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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后28回

九十回:散高唐湘云望落霞 定風(fēng)波探春出滄海(三)

紅樓夢后28回 銅陵笑笑生 2416 2022-05-07 07:47:00

  卻說寶玉從林妹妹之言,在家專等這二日過去。癡癡呆呆,鎮(zhèn)日對著那金麒麟相看兩不厭。襲人來去走了兩趟,他也不知。麝月既知襲人之意,也怕觸犯他的癡病,因笑道:“二爺昨兒制的胭脂膏子,澄了一晚上了,也可收納入盒了?!?p>  秋紋聽了道:“沁芳閘那邊,又有幾樹桃花開了。收了這茬,正好擷了那里桃花來研了淘澄。盡可著多制些,才夠送的。林姑娘寶姑娘,還有三姑娘,都不用說。去年香菱見著喜歡,卻送完了,還是四姑娘把他的送了香菱岫煙兩個?!?p>  寶玉霍然站起,“這話提醒的是極。一樣花開有一樣的時氣,錯過節(jié)氣,后悔也得等一年!”說了,收好麒麟出門。架上鸚哥見了,咋咋水,誦出兩句:“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

  襲人在內(nèi)笑道:“聽這口聲,就知是林姑娘的鸚鵡。”寶玉在外告訴:“可不是呢,正是林妹妹的鸚鵡。咱們鸚鵡不會這一首?!闭f呢,那鸚鵡振翅飛起,在寶玉面前轉(zhuǎn)了一圈,朝前飛去。襲人瞧著笑道:“林姑娘伶俐,這雀兒也伶俐,像是前頭給爺帶路似的!”

  寶玉笑下臺磯,隨他走去。走沒兩步,卻聽檐下鸚哥道:“東風(fēng)有意揭簾櫳,花欲窺人簾不卷。”寶玉回頭笑說道:“他偏愛說《葬花吟》,你偏愛說《桃花行》?!闭f時,這鸚鵡見方才鸚鵡飛轉(zhuǎn)來,“忒”的一聲,和他一齊飛去了。

  鸚鵡雙棲雙飛,寶玉隨他們走來瀟湘館,笑指紫鵑看這一對鸚鵡。紫鵑也好笑,“什么人,養(yǎng)什么雀兒!二爺和我們姑娘常來常往,兩處的雀兒也學(xué)會了,也常來常往起來!”寶玉樂不可支,因道:“三妹妹的鸚鵡也和咱們兩處鸚鵡來往,那才好呢!”

  雪雁聽見這話,問紫鵑:“三姑娘也養(yǎng)了鸚鵡么,我在他們院里怎么從未見過?”紫鵑眨眼睛,悄向?qū)氂衽靸?,雪雁見了便不出聲,只聽紫鵑小聲道:“老太太那里的,原是鴛鴦喂養(yǎng),三姑娘向琥珀討來養(yǎng)活?!?p>  黛玉手持錦囊,不知何時出來的,只見他倚在門上問寶玉:“你這是進來呢,還是一道兒去收地上落的花?”寶玉含笑而待,等了黛玉下來,二人便向沁芳閘去。

  紫鵑出門目送了,回館時,看見玉釧在那里扶王夫人過橋,周瑞家的在前牽引,心下疑惑:“太太這會子做什么來?”眼瞅著他三人過了沁芳橋,折向秋爽齋去了。

  王夫人落座便命玉釧出去,周瑞家的跟著待書也出去了。王夫人道:“才要請你出去拜見母親,南安太妃攔我,說明兒就過王府去住,今兒不必勞累小姐。太妃專來下旨,認(rèn)你做義女,明兒派人來接。接的這樣急,我送了太妃登輿,衣裳也不及換,就來瞧你——你好預(yù)備,免得明兒手忙腳亂,錯了朝廷的體統(tǒng),王家的禮法?!?p>  寶黛二人收了一香囊花瓣,回怡紅院分揀。襲人麝月都來湊手,寶玉笑道:“你們不慣做這個,盡管帶了林姑娘吃茶去,坐會子再來,我就分出來了?!币u人笑嗔:“我們冷眼瞧了這幾年,是個傻子也看會了!我問你,是按淺紅砂紅深紅三色挑揀不是?”麝月笑笑的聽了,道:“再有,就是顏色須得均勻,笑破臉的不要。”黛玉道:“笑破臉的,我們都葬在花冢了。”

