，我建議大家都武裝一下自己?！?p> 劉威偏過頭，掃視一下幾人，點點頭道：“跟我來。”
“在這之前我們應(yīng)該彼此認(rèn)識一下，如果這是我們生命中最后的時間，我想知道我都和什么人在一起度過？”羅修明接過一把手槍上了保險別在身后褲腰說道。
“劉威。第七特戰(zhàn)隊?！?p> “陳慕雪，K市交警第二支隊。”
“李慶磊，K市出租司機?！?p> “劉靜雅，K市醫(yī)院護士?！?p> “周波，我爸是華遠(yuǎn)的老總?！?p> 眾人不約而同的白了他一眼。
羅修明轉(zhuǎn)向劉威淡淡道：“我們不去集合點，回去，回K市，去電臺?！?p> 劉威疑惑道：“什么意思？”
“要想幫到更多人，就必須把我知道的關(guān)于卡斯特族的弱點盡可能告訴活著的人?！?p> “我接到的命令是送你去匯合點?！?p> 羅修明抬眼望向匯合點所在的位置，鄭重道：“沒什么匯合點了，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