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紅衣女人

　　自從那天見到過老婦腿上掛著的兩個半透明的小孩開始。

　　我便經(jīng)?？吹侥切┌胪该鞯模袨楣之惖摹叭恕薄?p>　　鎮(zhèn)上算命的王瞎子肩膀上坐著的黑臉小孩，一直用手捂著張瞎子的眼睛，每次見到我都樂乎乎沖我齜牙。

　　鎮(zhèn)上駝背殺豬匠的背上，一直背著個長發(fā)女人。女人頭發(fā)像水一樣，一直從頭上拖到了地上。

　　楊家的瘸腿媳婦的腿上，和老婦一樣，掛著個渾身血紅的嬰兒。

　　村西爛賭鬼，張二河，身后老是跟著一位身著紅衣的漂亮女人，每次遇到張二河，我總是忍不住多看幾眼他的身后，這么漂亮的女人，在那個年代的農(nóng)村，極其罕見。

　　出于好奇，我悄悄地問過張二河，跟著她的紅衣服漂亮女人是他媳婦嗎？

　　誰成想張二河當場就嚇哭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從懷里掏出一張發(fā)黃的結(jié)婚照，問我是這個女人嗎？我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紅衣女人，點了點頭。

　　張二河哭得更厲害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瘋狂磕頭。

　　“秋燕，是我對不起你啊，都怪我爛賭，輸光了你的手術(shù)費，我只想贏一點，就贏一點能讓你手術(shù)后還能買點營養(yǎng)品，秋燕啊，我的秋燕......秋燕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看著張二河撕心裂肺的哭喊，張二河身后的紅衣服的漂亮女人，沖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躡手躡腳的走到了紅衣女人身前，紅衣女人，低頭摸了摸我的頭。

　　“乖孩子，我以前是你張叔叔的老婆。你能不能幫我跟你張叔叔說，我不怪他，我那病是治不好的，有沒有那手術(shù)費，根本不重要。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他渾渾噩噩的過日子了，不想看到他再去賭了，希望他能振作起來，好好賺錢，重新娶個女人?！迸霜q豫了一下又說道“還有，告訴你張叔叔，我也很想他?！?p>　　我懂事的早，三歲的我當時就明白了，原來他自己看不到。只有我能看到，聽到。

　　我把紅衣服漂亮女人的話轉(zhuǎn)告給張二河，就走了，留下張二河一個人在原地發(fā)呆。

　　我回頭看見，紅衣服女人想去抱跪在地上的張二河，卻怎么也抱不到他，可是剛剛她是怎么摸到我頭的呢？

　　回到家后，我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也想不明白。

　　當天晚上，白露就一直站在老槐樹下望著我家，奶奶見白露天黑了也不回家，問白露怎么了？是不是餓了。

　　白露連忙擺手，支支吾吾的說著。奶奶聽了半天才聽懂，白露說，我發(fā)燒了，她在這等著和奶奶一起背我上醫(yī)院。

　　奶奶一臉疑惑，我一整天都好好的，晚上吃飯還多吃了兩大碗，怎么會發(fā)燒呢？

　　雖然不怎么相信傻子說的話，但是奶奶還是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tài)度，摸了摸我額頭，不摸不知道一模嚇一跳，沒有任何異常的我額頭確是出奇的燙。

　　連忙和白露一起背著我到了衛(wèi)生隊，一測體溫，39.5度。又是輸液又是往額頭手心腳心咯吱窩抹酒精，忙活了一晚上。

　　我倒是沒覺得有哪里不舒服，便在衛(wèi)生隊呼呼大睡了起來。

　　半醒半睡中，一個客廳里掛著的照片中長得一樣的老人，站到了我床邊，迷迷糊糊中我看到白露對著老人微微的點了點頭。而床邊焦急的奶奶好像根本沒看到床邊站著的老人。

　　老人說話了“向陽，我是你祖祖，你應(yīng)該不記得我了，我抱你的時候你還沒斷奶呢。我現(xiàn)在給你說的話你要記住，以后，不能讓別人知道你看得到他們看不到的東西，不要去和那些東西說話，不要讓他們碰你。那些東西，等你長大了你就明白了。還有，我留給你的白玉，不能取下來。如果那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要纏著你，你就去找你白露姐姐?！?p>　　說完，老人便消失不見。

