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愧是同門師兄弟
高鑒聽到二人都話中有話。抬眼看了看高幸,見他面貌如水,氣定神閑,倒也安了心。
借了個準備法事的理由,先出門去了,走時還輕輕拍了拍高幸肩膀,但依舊留望塵在旁邊伺候。
那薛常音,聽高幸這話里似有所指,也打起了精神。
“薛某凡夫俗子,倒是有些閑趣。寺主乃大德在即的高僧,竟也這般灑脫?”
“隨緣罷了,世間種種又何必執(zhí)著?居士此來,也不知是為了食,還是色呀?”
薛常音那一直盤在黑玉上的手指,微微僵了一下。見這和尚竟然反問了起來。
冷冷一哼,
“都為!”
隨后又道:
“薛某聽說,高寺主多日辭客,卻獨見了那女子兩次。想必是故交舊識吧?”
“出家人不打誑語,只見過這兩次。”
“哦~薛某倒是愿聞其詳?”
“那女施主,是個求畫的。高幸推脫不過,隨手畫只個蛤蟆與她?!?p> “這么巧?”
“這么巧?!?p> 他二人目光相對,薛衙內(nèi)的目光猶如錐子,直直的刺了過來。
高幸也是寸步不讓,倒還頗有幾分氣場。
薛衙內(nèi)又道:
“高寺主知佛知法,未必知人之心。
那女妖精……
不是,那女子心機叵測,又有通匪之嫌。薛某怕高寺主一失足,毀了畢生修行!”
女妖精?
高幸一聽這三個字,立馬斷定眼前這也是同道中人。
心中暗喜,有了些主意。
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知怎么的?
竟出了幾分惺惺相惜。
“唉~貧僧也勸他回頭是岸,只可惜那女施主至今仍是執(zhí)迷不悟。”
抿了口茶水,撫額搖頭,
“想不通啊,想不通……”
薛常音道:
“想不通何事?”
高幸抬起頭來,竟然用欣賞的目光看了看他。
“公子名門之后,又是玉樹臨風,氣宇軒昂。
本是天作地設,才子佳人。
怎料她竟與草賊為伍,猶如棄明珠,而拾殘貝。
哎~可惜!可嘆!”
那薛衙內(nèi),目光驚詫,眼神忽然朦朧中透著一絲憧憬。
低聲柔語相問:
“她…她可曾提起過我?”
提起個屁呀!
小爺我都不知道怎么編呢。
只淡淡的說:
“未曾談及名諱,但今日看,公子氣度非凡,料想也應該無差?!?p> “啊,她是如何說我?”
“哎~小僧說不得那俗家男女相思情事。只覺她神魂不寧,心中應是左右為難吧?!?p> 那薛常音動容:
“法師她可曾說是如何為難?”
只見高幸突然變了張臉,神情嚴肅的看著他:
“薛公子,小僧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薛常音一愣:
“請法師指教。”
“薛公子是官,那女子是匪。公子良珠美玉,前程似錦。莫要一失足,毀了大好功名!”
隨即雙手合十,閉目不語。
“哎——”
那薛常音往椅背上一靠,長長嘆了一聲,竟好似個泄了氣的皮囊,全無剛才那般精銳。
“法師指點得對?!?p> 高幸暗爽:
怕我失足?
小爺我上輩子,走路都是穿著洗腳盆的!
“薛公子,那女子在這寺里,寺外兩日,想必定是圖謀不軌。公子不可大意?!?p> “這個放心,薛某心中有數(shù)。”
“那少年郎,每次都扮著個尋常農(nóng)夫模樣,想必他二人藏身之處,應該也在這皇藏山方圓之內(nèi)?!?p> “但這皇藏山,周邊七里,三十余村。逐一去查,必然打草驚蛇,定然徒勞?!?p> “薛相公節(jié)度徐州,不足百里。為何不調(diào)兵前來,圍山檢草,他們定然插翅難飛。”
“寺主有所不知,自乾符以來,感化軍屢被削弱,蕭縣已成了宋州屬地,歸宣武軍節(jié)度。
但如今,坐鎮(zhèn)汴州的宣武軍節(jié)度使王鐸也是號令不得。
圣人剛敕封的諸道行營招討使宋威,大軍坐鎮(zhèn)宋州。把那宋州刺史張蕤,擠兌的跟個丫鬟一般。
家父幾番交涉,都得不到個準信。我這人手,還都不是面上的?!?p> 高幸聽他這么說,心里便明白過來。
原來你爹在這邊不好使?。?p> 那你就更不好使了唄!
