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祭祖的時候,賈瑜還是個混跡人群中的小透明,現(xiàn)如今已是解元,是自東府敬老爺后第二個取得舉人以上功名的,所以對于他頂替族長獻爵一事,賈代儒幾個族老都沒有什么異議,也不敢有什么異議,老太太和西府的政老爺都拍了板,他們這些旁支還能說什么。
賈家在京八房數(shù)百族人,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學語稚子,不論男女老幼,只要是還能動的,基本上都來了,按照遠近輩分排列著,一直到寧國府的西側(cè)耳門。
祭完祖后,賈瑞、賈璜、賈珩、賈琛幾個同輩的、賈菖、賈菱、賈芹、賈萍等幾個晚一輩的紛紛走上前來討好賈瑜,聽著這些蠅營狗茍之輩源源不斷的從嘴里迸出來討好贊美的話,賈瑜只是淡淡的應承幾句,拒絕了他們想請自己吃飯的想法,轉(zhuǎn)身回去了。
看著賈瑜離去的背影,賈珩往地上啐了一口,罵道:“神氣什么呀,不就考中個解元嗎?又不是做了大學士,我呸!”
賈芹笑道:“珩大叔,人家馬上是要考狀元的,您這樣說他,他要是知道了,記在心里,早晚必來尋您的不是。”
賈珩眼珠子一轉(zhuǎn),笑:“那我就說他兩句好話,我祝他年年落榜,次次不中?!?p> 賈瑞湊趣道:“大哥的嘴跟開過光的一樣,你這么一祝福,那小子絕對過不了,下次看到我們還不像個娘們一樣哭哭啼啼的?”
其他幾個人哈哈笑了起來,你一句我一句的拿賈瑜以往的事開起了玩笑。
這時賈代儒拄著拐杖,在下人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走了過來,低聲罵道:“還不給我回去讀書!都二十好幾了,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到處扯臊,要是讓西府的政老爺知道了,有你的好!”
幾人閉上嘴巴,悻悻的散了。
賈瑜回到家,給父母的靈位上了幾柱香,磕了三個頭,接著又把站在門口侍候的晴雯叫了進來,讓她也給自己父母的靈位上香磕頭。
晴雯有些惶恐,不敢僭越,又見賈瑜堅持,只好跪下來恭恭敬敬的照做了。
明天就是新年了,賈瑜先去夢坡齋給賈政拜了年,賈政沒什么好賞他的,他知道賈瑜對他收藏的那些孤本真跡沒有興趣,上次他中解元時王家舅老爺送他的孤本他都轉(zhuǎn)贈給自己了,給金銀又怕玷污了他如玉的品性,思來想去,只能給提點了他幾句,說了幾句贊美的話,賈瑜都恭領(lǐng)了。
隨后賈瑜又去給賈母拜年,走在前往榮禧堂的畫廊里,賈瑜回想起去年這個時候,自己初來乍到,雖得了賈母的一些賞銀,卻連拜見她的資格都沒有。
時過境遷,一年后自己以解元的功名在這榮國府里站穩(wěn)了腳跟,也有了些許的話語權(quán),別的不說,他現(xiàn)在隨機找個下人讓他(她)去給自己辦點事,保管那下人不敢敷衍。
榮禧堂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們都在,見賈瑜進來,大家齊刷刷的看向他。
賈瑜躬身一禮,道:“瑜,給老太太拜年了,祝老太太德勤益壽,心闊延年。”
賈母笑道:“有心了,我也沒什么什么賞你的,鴛鴦,取金五十兩,給他買幾套書去。”
這五十兩金子放在后世差不多值九十萬,榮國府還是有錢,賈母出手闊綽,隨隨便便就賞了這么多的金子。
賈瑜恭領(lǐng)了,又對王夫人和薛姨媽道:“瑜,也給二太太和薛家姨媽拜年了?!?p> 王夫人對身后的金釧兒道:“去取十兩金子來?!?p> 不管她喜不喜歡賈瑜,這種時候在賈母和別人面前,長輩的責任還是要盡起來的,不然賈政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
薛姨媽見賈母看了過來,連忙對身后的同喜道:“也去取十兩金子來?!?p> 在大梁,這個“太太”可不是隨便能用的。
它更多是對官宦人家夫人的一種稱呼,輩分和誥命最高的賈母,大家對她的稱呼是“老太太”,第二代的邢夫人和王夫人,稱為“太太”,第三代的尤氏、李紈和王熙鳳,則被稱為“奶奶”。
同樣,史家也是官宦之家,史湘云提起自家嬸子時,稱呼的也是“太太”。
而薛家從薛蟠的父親開始,就是一介白衣了,不能使用“太太”這個正式的,帶著官味的稱呼,說到底還是因為不夠資格。
賈寶玉、探春、賈環(huán)等人稱呼王夫人為“太太”,賈璉、迎春、賈琮同樣稱呼邢夫人為“太太”,而薛蟠和薛寶釵稱呼薛姨媽只能是“媽”,尤二姐、尤三姐稱呼尤老娘時同樣如此。
賈家人稱呼薛姨媽,可以是“姨太太”,這是從賈家這個官宦人家的角度上出發(fā)的,稱呼尤老娘可以是“親家太太”,但是薛寶釵、薛蟠和尤氏姐妹,卻沒有資格自己這樣稱呼自己的母親。
薛家的奴仆下人們,稱呼薛姨媽的時候,只能是“奶奶”,而絕對不能使用“太太”這兩個字。
即便后來薛姨媽娶了兒媳婦,自己成了婆婆,也沒有資格成為“太太”,只能和兒媳婦夏金桂一樣,繼續(xù)被稱為“奶奶”。
原著中第八十回,薛蟠早就和夏金桂成了親,薛姨媽也早就成了婆婆,但是,當香菱和夏金桂說話的時候,對夏金桂和薛姨媽的稱呼,都是“奶奶”。
從這幾個稱呼,就可以很容易區(qū)分出來賈府中這些貴族夫人之間的輩分。
禮雖然是這個禮,但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逾越,只要不拿到明面上來稱呼,大家也都不會太在意這些。
見賈瑜推辭不受,王夫人只得撤了賞,薛姨媽同樣如此。
接著賈瑜又給李紈和王熙鳳拜了年,雖然是同輩,但她們二人年齡畢竟長于自己。
李紈連忙福了福禮,口稱不敢當叔叔的拜,王熙鳳則笑道:“你也忒見外了,都是自家兄弟,你又是他嫂子,如何當不得?別說他現(xiàn)在是個解元,即便是他以后做了宰相,見到我們這兩個做嫂子的,不還是要先問好?”
