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重振旗鼓
1.猛男崔延伯
西北戰(zhàn)場,黑水(涇河支流,陜西西安市周至縣境)河畔,蕭寶寅、崔延伯的五萬大軍和莫折天生的勝利之師隔河相對。莫折天生才攻占了岐州,只要打敗蕭寶寅的援軍,就可以劍指長安,這一戰(zhàn)關(guān)系著長安的存亡、北魏西大門的安危。
中軍帳中,蕭寶寅問計崔延伯:“崔公,我軍剛到戰(zhàn)場,而敵軍以逸待勞,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是呀,崔公,您是常勝將軍了,必有妙計?!蔽禾m根眼中充滿了期待。
崔延伯摸了摸自己的胡須,發(fā)出了爽朗的笑聲:“大都督請放心,我現(xiàn)在就親自去試探敵情,倒要看看這幫賊寇有何本事?!贝扪硬浅隽嗣挠矟h,不論在南齊還是在北魏,都是以不怕死著稱,這次出征,他被一致推舉為蕭寶寅的副手,眾望所歸。
崔延伯來到大軍面前,高聲喊道:“有不怕死的男人沒有?”“有!”士兵們一聽崔延伯的激將法,個個精神抖擻起來。
崔延伯從中選取了三千敢死隊,對他們說:“今天,老夫?qū)ьI(lǐng)你們?nèi)ゾ毦毮懽?,有沒有信心?”
“有!”
崔延伯滿意地點了點頭,轉(zhuǎn)過身對蕭寶寅說:“大都督,您就帶著主力留在這里壯我聲威,我將讓這些造反的家伙見識見識我的厲害?!笔拰氁恢来扪硬墒裁矗M管一臉疑惑,他還是同意了。
在后方大軍的吶喊聲中,崔延伯帶著三千人渡過黑水,起義軍軍營里議論紛紛,不知道這魏軍是要發(fā)動總攻還是干嘛。莫折天生此刻也拿不定主意,因為崔延伯的操作讓他摸不著頭腦,他托著下巴,自言自語道:“這老家伙怎么帶著三千人就過河了?”
不一會兒這三千人來到了義軍的萬人大帳外,崔延伯騎在馬頭大聲說:“來吧,勇士們,操練起來!”三千敢死隊掄起大刀長矛,在烈烈炎日下一邊喊著號子,一邊演練。崔延伯可不只是來炫耀武力的,他暗中觀察著起義軍的各項部署。
莫折天生才反應(yīng)過來,他感覺自己智商受到了侮辱,他對帳中軍官怒喝道:“這簡直是奇恥大辱,來呀,全軍集合,立馬給我進(jìn)攻魏軍!”
看到義軍被激怒,崔延伯示意大家停下,然后有條不紊地朝著黑水東岸走去,沒有一人亂了陣腳。
莫折天生指揮著十倍的軍隊快速接近魏軍,崔延伯與十幾個肌肉男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將長矛插在地上,崔延伯扯著嗓子:“我是博陵崔延伯,不怕死的就沖過來!”
崔延伯連續(xù)喊了三聲,眼睛都快蹦了出來。按照預(yù)先的安排,此時蕭寶寅吩咐下去,所有將士齊聲吶喊:“英勇無敵崔將軍!”莫折天生的大軍被這氣勢給震住了,以為蕭寶寅要下令總攻。
莫折天生正在猶豫的時候,崔延伯看那三千人已經(jīng)安全渡河,自己才優(yōu)哉游哉地渡過黑水。
莫折天生看自己這邊士氣全無,便吩咐大家退回營中。蕭寶寅看到這一幕,不禁對身邊的魏蘭根激動地說:“崔公英勇,我看關(guān)羽、張飛也不過如此而已。今年必能討平叛軍!”
