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點絳落英臺
馬車出了穎縣,向西而行。
車內(nèi),湯單和小土兒各坐在一邊座位上。身子隨著馬車輕輕搖晃。
這個世界的馬車并不好坐。路面也不平。車輪外層是鐵箍。更沒有什么減震,硬碰硬。盡管屁股下面墊了墊子,也一點不舒服。
但終究是第一次坐馬車,小土兒始終興致勃勃,一直都在往外看。而在牢中,她的目光幾乎不會離開湯單。
湯單的神情沒有那么興高采烈。反而有些嚴肅。此行的方向,用苦不憶的說法,正是他所來的方向。
湯單知道,這個他,不是他。
但這是一次機會。
前主從哪兒來,他“看死”人的本事是天生的還是高人指點得到的。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隨苦不憶走這一趟,正好是一個解開迷底的機會。
但是,前景似乎不太妙。
昨天,洗過一個真正的熱水澡后。在穎縣公館。把小土兒打發(fā)出去隨便買點什么吃的之后,苦不憶拿出一張地圖。
一手挽袖,在地圖上由西向東劃出一條線。
“從鎮(zhèn)瑯,宣城,寧州,羅宗,玉蘋,上良,直到穎縣?!?p> 目光隨著苦不憶的如蔥玉指在地圖上移動。全神貫注間略略走神……這也是斬妖除魔的手?
“卷宗上記載,這里,這里,這里,要么是案發(fā)現(xiàn)場出現(xiàn)過一個道士的身影,要么死者死前與一個道士有過交集?!?p> 苦不憶手指不再動,看著湯單。
看我……干什么?
明白苦不憶看著自己的的意思了?!斑@里這里這里”,都是前主“看死”人的地方。
“從上良過了穎河后,這最后一個死了的,不是一個,而是兩個。既是在穎縣了。
“當年妖族從西往東,入侵我人族腹地的路線。就是走的這條路線,最后到達的,也是穎縣?!?p> 苦不憶說著,玉指在地圖上重重一點。湯單看得出來,穎縣再往東,就是大成國都上邑。
“苦大人,這死了的人,能肯定與道士……我有過交集?”
“卷宗里是這樣記載的?!睂π滩哭D(zhuǎn)來的卷宗,苦不憶不是很肯定。
“還請苦大人告知,人名?!?p> 想起湯單曾經(jīng)問過張御史侄兒的姓名??嗖粦浽诘貓D上指定玉蘋。
“這個人名叫楊仿吾?!?p> 根據(jù)之前能喚起的記憶,湯單是能夠看到他們的《檢魂索引》的。
楊仿吾。
湯單閉上眼睛。沒有反應。怎么會這樣?
換成“陳五”。
很快,《檢魂索引》出現(xiàn)了。陳五是自己看死的。
那張公子呢,他是前主看死的。
換成張屹山。
《檢魂索引》也出現(xiàn)了??磥?,只要是前主“看死”的人,湯單也是可以打開《檢魂索引》的。
但這個楊仿吾。
還是沒用。是不是有記憶時限?那可就完了。自己就只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普通人了。豈不是對苦不憶一點用處也無。
楊仿吾楊仿吾……默念的同時想像著腦海里有一道黑色閃電。
“滋——”
有了。另一道閃電接入腦海。一片雪花點閃動。湯單心中一喜。
然而,《檢魂索引》還是沒有出現(xiàn)。努力分辨著雪花點所形成的圖像。類似檢視色盲。但雪花點是動態(tài)的。想了一下,干脆“截”下一張圖,然后“斷電”。
這一招有點用。那張圖經(jīng)努力辨認,似乎是一個人的影像。不,還有一個。還有……三個人的影像。一人居中,前后分別有一人。
再“截”一張圖對比。中間的影像消失了。
中間這個人,為另外兩個人所殺?