  四人揀畢,拿白玉金剛杵搗了過細(xì)紗,分別擰出三色汁來,瀝在玻璃缸里,剪入玫瑰花樣的蠶絲棉去浸泡。襲人麝月收進花剪研缽等物,把那瑪瑙碟子放進集錦槅子上的碟槽,打了水來。

  黛玉洗了手,接了麝月的巾帕去。寶玉走來,一面洗,一面笑看胭脂架,道:“這指甲蓋厚的胭脂膏,一夜過來,就好使了。收在盒里,竟不用使用外頭買的了。”

  黛玉問:“敢情你是圖省錢,抓我替你打短工?”寶玉笑道:“妹妹的工夫比金子還貴,心意更是無價寶,若無妹妹這些工夫心意,去年今年的胭脂也不能這樣好?!倍苏f笑著,一前一后走出去,略無告辭遠(yuǎn)送之語。

  寶玉送至瀟湘館方回。次日早起,向懷里放胭脂時,觸及麒麟,換一邊懷里放好,帶上《漱玉詞》出門,去見云妹妹。卻見探春迎面走來道:“二哥哥留步,進去試試我做的鞋。搶著上的,不知跟不跟腳?!?p>  探春從怡紅院辭出,待書跟他來至東小院。晨風(fēng)習(xí)習(xí),吹的梨花勝雪,落在他二人身上。扶頭走出來,彼此撲了,送進鞋來。

  趙姨娘接去,只聽探春道:“環(huán)兄弟這雙,是和二哥哥一個樣子裁的,好不好,能著穿罷,留個念想。”趙姨娘淚眼婆娑,哽咽道:“我十月懷胎,把你養(yǎng)了這么大,說是別人的就是別人的!叫娘日后那里再找女兒去?”

  探春陪淚,趙姨娘哭罵:“想女兒,不曉得自家生養(yǎng)?不舍得親生的,把我女兒送到天邊海外,叫我怎么舍得我的兒!”罵畢,一頭撲在探春懷內(nèi),娘兒抱頭痛哭。

  一時,探春提帕沾了眼,折疊了替他娘拭淚,道:“國家體制,母親不必傷悲。古有木蘭替父從軍,我原恨身非男子,出不得門,做不得一番事業(yè)。娘親日后自加珍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趙姨娘爭辯:“這些年,誰把我當(dāng)過人?你都親眼見過的。你在這里,尚且如此,等你不在了,還不知怎么踩我呢!”

  探春嘆道:“我這一去,放心不下的,首一位就是娘。環(huán)兄弟好不好,有老爺太太,還有哥哥們,娘是屋里人,性子未免急些,聽不得忠言,所以小人屢屢挑撥。有我在,他們尚不敢十分放肆,女兒給娘磕頭,求娘遠(yuǎn)小人,安分從時,無事多往太太處走動,陪著太太吃齋念佛,或者也學(xué)周姨娘修花種草?!笨牧祟^起來,出往賈環(huán)屋里。

  賈環(huán)伙同賈琮,天香樓下較射去了。案頭尺幅空懸,探春知是自己手書,強笑道:“我看字里意思好,書了自勉。環(huán)兄弟不嫌棄,掛在這里,我姐弟二人共勉罷。母親閑中無事,也可命環(huán)兄弟解給娘聽——”趙姨娘道:“你兄弟解了,我也聽了,盡是好處讓著人的意思。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得了好處起刁風(fēng)的,我讓他做什么,讓他蹬鼻子上臉么?”