崔延伯拍馬飛馳到中軍帳下,還沒等蕭寶寅開口,崔延伯的話就傾瀉而出:“叛軍不是我的對手,明天,大都督看我明天破敵!”蕭寶寅叫來手下,要給崔延伯敬酒。
崔延伯連忙擺手:“明日破賊之后再喝酒慶功不遲,今晚讓士兵們吃飽休息好才是關(guān)鍵?!笔拰氁闹杏科鹆藢Υ扪硬臒o限敬意,他堅信明日一戰(zhàn)必定大勝。
525年正月初八,崔延伯早早就全副武裝在帳中閉幕眼神,等副官來報告軍隊已經(jīng)集結(jié)完畢后,他不緊不慢睜開了眼睛:“滅賊就在今日?!?p> 崔延伯身先士卒,帶著部隊朝著莫折天生沖去,蕭寶寅留下少部分人看守大營,也隨后上了戰(zhàn)場。義軍這邊聽到了魏軍的進(jìn)攻號角,莫折天生也召集了人馬準(zhǔn)備和魏軍決戰(zhàn),他覺得自己更有勝算,畢竟自己有十多萬人馬。
狹路相逢勇者勝,沒有什么計謀可言,在這開闊的戰(zhàn)場上,打的只是勇氣。
最終,莫折天生的十余萬部眾被俘虜或斬殺,輜重被丟棄得漫山遍野,魏軍第一次迎來這重大勝利,蕭寶寅和崔延伯完全無法約束部隊,大家都忙著去爭搶財物。將士們因大肆搶掠而逗留不進(jìn),以致使莫折天生堵塞了隴道,于是各路軍隊無法再前進(jìn)了。
莫折天生本來以為自己要死在亂軍之中,沒想到還能撿條命,抓緊時間叫剩下的人馬上了隴山,給革命保留下了一絲火種。岐州等地也重新回歸北魏懷抱。
在給崔延伯舉辦的慶功宴上,蕭寶寅將俘虜來的十位美女賞賜給魏蘭根,魏蘭根義正辭嚴(yán)地對蕭寶寅說:“大都督,這些人也是迫于生計不得已加入了造反軍,如今我們天朝的軍隊得了勝利,正應(yīng)該讓她們回歸故土,怎么能讓她們做奴隸呢?”
魏蘭根的一番話,情真意切,蕭寶寅大為嘆服。他拉著崔延伯、魏蘭根的手說:“有勇冠三軍的崔公,有清正廉明的魏公,咱們何愁不能早日成功?”
崔延伯沒來及說什么感謝的客套話,他的心思一直都在戰(zhàn)場上,他對蕭寶寅分析道:“莫折念生的賊兵如今龜縮進(jìn)了隴山,元?dú)獯髠?,一時半會掀不起大風(fēng)浪,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得北上迎擊胡琛、萬俟丑奴的叛軍?!?p> 蕭寶寅點頭稱是。隨后,蕭寶寅讓魏蘭根留任岐州,帶著大軍北上匯合盧祖遷的部隊,兩支部隊加起來共有士兵十二萬,戰(zhàn)馬八千匹,威震關(guān)隴。
黑水一戰(zhàn),莫折念生損失了十余萬人,他的進(jìn)攻勢頭得到了遏制,既然東下長安不行,那就南下漢中一帶。
二月十七日,休整一個月后,莫折念生派遣都督楊鲊等人去攻打仇池郡(隴南市西和縣、成縣一帶),可南邊有老冤家魏子建!這一次也不例外,莫折念生又?jǐn)×恕?p> 這段時間莫折念生大傷元?dú)?,而他的革命?zhàn)友胡琛卻開始大放異彩。
涇州州城安定(甘肅涇川北),黃河支流涇水繞城而過,蕭寶寅、崔延伯、盧祖遷等人的十二萬大軍駐扎此地,意圖一口氣吃掉胡琛的部隊。
萬俟丑奴奉胡琛之命攻擊涇州,此時他率領(lǐng)大軍駐扎在附近的當(dāng)原城。
“萬俟將軍,這崔延伯可是個人物,他剛擊敗莫折念生兄弟,士氣正旺,怎么辦呢?”宿勤明達(dá)皺著眉,兩眼無光地看著萬俟丑奴。
“不過是一介匹夫罷了,打仗不能全靠蠻力,必須智取?!比f俟丑奴笑了笑,似乎早已成竹在胸。
宿勤明達(dá)眨了眨眼,急切地問:“噢?萬俟將軍可有良策?”