　　老人一離開，我立馬就清醒過來，我盯著白露的眼睛，想向她求證，剛剛到底是做夢還是現(xiàn)實。

　　白露傻乎乎的眼神中，我看不出任何神情。她見我眼睛死死的盯著她，只是一臉呆滯的對著我傻笑。

　　第二天清晨，一夜沒睡的奶奶和白露，背著我回家的路上，路過了白露家。奶奶便給了白露50塊錢，叫她先回家睡一覺，睡醒了去買點東西吃。

　　白露接過錢，搖了搖頭。支支吾吾的說著亂七八糟的話。

　　奶奶畢竟是看著白露長大的，從白露支支吾吾的只言片語中，聽出了白露的意思。

　　張二河死了，她得去幫忙。

　　“張二河死了？”奶奶一臉的震驚。

　　一臉不可思議的望著白露，白露還是那副傻乎乎的表情，傻笑著就向著張二河家走去。

　　經(jīng)歷過昨晚白露說我發(fā)燒的事兒，還有之前的一些往事兒，奶奶又想起了老一輩傳下來的關(guān)于守村人的傳說。奶奶好像明白了什么，和白露一起，來到了張二河他家。

　　張二河之前是村里的泥瓦匠，本來是個衣食無憂的手藝人，自從他剛過門的老婆兩年前得了絕癥去世之后，張二河就成為了十里八村臭名遠揚的爛賭鬼，還有人背后說，就是因為張二河賭錢輸光了媳婦的手術(shù)費，他媳婦才死的。

　　因為張二河媳婦死后，張二河的爛賭，他家早就家徒四壁了，大門都爛得關(guān)不上了，也沒見張二河去修。

　　剛來到張二河家門口，透過門得破縫，我看到張二河用一根破舊的皮帶把自己掛在了客廳的風扇上，穿著昨天給我看過的結(jié)婚照里一樣的西裝。

　　和電視上演的上吊自殺的樣子不同，張二河居然面帶微笑，根本沒有電視上演的那樣舌頭掉出來老長。

　　見張二河上吊自殺，奶奶趕忙叫上村里人為張二河張落后事兒。

　　村里人對傻子白露也是見怪不怪了，上了年紀的老人，心里都明白。

　　張二河的葬禮十分草率，他父母早亡，因為媳婦死后爛賭，零星的親戚也都斷了往來，還是村里每家每戶湊了點錢，草草的給他在他媳婦的墓旁挖了個坑，便下葬了。上山下葬那天，我也跟著人群上了山。

　　離開的時候，我回頭望了望張二河的墳頭，只見張二河，牽著之前跟在他身后的紅衣服的漂亮女人，對著送葬的人群連連揮手。

　　我正要說什么，只見白露突然出現(xiàn)在我身邊，捂住了我的嘴巴和眼睛。

　　輕輕貼著我的耳邊用一口溫柔流暢的四川話說到：“張二河的事情，也不能怪你。張二河也想他媳婦了，所以去找她咯。我也一直都看得到，我不說，向陽以后也不要說。以后看到別個看不到的東西，離遠點，你祖祖昨晚上跟你說了的，你要記到?！?p>　　我從來沒見過傻子白露這么流暢的說話，掙脫她捂住我眼睛的手，看向白露，瞬間她又恢復(fù)了那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樣，好像剛剛的聲音都是我的幻覺。

　　可剛剛耳邊溫柔的聲音下殘留的濕氣，告訴我，這并不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