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校慶（續(xù)）
聽到前奏響起，黃嘯先是有些錯愕，然后低聲笑道：「小小年紀，選曲挺大膽的?！?p> 因為答應(yīng)了母親楊笑晴會全力以赴，所以陳明喆更換了自己演奏的曲目。為了獲得黃嘯的青睞，他頗有心機地選擇了一首高難度的曲目，那是黃嘯早年間最愛的曲子之一，以極高的速度要求和復(fù)雜的節(jié)拍聞名，為此陳明喆突擊練習(xí)和鞏固了很久。
坦白來說，在同齡人里，他彈得還不錯，因為別人多半不敢選這首曲子，只不過難度有了，普通人的接受程度卻差了一些，以至于絕大多數(shù)觀眾除了在他登場時有所反應(yīng)外，在這首曲子的彈奏過程中幾乎都面無表情。
而黃嘯聽著聽著，眉頭卻下意識地皺了起來，如果他沒有聽錯的話，陳明喆彈的那臺鋼琴好像有音調(diào)偏離的問題。
而這一點后臺的陳溪暮也聽見了，他搖了搖頭，「這小子上臺之前不檢查鋼琴的嗎？變音了他不知道？」
同一時間，觀眾席里的鄭希傳和后臺的羅老師也皺起了眉頭，作為浸淫音樂多年的人，他們顯然也聽出來了。
這時校長貼耳過來，低聲道：「怎么樣？黃老師，陳明喆同學(xué)的鋼琴水平能入您的法眼嗎？」
黃嘯礙于面子，臉上勉強保持著微笑，「挺工整的，這個年紀能有這種水平，很難得?！?p> 「既然這樣，那您看他有機會做您的學(xué)生嗎？陳明喆同學(xué)不僅鋼琴彈得好，小提琴拉得也不錯，長得更是一表人才……」校長借坡下驢，顯然他也是陳錦寒這次付出的人情之一。
陳錦寒私下承諾他，只要黃嘯能夠答應(yīng)做陳明喆的老師，他會帶頭給香南一中捐一筆不菲的建校費。
同時，這件事要是成了，他們學(xué)校還有機會借著陳明喆黃嘯弟子的名頭去搏一搏國際音樂比賽的獎項，到時候名利雙收，自己也能以此為跳板，青云直上。
想到這里，校長看向黃嘯的眼神就更加灼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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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明喆的節(jié)目結(jié)束以后，就輪到王靜嘉和陳溪暮這對臨時拼湊的組合上場了。
王靜嘉來到舞臺上場的入口，回頭一看卻發(fā)現(xiàn)陳溪暮不見了，她正疑惑這家伙去哪兒了，就看見他拿著一個工具袋從角落里鉆出來，「你干嘛去了？」
「我去拿鋼琴的調(diào)音工具袋了，那臺鋼琴的音準有點問題，我需要調(diào)整一下。」陳溪暮坦然道。
「時間來得及嗎？我們就要上場了?！雇蹯o嘉擔(dān)憂道。
「沒關(guān)系，你跟燈光說，待會兒報幕完別那么早開燈，先讓舞臺黑一會兒，我很快就搞定。」陳溪暮笑道，揚了揚手里的工具，示意她不用擔(dān)心。
王靜嘉還要說話，主持人陳雅涵報幕的聲音已經(jīng)響了起來，「接下來的節(jié)目，是一首歌曲演唱，表演者，高一年級 93班，王靜嘉，陳溪暮?！?p> 舞臺瞬間黑了下來，然后遲遲沒有亮起。
「？」羅老師的表情很精彩，「怎么回事？為什么還不開燈？」
鄭希傳則有些幸災(zāi)樂禍，「師姐，不會出狀況了吧?！?p> 「你閉嘴?！沽_老師瞪了他一眼，起身往后臺去了。
大概過了一分多鐘，燈光才重新亮起。
看見舞臺中央，聚光燈下的王靜嘉，觀眾們不自覺地發(fā)出了驚嘆。
褪去校服穿上長裙的少女，讓大家暫時忘卻了剛剛舞臺的黑暗。
陸嵩陽、陳泰鴻、陸小冉、陳玉軒……甚至楊笑晴，無論男女，都對她這一刻展現(xiàn)出來的美麗感到驚奇。
陸正陽站在臺下望著臺上的少女，眼里罕見地有一秒的失焦。陳雅涵立在他身側(cè)，面無表情。
江曉蓉托著腮幫子靠在前排的座椅靠背上，看著臺上的閨蜜，發(fā)自內(nèi)心地為她高興。
蔣志威靠在椅背上，目光灼灼地盯著王靜嘉，前段時間被壓下去的想法再次如雨后的雜草般生長出來，在心里無聲地蔓延。
而臺上的王靜嘉手心里沁滿了汗，內(nèi)心滿是緊張，她仿佛對眾人看她的眼神毫無所覺，反而頻頻看向舞臺一側(cè)的鋼琴。
在那里他的合作表演者陳溪暮本應(yīng)該優(yōu)雅地坐在鋼琴凳上，然而現(xiàn)在卻像個維修工人一樣，掀開鋼琴的蓋子好像在鼓搗著什么。
觀眾席開始議論紛紛，「他在干什么？」