“崔延伯勇猛是他的優(yōu)點,也是他的缺點,咱們正好利用他的高傲和自負(fù),讓他葬身戰(zhàn)場!”
萬俟丑奴低聲向宿勤明達(dá)耳語了幾句,商討具體作戰(zhàn)計劃,聽得宿勤明達(dá)連連點頭。
這幾天,萬俟丑奴連續(xù)派出幾只小分隊,不停沖擊涇州城,還沒等蕭寶寅等人采取行動,這些小分隊就跑了。
蕭寶寅早就看穿了敵軍的把戲,他對崔延伯說:“這是想引誘我們出城作戰(zhàn),真是愚蠢?!?p> 崔延伯搖了搖頭,他從鼻孔里噴出兩道白氣來:“大都督,他們這分明是挑釁我們,咱們有十幾萬大軍,還怕這幫毛賊不成?老夫不才,愿為先鋒,挫其銳氣!”
看到崔延伯這氣勢,蕭寶寅不好打擊他的信心,他想這比肩關(guān)張的勇將征戰(zhàn)多年戰(zhàn)無不勝,自然有其不敗的道理,會不會是自己多慮了?于是答應(yīng)了崔延伯的請求。
崔延伯下令砍伐木頭,制造活動城墻,號稱“排城”,里面有鎖柱,可以放輜重,士兵扛著這排城沖鋒,像一座移動堡壘,攻守兼?zhèn)?。崔延伯叫著大家扛著這一座座排城進(jìn)攻敵軍,這時候突然從敵營來跑來幾百個騎兵,說是來投降的,要上交革命軍的花名冊。
蕭寶寅起了疑心:“這還沒開戰(zhàn),怎么對方開始打退堂鼓了?”
“哈哈哈,鼠輩定是被老夫的排城給嚇破了膽!”崔延伯對此并不意外,他認(rèn)為打仗打的就是勇氣,誰都怕死,提前投降也不是一種壞的選擇。
正在二人討論之際,突然宿勤明達(dá)從東北角帶著人馬呼嘯而來,這幾百個投降的騎兵也操起兵器向魏軍沖鋒。
“大都督快撤,老夫去會會這幫小毛賊?!贝扪硬w身上馬,指揮這些扛著排城的特種兵展開反擊,如猛虎下山,敵軍很快被沖亂陣腳,崔延伯帶著大家朝著敵營沖去。
畢竟是肉體凡胎,很快這些扛著排城的步兵就疲憊不堪,跑不動了,拖了全軍的后腿。
“怎么回事?你們怎么停下來了?”崔延伯怒喝道。
“實在跑不動了,崔將軍?!?p> 這邊崔延伯罵罵咧咧,那邊宿勤明達(dá)指揮軍隊趁虛而入,開始反攻。宿勤明達(dá)帶的全部是輕騎兵,抬著排城的步兵全成了活靶子,結(jié)果可想而知,死傷二萬多人后,崔延伯帶著殘兵回到了涇州。
蕭寶寅看著滿臉通紅的崔延伯,拍著他的背安慰著:“沒事,勝敗兵家常事,崔將軍別往心里去?!?p> 崔延伯不知道說什么好,逃一樣的離開了大帳,他知道只有勝利才能證明自己。崔延伯憋著怒火,命令大家修繕器械,同時優(yōu)中選優(yōu),挑選了一大批肌肉男,他安排大家去敵營七里地開外的地方安營扎寨。
“恥辱!遭受到的恥辱,必須要用敵人的慘敗來償還!”崔延伯對正在忙碌的士兵高聲喊道。
看大家都準(zhǔn)備的差不多了,他下了令:“弟兄們,現(xiàn)在飽餐一頓,吃完了跟我去破敵!”