眾人紛紛笑了起來,賈瑜亦笑道:“二嫂子說的在理,尊卑可以不必太在意,但長幼決不能亂?!?p> 賈瑜隨后又按年齡大小,從迎春至小惜春,各拜了年,賈瑜行拱手禮,她們則是福身禮。
寧國府,從綠堂。
在床上和尤二姐行房的賈珍正樂著呢,突然感覺一陣心絞痛,栽倒在床上,臉色蒼白的說不出來話來。
尤二姐花容失色,手忙腳亂的穿好衣服,然后往門口喊了幾聲,賈珍那幾個貼身小廝跑了進來,見老爺躺在床上捂著胸口直喘粗氣,連忙沖出去叫人。
賈蓉此時正在尤氏院里和尤氏行茍且之事,聽見外面有人喊:“奶奶,快去看看罷,老爺出事了!”
尤氏一如尤二姐那樣,連忙爬起來穿衣服,賈蓉心中狂喜,面上卻做焦急狀,讓在旁邊侍候的銀碟兒去把那個下人支開,自己穿好衣服整理一下凌亂的頭發(fā)就哭哭噎噎的往叢綠堂跑。
從綠堂門口擠滿了下人,見賈蓉跌跌撞撞的跑過來,眾人連忙讓出一條路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賈蓉被門檻拌倒,摔了個狗啃屎,額頭頓時紅腫起來,顧不上疼痛,搶進屋內(nèi),見賈珍一動不動的躺在尤二姐的懷里,頓時號啕大哭起來。
賈蓉一邊哭嚎著,一邊往尤二姐雪白高聳的胸口直瞟,尤二姐嚶嚶的哭著,對賈蓉能吃了她的眼神渾然不覺。
尤氏雖然著急,但怕被別人看出破綻,褪去三品誥命的妝容和服飾,補了淡妝,換了件普通的衣服才趕來。
賈珍在尤二姐懷里掙扎著,惡狠狠的盯著賈蓉,怒罵道:“必是你在三益丹了下了毒,你要謀殺親爹!你這個千刀萬剮的畜牲!”
賈蓉以頭搶地,沒幾下就磕出了血,哭嚎道:“兒子豈敢,兒子豈敢,這三益丹兒子也在吃??!”
之前進貢給賈珍的那批三益丹,賈蓉隔三差五也吃過十來顆,不過不是像賈珍這樣天天吃罷了,之所以這么做是怕會引起別人的警覺和猜忌,那老道也說了,偶爾吃一些無妨。
賈珍指著下人,顫抖著道:“去把薔兒帶過來!”
賈蓉大驚失色,爬過來哭求道:“老爺,我才是您的親生兒子?。 ?p> 賈珍用盡全身的力氣,一腳踹在賈蓉的身上,賈蓉滾出去一圈,爬起來繼續(xù)哭求。
這時尤氏也進來了,哭叫著去揪打尤二姐,嘴里罵道:“好你個小娼婦,老爺變成這樣全是你的錯,老爺在養(yǎng)病你還勾引他做這種沒臉沒皮的事,老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尤二姐既不反抗,也不躲避,任由尤氏的巴掌劈頭蓋臉的落在自己的頭上和臉上,挨了幾下后,她原本雪白細膩的臉就紅腫了起來,把賈蓉看的很是心疼。
寧國府里已是一片兵荒馬亂,得知消息的尤老娘帶著尤三姐也來了,兩人進門后,尤老娘直接去關(guān)心賈珍,看都不看一眼還在挨巴掌的尤二姐。
尤三姐氣不過,一把推開尤氏,尤氏大怒,指著尤三姐一起罵了起來。
賈蓉還在以頭搶地,哭嚎著賭咒發(fā)誓,就差拿起劍自刎以示清白了。
賈珍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一雙血紅的眼珠子惡狠狠的盯著賈蓉,其面部之猙獰,讓眾人盡皆駭然,這時外面的下人喊了一聲“小薔大爺來了!”
賈薔的表現(xiàn)比賈蓉更夸張,剛進門就癱軟在地,用膝蓋當腳,手腳并用往前爬著,只是準備的不充分,只見干嚎,不見眼淚。
賈珍指著賈蓉道:“這廝下毒害我,我若是死了,你萬不可放過他,去找宗人府的劉少卿,讓他廢了這個孽畜!”
賈蓉大哭不止,連連喊著冤枉,心里大急,以他對自己老子的了解,他既然敢說出這種話,想必不是來嚇唬他的,若是自己真的被廢,豈不是偷雞不成反而蝕把米?
說的好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呢。
?。ㄒ徽麓娓宥紱]有了,下午有事,今天就兩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