那既然不好使,現(xiàn)在就是求著我們辦事……
瞬間腰板就直溜了起來。
端起茶盞,大大咧咧的就喝上了一口。
干咳了幾聲:
“咳,咳咳。
哎呀~那這女子可就難尋了。”
薛常音看他說話這腔調(diào)微有變化。頓覺這和尚好像有點東西。
便誠懇問道:
“賊寇橫行,對寶剎亦是不利,不知寺主可有破賊的法子。”
高幸拿捏了一會:
“小僧倒還真有個法子?!?p> 薛常音更多了三分恭敬,
“還請寺主指教?”
“若是不好尋她,那就想個法子,讓她出來。既然她對咱這精舍這么上心,若是寺里寺外的出了些風吹草動,怕總是要過來看看的吧!”
薛常音眼中一亮。
“寺主大才,當真高見!薛某厚顏,再問上一問,倒是有何風吹草動,能引她出來。”
高幸眼中也是一亮,突然間想起,曾有兩位名士在一起論計,好生談吐撒然,意氣風發(fā),風云為之色變。
然后他二人成了千古有名的知己,為世人傳頌。
此時此刻,就好似彼時彼刻。
何不依葫蘆畫瓢,附那古人豪情!
連忙提起聲來:
“薛公子其實心中早有千秋,只是有心考教小僧。”
“不敢,不敢?!毖ΤR粜Υ?。
高幸也哈哈一笑:
“既然你我心中都有一策,可否同寫于手上,看我二人是否心有靈犀!”
“好!”
這薛公子也來了豪情。
高幸大手一揮,
“望塵,筆墨伺候!”
眨眼間,一只沾了墨的上好狼毫,遞在了手上。
我擦,這么快的嗎?
回眼看去后面的筆墨紙硯早已經(jīng)備好了。
這忘塵,辦事好生周全?。?p> 也未及細想,抬手在左掌心上寫了一個字。
那薛常音同樣也寫了一個字。
兩人移近坐榻,各出掌中之字,互相觀看,皆大笑。原來高幸掌中,乃一“煙”字;常音掌中,亦一“煙”字。
常音曰:“既我兩人所見相同,更無疑矣?!?p> 高幸道:“可在山門前多燃碎木茅草,加干糞起煙。無甚關鍵所在,也燒之一二,亦好不似全偽。
今日萬里無云,若煙起,十里可見。
那女妖精……不,那女匪若以為道場失火,自會前來打探。我等暗中埋伏,蔽而擒之。
到底何方神圣?
小僧定要知她深淺!”
薛常音一拍合歡扇,
“寺主豪邁,相見恨晚!
事不宜遲,還請寺主與薛某速去操持布置?!?p> 高幸卻道:
“此事還當與我?guī)熜稚套h為妙,高幸不敢越俎代庖?!?p> “理應如此?!?p> “望塵,師叔剛才說的話你可記得清楚?!?p> 望塵白了他一眼:
“都清楚了?!?p> “好,那你速去報與維那!”
望塵一遛煙兒的走了。
高幸抿著那半盞茶。
師兄啊,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我這邊的活感覺都差不多了,就看你能不能懂我了。
只是片刻的功夫,望塵一溜煙的又跑了回來。
“維那說了。責十五個護寺武僧聽高幸寺主調(diào)遣。北司庫已開始準備柴草木料。廄房知事帶著幾個青人在拉干的馬糞。還有知事望一已經(jīng)在山門前候著了!”
薛常青連忙起身合十,與高幸,望塵都作了個禮:
“有勞維那師,有勞高幸寺主。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忽見那高幸此時到坐得安穩(wěn),竟品起茶來。
這望塵小和尚,說話倒是吞吞吐吐了起來。
“我?guī)煾刚f……”
薛常音道:“維那師還有何指教,但說無妨,薛某理當從命?!?p> “我?guī)煾刚f,這么一番折騰,事后還得加工趕料,這個……還要在雇些工匠。
小寺,小寺此時拮據(jù),那個,那個還望薛公子能布施一些?!?p> “這個自然,總不能空麻煩諸位法師一場。不知高鑒維那覺得多少合適?”
“二十萬錢?!?p> 高幸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薛常音額頭驟然青筋驟起,眼冒綠光,嘴唇一顫一顫的,顯然是在暗罵不止。
但看著望塵楚楚可憐的樣子,即便是個男孩,也是十分可愛。這般模樣,憑誰倒也不好發(fā)作。
不過那高幸倒是個例外,指著望塵的鼻子,就罵了起來:
“怎能這般獅子開口?薛公子又不是外人,十九萬八,一文也不能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