“老將軍,不用稟報大都督么?”一個兵頭小心翼翼地問著。
崔延伯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都督要的是勝利,而不是事事匯報!你質(zhì)疑老夫的能力?”
兵頭趕緊退了下去,一言不發(fā)。
萬俟丑奴很快就得知了崔延伯的舉動,他充滿疑惑地對宿勤明達(dá)說:“這老東西是記吃不記打呀,怎么剛被我們偷襲就來送死?不要命了?”
宿勤明達(dá)攤了攤手,尷尬地笑了笑。
四月十八日,崔延伯帶領(lǐng)一萬多人,直接向萬俟丑奴的軍營發(fā)起了沖鋒。這次扔下排城的魏軍,個個像脫韁野馬,戰(zhàn)斗力飆升,萬俟丑奴的部隊根本抵擋不住,丟盔棄甲,四散奔逃。
“這才是老夫的部隊,這才是我應(yīng)有的勝利!”崔延伯騎在馬上,對這一次沖鋒十分滿意。
大家看到這久違的勝利,全都得意忘形,開始瘋搶戰(zhàn)利品。
“就是現(xiàn)在!”萬俟丑奴勒住了韁繩,大聲對宿勤明達(dá)吼道。革命軍的隊伍不一會兒就重新集結(jié)完畢,朝著正在搶物資的魏軍殺去。
只聽“嗖”的一聲,一支飛箭向崔延伯胸口飛來,正在指揮大家分享勝利果實的崔延伯應(yīng)聲倒地,氣絕身亡。崔延伯的一萬多人全部陣亡,蕭寶寅聽說后,嘆息自己喪失了左膀右臂,給崔延伯表功,順便請求增兵和糧草。不過,朝中元雍等人,為了討好胡太后,他們都說賊兵力量微弱,因此將帥們向朝廷請求增兵,往往不給。蕭寶寅的軍隊陷入困局中。
2.元叉之死
元雍等人為啥這么沒有大局觀,不惜以國家安危為大家去討好胡太后?因為胡太后前不久才整死元叉,并且重新臨朝,卷土重來的胡太后,權(quán)勢熏天。
元叉雖然被解除了兵權(quán),但還總管朝廷內(nèi)外之事,所以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被廢黜的可能。而胡太后并沒有置之死地,她心里也還有這個老情人。于是,在元叉和胡太后之間,就出現(xiàn)了一種微妙的平衡,這種平衡不會持久。這就是群臣選邊站隊的時候。
第一個勸胡太后下手的,是侍中穆紹,穆紹來自世家大族,之前拒絕過元叉的拉攏。最終,理智戰(zhàn)勝了情感,胡太后心里想著:“當(dāng)初元叉和劉騰囚禁我的時候,他可沒想過我這個老情人!這個臭男人,不可原諒!”
胡太后找來兒子元詡商議,元詡表示,元叉現(xiàn)在沒有過錯,不好對付。其實,元詡是希望維持現(xiàn)狀,讓元叉和胡太后相互制衡,這樣他才能真正掌握實權(quán)。元叉死了,難道胡太后就會把權(quán)力還給元詡么?當(dāng)然不會。
突破口還是在女人身上。元詡正是十五歲的青春少年,正是瘋狂戀愛的時候,他正和潘嬪海誓山盟、如膠似漆。胡太后指使宦官張景俊去游說潘嬪,說元叉要害她。
元叉不過是個弄權(quán)的跳梁小丑,潘嬪和他無冤無仇,怎么會害潘嬪呢?可潘嬪胸大無腦,根本不會想這個。晚上睡覺的時候,潘嬪躺在元詡懷里,哭著說:“陛下,元叉不僅要害我,還要害您呢!”
“噢喲,不哭了,寶貝,這可惡的元叉,朕一定要懲罰他!”戀愛腦元詡很快就妥協(xié)了。
四月十五日,元詡下令,解除元叉侍中之職。理由是元叉經(jīng)常在宮外住宿,飲酒作樂。既然你都不在宮里工作,那你憑什么繼續(xù)擔(dān)任“侍中”呢?你都不在宮中侍奉,還侍什么中?