睜開眼睛。艱難說出,“他殺。殺手是兩個。”
沒想到??嗖粦浤樕下冻鲂老驳谋砬?。說道,“這個楊仿吾是一個白衣衛(wèi),一般人可殺不了他?!?p> 繃緊的神經(jīng)稍稍舒緩。蒙對了。也不……完全是蒙。
正想問,白衣衛(wèi)又是什么人?先把話題轉(zhuǎn)移一下??嗖粦浻裼种钢狭?。
“英學文。落英的英。”
看了一眼苦不憶。英字組詞,最常見的是英雄,英武,英俊??嗖粦浬頌槲涔?,卻偏偏用了個“落英”。
“怎么了,不知道落英?”帶點兒睥睨的目光,“也就是英……”
“桃紅梨白次弟開,曲徑落英有誰憐?”
“早起尤紅妝,點絳落英臺。”
“你……你會作詩?”眼眉高高挑起,是敬佩中帶有不相信的眼光了。
“苦大人見笑了。不過是偶得?!?p> 還真不是剽竊,是湯單自己寫的兩首校園詩中的兩句。
前一首后面的兩句是:
不是春雨不知愁,聽罷香榭聽吟秋。
學古文獻的人,其實不是別人想像的那種“呆鳥”。嚴謹?shù)牧硪幻?,是骨子里的厚積。在被華大視為傳統(tǒng)的詩歌節(jié)上,完敗中文系的輕狂。尤其后一首,全詩是:
酒是昨夜酒,醉非隔日醉。
晨起尤紅妝,點絳落英臺。
一舉奪魁。惹得中文系的女才子們動不動就醉。
“先生……”苦不憶抿了抿嘴唇。玉指在地圖上重重一點,將:
“看看這個英學文是怎么……死的?!?p> 落差有點大啊。以為要接著談詩的。
英學文。
如法炮制。
情形比楊仿吾好得多了?;究梢郧逦乜闯鲆粋€人的動態(tài)身影。以及……一道拱形的……應該是座拱橋。英學文從橋上掉了下去。
據(jù)此推測,很有可能是溺亡。
“溺亡?”苦不憶搖了搖頭,“沒有看到其他人?一個女子?”
“沒有。”
“這就怪了?!笨嗖粦浰坪鯇@個結(jié)果很不滿意。
湯單自己也不滿意。還有些惶恐。如果照這樣下去,對苦不憶很無用的話……會是什么后果?
看了一眼苦不憶。而苦不憶也在看著他。是一種不加掩飾的不信任目光。
但這種不信任,似乎不是對湯單的能力。而是覺得湯單有所隱藏。
這反而讓湯單稍稍心安。
這樣也好。這會讓她覺得,一度程度上的主動性,還是掌握在他的手里。當然,這種情況是不能維持很久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累了吧?!笨嗖粦浭栈啬抗狻?p> “嗯。”湯單有意抹了抹腦門上滲出的汗水。
苦不憶默默卷起地圖。倒也知道,動用異能是很耗費心力的。
想說那幾句詩剛才沒有誦全。尤其那句“晨起尤紅妝,點絳落英臺”。
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
……
“先生哥哥,你怎么了?”小土兒終于把目光從車外收回來。看著湯單。
“我沒什么啊。”
“你看苦……姐姐。好漂亮?!?p> 湯單隨小土兒從往窗外看車外看了一眼。
苦不憶上身是一件月白色裙袖緊身衣,下身扎燈籠褲,腳蹬輕便步云鞋。負劍騎著她的白馬,跟隨在馬車一側(cè)。她這一身,是大成國民間武館女學員們常見的行頭。
只是那匹馬,長腿細腰,比見到的馬高出半個馬頭。一路遇到的人,都要扭頭看上半天。
百分百的回頭率??慈?,也看馬。
柳眉星眼,桃顏……絳唇。看來晨起后是稍稍做了點綴的了。身材是絕對沒得說。長劍駿馬,如此俊美的姑娘,用颯爽英姿完全不足以形容啊。
這么年輕,比自己還小兩三歲的樣子吧。就已經(jīng)是大成國正四品的正“廳級”廳官了。這在前世,幾乎是不可能。
由此可見,這是一個不怎么講“資歷”,而重在能力的朝代。
心情一陣起伏。
上一世穿越小說非常盛行,強烈的“代入感”無不令人張開“YY”的翅膀翱翔。
必須長出一雙真正的翅膀。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記憶是可以喚醒的。換句話,意志力可以更充分的調(diào)動潛能。
湯單閉上眼睛,開始“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