  探春苦心難諫母,寶玉裝歡來探妹。棲霞閣上,斜暉脈脈,沁云溪內(nèi),逝水悠悠,湘云展望東天之云,心采朝霞以為香,心祭那心田里埋的衣冠冢,如泣如慕,曰:“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寶玉方止住身邊葵官,眼見翠縷在前頭張口欲言,忙擺手止住。靜聽了易安居士這一闕《聲聲慢》,哽咽不能自持,佇在那里悵望。湘云驀然回首,淚眼朦朧,恍惚看見夫婿來歸,呼一聲“若蘭”,飛身撲在寶玉身上。埋頭抽噎一回,舉頭端詳,只見寶玉泣道:“云妹妹——”說時復(fù)把湘云攬入懷中。湘云哭出“二哥哥”三字,哽咽也是不能成句。

  寶玉以石為臺,依序放上胭脂、麒麟并《漱玉詞》三樣,揖拜了,祭曰:“怡紅院濁玉遙告衛(wèi)兄英靈于衛(wèi)府棲霞閣之煙雨橋,天人共感,魂魄交通,憑水臨風(fēng)而寄肺腑之辭曰:

  蘭兄未棄鄙陋,相契有年,誓同日月。一旦舍身成仁,先吾妹而去,塵緣斷絕,吾揣云妹之心而祝曰:天地若無情,萬物不得生,情到癡切處,生死亦可通。先兄雄魄多情,英魂有感,雖陰陽間隔,然夢寐可通,時常來望候云妹妹——夢中相會,也可慰情癡之悲切。如此,則兄含笑于九泉,而濁玉亦可茍活于人世矣?!?p>  湘云潸然陪祭畢,奉還胭脂,“我這心里放不下,也再用不上的?!睂氂竦溃骸懊梅蛟谌眨娮R遠(yuǎn)非俗流,鐘情但在吾妹。我借他在天之心送妹妹這個,是望妹妹盡哀之后,釋懷而揣先兄若蘭拳拳愛汝之心——”

  湘云嘆道:“他的心,你的心,我何嘗不知,只怕做不來。昨日降旨褒恤,頒賜‘精忠報國’‘萱堂日永’二匾,高懸嘉萱堂。先夫奉孝入忠,死得其所,高堂尚有老母,留得殘生盡孝道,妹生趣在此?!?p>  說了,都隨翠縷上閣間坐來。兄妹二人,言傳心會,不知日上中天。下午復(fù)來坐了半日,憨憨恝恝,寄慧于憨,寄情于恝,憨者慧之極也,恝者情之至也。

  寶玉身披落霞回程,心擬云妹妹雙眸采霞光、一心念若蘭的情狀。回園便見鸚鵡飛來,隨他來至秋爽齋,看見人去書空,寶玉懵然尋問:“三妹妹的書呢,誰都借去了?”

  彩兒坐在門檻上發(fā)悶,聽見了,慌忙起身道:“帶去王府了,明兒還要帶往海外的真真國去?!睂氂翊羟撇蕛阂换兀θ幌肫鹨粯洞笫?,抽腳就跑。

  入室騰出襲人的宣窯瓷盒,以及麝月的洋漆團盒,兩兩裝滿胭脂。襲人從旁問:“可是送三姑娘?”寶玉點頭,“來不及買去,回頭買了還你們?!币u人道:“我們的不是好的,能到三姑娘眼前,是我們的造化。不必操心這個,我聽說什么‘以魚’不如什么‘以魚’——’”

  寶玉喜的把后鹵門一拍,“一字千金!我怎就沒想起這‘漁’字呢?”自責(zé)了,案頭寫出一個胭脂方,封在盒內(nèi),拿茜紗罩了盒子。換下遍體純素,著吉服親送王府去。

  欲知端的,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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