元叉得知后,哭笑不得,我以為我放棄權(quán)力,你們就能善待我;沒想到,我放棄權(quán)力就會被你們整死!十六日,元叉打算進(jìn)宮爭論,卻被衛(wèi)兵攔住了。元叉找來賈粲、盧同等人商議對策。二人嘆道:“還有什么可商議的呢?沒了兵權(quán),只能是待宰的羔羊?!?p> 元叉這下才后悔不已,為什么當(dāng)初不殺死胡太后。聽說元叉被免去侍中一職,胡太后心花怒放,他立刻給元詡上了一課。
十七日,胡太后宣布重新臨朝攝政,并下詔書削去劉騰的官爵,把元叉貶為平民。胡太后這一招一石二鳥,把元詡、元叉都給耍了。
元叉被一擼到底,那當(dāng)初元懌黨的人就可以出來復(fù)仇了,而胡太后也在等大家落井下石。
韓子熙是清河王元懌的屬官,出自昌黎韓氏,他第一個出來給元懌鳴冤,請求誅死元叉等人,奏書中說:“昔日趙高執(zhí)掌秦國,使得關(guān)東民變洶涌;如今元叉專權(quán)魏國,崐導(dǎo)致四方禍亂紛起。由宋維起,開啟了逆亂之端,而最終演變成禍難則實由劉騰而致。應(yīng)該將宋維斬首示眾,將劉騰的墳?zāi)咕蜷_,鞭尸滅族,以向世人宣明他們的罪行?!彼尉S,也是元叉的黨羽。
胡太后如獲至寶,她拿著韓子熙的奏書給大家看:“不是朕想趕盡殺絕,實在是元叉一黨罪逆深重!”
大伙也不知道說什么,元叉確實不得人心。于是,胡太后下令殺死宋維,命令人挖開了劉騰的墳?zāi)?,把他的尸骨拋散,沒收了他的家財,將他的養(yǎng)子全部殺盡。胡太后任命韓子熙為中書舍人,還把之前被元叉排擠在地方的元順等人召回朝中,擔(dān)任侍中。元順是已故任城王元澄之子。
胡太后又想起了取代元叉領(lǐng)軍之職的侯剛,侯剛先幫助元叉囚禁自己,又幫助自己拿下元叉,那會不會將來又聯(lián)合別人把自己給除掉?思來想去,侯剛不能留!經(jīng)過幾年的囚禁生活,胡太后的政治手腕成熟了很多。她并沒有直接殺死侯剛,而是來一招欲擒故縱:讓侯剛出任冀州刺史,并加儀同三司之號,但侯剛還沒有去冀州上任,又被降為征虜將軍,死在家中。
胡太后想殺賈粲,但考慮到元義的黨徒眾多,但心驚動朝廷內(nèi)外,于是讓賈粲出任濟(jì)州刺史,不及又派人追上殺了他,他的家產(chǎn)、人口全部沒收入官府。
至于盧同,胡太后將他削職為民。
除掉這些同黨,胡太后又猶豫了,元叉畢竟是老情人,又是妹夫,就算愛情不可靠,難道親情也不可靠么?妹妹天天哭哭啼啼,胡太后心軟了,就留了元叉一命。
一日,元順向胡太后匯報工作,妹妹坐在太后身旁。元順看著元叉老婆就來氣,指著她說道:“陛下為何因一個妹妹的原故,便不懲處元叉的罪行,致使天下之人不能伸其冤憤!”
胡太后啞口無言。妹妹又哭了。
胡太后從容地說:“劉騰和元叉過去曾經(jīng)向朕請求得到鐵券,希望能獲得任何時候都不被處以死罪的特權(quán),但是朕橫豎都沒有給他們?!焙笠馑际?,我對元叉已很嚴(yán)格了。
沒等元順開口,韓子熙就搶著說:“事關(guān)生殺,難道決定于鐵券!且陛下過去雖然沒給他們鐵券,不明白今日為何不殺掉他!”胡太后聽后悵然不已。
元順、韓子熙如此痛恨元叉,胡太后知道,這個妹夫兼情人是保不住了,遲早的事。
可以元叉不爭氣。元叉確實沒有什么政治手腕和魄力,囚禁胡太后又不敢殺,指揮平叛又沒有軍功,處理政務(wù)又沒有格局。元叉不會承認(rèn)自己這些弱點,他認(rèn)為是運(yùn)氣不好,他打算再次鋌而走險!既然我可以通過陰謀囚禁胡太后,為什么不可再來一次?