「那人是伴奏的嗎？」
「為什么還不開始？」
「不會彈鋼琴，改表演雜技了嗎？」褚修賢冷笑道。
「陳溪暮他在搞什么鬼……」陳泰鴻、陳雅涵、江曉蓉、丁源等一眾認識他的人無一例外，腦袋上都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楊笑晴則覺得有些丟臉。
事實上，禮堂里只有寥寥幾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師姐，這是你的學(xué)生嗎？」鄭希傳看著陳溪暮的背影，對羅老師笑道，「表演現(xiàn)場給鋼琴調(diào)音，我喜歡這小子?！?p> 黃嘯盯著他的動作，露出贊許的表情，眼前這個少年應(yīng)該是禮堂里極少數(shù)和他一樣能聽出這臺鋼琴變音的人，這說明他有良好的固定音準概念；不顧他人的指指點點，親自上手糾正變音的鋼琴，這意味著他對自己有所要求，不想用一臺變音的鋼琴去演奏。
僅憑這兩點，這個少年在對待音樂的態(tài)度上就超過了剛剛的陳明喆。
大概又過去了不到一分鐘，陳溪暮終于將鋼琴的蓋子蓋上，朝王靜嘉比了一個「搞定」的手勢，然后整了整身上的西裝，才在鋼琴前坐下。
而看見他正臉的那一刻，鄭希傳和黃嘯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前者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羅老師，語速加快地問道：「他是你們學(xué)校的學(xué)生？今年才高一？」
「對啊，怎么了？你認識他嗎？」羅老師點頭。
「不可能啊……」鄭希傳低聲道。
黃嘯的反應(yīng)比他稍微克制一些，眼里的震驚一閃而逝，他指了指臺上的陳溪暮，漫不經(jīng)心地問身邊的校長：「這位陳溪暮同學(xué)，今年多大了？」
校長有些奇怪黃嘯為什么會問起他，「具體年齡我不太清楚，但他是陳明喆同學(xué)的哥哥，兩人同一個年級，應(yīng)該不會差太多。怎么了？黃老師？」
黃嘯搖搖頭，沒有再說話，但他一改之前的懶散狀態(tài)，悄悄地直起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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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上，陳溪暮彈響了第一個音；臺下，黃嘯露出笑容，音準對了。
短短的前奏過后，跟著悠揚的鋼琴旋律，王靜嘉的歌聲開始響起。
少女的氣息并不悠長，但好在陳溪暮改過的這個版本最大的演繹難度在鋼琴的伴奏上，對演唱者的要求并不高，而且它整體非常契合王靜嘉十五歲的聲線，雖然對比真正的歌唱家還有不小的差距，但在臺下的一般人聽來，已經(jīng)足夠和趨于完美了。
簡單清新的旋律，溫柔從容的歌聲，恰到好處的伴奏節(jié)拍和多種變化的輕重音，讓無聲的情感在有聲的音樂里如水銀瀉地，整個禮堂里再沒有多余的聲音，眾人仿佛置身一場不愿醒來的夢境。
臺下，原本準備看他們出丑的陳雅涵咬著嘴唇，目光在臺上的兩人之間來回流轉(zhuǎn)。
「還記得節(jié)目單定下來的時候，我怎么說的嗎？」陸正陽在她身邊輕輕哼著旋律，「發(fā)生在你這位堂弟身上的事，別這么早下結(jié)論。」
觀眾席里，陸小冉把頭靠在陳泰鴻的肩膀上，兩人十指緊扣，一臉陶醉。
江曉蓉盯著他們靠在一起的背影，握緊了拳頭。
陳玉軒自言自語：「陳溪暮這小子什么時候能彈一手鋼琴了，還彈得這么好……」
前排的楊笑晴身邊坐著表演結(jié)束后來陪母親的陳明喆，母子倆是全場觀眾里為數(shù)不多沒有被音樂感染的人，陳明喆將大家沉醉的模樣盡收眼底，想起自己在臺上演奏的時候眾人的反應(yīng)，他心里突然有些煩躁。
楊笑晴的臉色更難看，不久前她還在后臺諷刺陳溪暮冒充表演者，結(jié)果現(xiàn)在對方突然展現(xiàn)出了過去十六年從來沒有表現(xiàn)過的才華，她一時有些接受不了，抓住兒子問道：「明喆，羅主任這幾天，是不是……給他特訓(xùn)過？」
楊笑晴連陳溪暮的名字都不愿意提。
陳明喆搖了搖頭，「沒有，羅老師哪有時間指導(dǎo)單個的學(xué)生。」
「那他怎么突然會彈鋼琴了？以前我從沒聽過，也沒見過。」楊笑晴還是不死心。