元叉和弟弟元瓜秘密商議,決定聯(lián)合六鎮(zhèn)的士兵,里應(yīng)外合發(fā)動兵變,還給六鎮(zhèn)士兵寫了親筆信。
不巧,這親筆信被胡太后的眼線截獲了。這下事情就鬧大了,元詡和元雍為代表的大臣們都要求殺掉元叉。不得已,胡太后令元叉和元瓜在家中自盡,但還是贈于元叉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尚書令之職。元叉的父親元繼被罷黜在家,最后病死。
老情人元叉一死,胡太后悵然若失,心中苦悶。經(jīng)常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精致的妝容嘆氣:“可惜呀,可惜,這樣的絕世容顏,為何沒有男人真的疼愛我?”說罷,她打算出門游玩散心。
不過,胡太后剛出門就被元順攔住了,元順當(dāng)眾勸諫說“《禮》中規(guī)定,婦人丈夫去世之后自稱為未亡人,頭上去掉珠玉之飾,穿的衣服上面不加色彩花樣。陛下母臨天下,年近四十,修飾打扮的太過分了,何以為后世作出榜樣呢?”
胡太后聽了慚愧地回到宮中,特別生氣,便叫人傳來元順,斥責(zé)他說:“朕把你從千里之外征召回來,難道就是為了讓你當(dāng)著眾人之面羞辱我嗎?”
元順回答:“陛下為什么不害怕天下人譏笑,而只為我的一句話感到羞恥呢?”
胡太后委屈地說:“我是年近四十,年近四十就不能被愛么?先帝死得早,這么打一個國家壓在我身上,我難道就不能打扮下取悅自己么?”
看胡太后差點要流淚,元順不知道說什么,默默退下了。
不過,胡太后的憂傷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很快,她就收到了鄭儼的來信。鄭儼出身滎陽鄭氏,儀表出眾,他是胡太后的男友之一,在胡太后被軟禁這幾年,鄭儼沒有放棄這只潛力股,多次來看望胡太后,胡太后經(jīng)常對他神情地說:“鄭郎,只有你是真心待我!”
去年蕭寶寅率兵出征關(guān)隴,元叉為了排擠情敵,就讓鄭儼隨軍出征,成為蕭寶寅的屬官。大帥哥鄭儼從沒打過仗,吃不了苦,無時無刻不關(guān)注著宮中局勢,關(guān)注著情人胡太后的動向。聽說胡太后重掌大權(quán),鄭儼第一時間給胡太后寫情書,表示要回到愛人的身邊。
胡太后喜出望外!立馬下令,同意讓鄭儼回朝復(fù)命,委任他為諫議大夫、中書舍人,并兼尚食典御。情人相見,如膠似漆,兩人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胡太后直接讓鄭儼住在宮中,每天在床上讓他匯報工作。每到放假之日,鄭儼回家,胡太后經(jīng)常派遣宦官張景俊跟隨著他,鄭儼見到妻子,只能說一些家事而已。
胡太后就是這樣,愛得瘋狂,所以對愛人的控制欲也很瘋狂,這就是愛情!