陳明喆繼續(xù)搖頭，自己也納悶?zāi)亍宜麖椓诉@么多年的鋼琴，一聽就知道，陳溪暮的水平不可能是短時間特訓(xùn)就能練出來的。
坐在角落里的蔣志威也不好受，王靜嘉和陳溪暮這對組合在舞臺上的光芒越耀眼，他心里名為嫉妒的情緒就越強烈。
另一邊，鄭希傳聽得連連點頭，還問旁邊滿臉笑容的羅老師：「這歌現(xiàn)在這個版本，是師姐幫他們改的嗎？」
羅老師搖著頭笑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跟我沒有關(guān)系，這首歌演繹成現(xiàn)在這樣，完全是這兩個孩子的功勞?！?p> 「不，我信?！灌嵪骺粗_上的陳溪暮，一臉篤定。
第一排的黃嘯沒有出聲評價，但從他雙眼微閉的愜意神情看來，他對這個節(jié)目很滿意。
這首歌本身并不出彩，在行業(yè)內(nèi)屬于一個堪堪達到及格線的流行音樂作品，還有口水歌的嫌疑，放在平時黃嘯看都不會看它一眼。
但在今天的舞臺上，陳溪暮的改編完全可以稱得上揚長避短和去蕪存菁，保留人人都能唱的演唱門檻，對整首歌的風(fēng)格和伴奏進行大刀闊斧地改編，不失流行性的同時又賦予了它一定的藝術(shù)性。
相比之下，如果說陳明喆的獨奏是七十分的人彈八十五分的作品，最終只有不到八十分，那王靜嘉和陳溪暮合作演繹的這首歌，就是八十分的人根據(jù)自己的特點合理揚棄，最終呈現(xiàn)出了接近九十分的效果。
前者是不自量力的拙劣模仿，后者是兼具觀賞性和藝術(shù)性的大膽創(chuàng)作，高下立判。
而且黃嘯有理由相信，這首歌的改編主導(dǎo)者多半也是那位在「初見」彈鋼琴的少年，今年十六歲就能將一首口水歌改得如此驚艷，可見其才華。
有意思的是，那些人求著他收為學(xué)生的陳明喆跟他還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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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半，隨著最后一個合唱節(jié)目落下帷幕，本次校慶晚會也進入了尾聲。
校長上臺草草地講了幾句，就宣布大家可以離開了。
陳溪暮和王靜嘉換好衣服，背著包從禮堂的側(cè)門出來，匯入散場的人群中。
通往學(xué)校西門的馬路上，黃嘯被校長、楊笑晴、羅老師和陳明喆如眾星捧月般地圍在一輛黑色的轎車旁，鄭希傳站在臺階上四處張望。
走在馬路對側(cè)，王靜嘉看見這一幕感慨道：「我第一次見到校長這么殷勤地對一個人……」陳溪暮笑了笑沒說話，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一眼那邊圍在一起的人，然后他就跟鄭希傳對上了眼。
看著對方跨過馬路朝他跑過來，陳溪暮的表情微微有些錯愕，他干嘛呢？
「陳溪暮同學(xué)！」似乎是怕他聽不到，鄭希傳邊跑邊喊，聲音還不小，讓馬路兩邊的同學(xué)都為之側(cè)目，黃嘯和圍住他的人也聞聲望了過來。
「總算跟你說上話了……」鄭希傳來到他面前，笑著伸出手，「今天算是我們的第二次見面了，可能你不知道，我之前在『初見』見過你，我很喜歡你的演奏。」
「謝謝，鄭先生?！龟愊憾Y貌地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有什么事嗎？」
「是這樣的，我和我的老師，聽過了你的演奏之后，想專門來認識一下你……」
這時，黃嘯已經(jīng)排開眾人，跟著鄭希傳來到了陳溪暮面前，「你好，陳同學(xué)?！?p> 被黃嘯推開以后，校長一臉茫然，沒搞懂這是什么情況，黃嘯怎么會認識陳錦寒那個毫無存在感的長子？
楊笑晴則是徹底拉下了臉，晚會結(jié)束她好不容易逮到黃嘯還沒離開的機會，帶著兒子陳明喆來拜訪他，順便探探他的口風(fēng)，結(jié)果對方一直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開收陳明喆做學(xué)生這個口。
直到黃嘯一把推開眾人，楊笑晴才看清楚他去找的人竟然是陳溪暮那小子……她這才清醒過來，恐怕黃嘯今天看中的人是陳溪暮，自己托陳錦寒付出的那么多人情，難道要打水漂了？想到這里，她隱隱有些壓不住心里的煩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