時間一長,鄭儼就被榨干了,不得已,他決定向胡太后推薦徐紇。徐紇出自寒門,有才華,舉孝廉進(jìn)入仕途,一步步走到中書舍人的崗位上。徐紇的經(jīng)歷是典型的鳳凰男。徐紇知道,他想要在這貴族世界里出人頭地,想要實現(xiàn)階層躍遷,只能靠自己,只能不擇手段。剛開始,徐紇不顧一切巴結(jié)元懌;元懌死后,徐紇不顧一切巴結(jié)元叉;元叉死后,徐紇又開始巴結(jié)鄭儼。
“寶貝,徐紇這個人不錯,他很勵志的,他以前是清河王的人。”
“噢?然后呢?”胡太后一臉狐疑望著鄭儼。
“嘿嘿,我呀,最近力不從心,一方面要處理政務(wù),另一方面又要抽時間來伺候你,這實在是疲于應(yīng)付?!编崈皩擂蔚匦α恕?p> “哎,我可憐的鄭郎。”胡太后心疼地?fù)崦?p> “寶貝,我是愛你的,所以,我想我累了的時候,有人能替我去愛你,徐紇正是合適的人選?!?p> 這下,胡太后懂鄭儼的意思了,她不好意思臉紅了。
對于這種請求,胡太后當(dāng)然不能拒絕。我的愛那么熾烈,當(dāng)然需要分一些給別的男人,我不是渣,我只是希望全天下的帥哥都幸福!于是,胡太后開始和徐紇搞到一起,鄭儼不在的時候,他們二人就深入交流,探討人生。
察言觀色、溜須拍馬是徐紇步步高升的關(guān)鍵因素,但如果只靠諂媚就能進(jìn)入權(quán)力中樞,那遲早有一天他會被更加諂媚的人替代。徐紇是一個精明強(qiáng)干的人,工作能力出眾,孜孜不倦,而且懂得權(quán)變,做事滴水不漏。在處理公務(wù)上,皇帝太后滿意,下面的大臣也心服口服。為了進(jìn)一步得到胡太后的信任,徐紇在業(yè)余時間經(jīng)常鉆研佛學(xué),還在沙門講經(jīng)。
胡太后在鄭、徐二人的幫助下,迅速穩(wěn)住了朝政,彌補(bǔ)了元叉倒臺后的權(quán)力真空。鄭儼升遷到中書令、車騎將軍;徐紇升到給事黃門侍郎,仍兼舍人,總管中書省、門下省的事務(wù),軍政方面的詔書命令都由他負(fù)責(zé)。徐紇確實能干,鄭儼因為徐紇有智術(shù),便依靠他為自己出謀劃策;徐紇因為鄭儼有胡太后之寵,便對鄭儼曲身迎奉,兩個相為表里,權(quán)傾朝野,人稱為徐鄭。
徐紇有機(jī)智,辯才好,精力旺盛,整日處理事務(wù),很少休息,不感到勞累。在急于發(fā)出詔書之時,徐紇命令幾個屬吏執(zhí)筆,自己一會兒在地上走動,一會兒臥在床上,分別對每人口述詔書內(nèi)容,讓他們記下,很快幾篇詔書都寫成了,而沒有不合事理之處。不過,徐紇沒有治理國家的大才,只是擅長一些人際關(guān)系和權(quán)術(shù),見到人則有意做出恭敬小心的樣子,遠(yuǎn)近之人都投靠依附他。
這就夠了呀!自古以來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的有幾個?混得好的并不是這些大才,而是善于搞人際關(guān)系和權(quán)力斗爭的人物,這樣的人你可以說他無恥小人,可人家吃香喝辣呀,這不就是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么?
當(dāng)然,鄭儼、徐紇二人并不能滿足這個如狼似虎的胡太后,胡太后還重用袁翻、李神軌、元徽等人。其中,李神軌也胡太后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
胡太后重新掌權(quán)后,很快宣布云岡石窟竣工,她又繼續(xù)投入到了佛教事業(yè)中去了。然而,佛祖并沒有改善北魏的處境,西北戰(zhàn)場崔延伯戰(zhàn)敗身死的恐懼還沒有消化,南邊的南梁又來了。
3.擊退樊文熾
首先發(fā)動攻勢的是西線戰(zhàn)場。
北梁州(安康市)刺史錫休儒帶人進(jìn)攻北魏梁州(漢中市)失敗后,蕭衍很生氣,很沒面子,中線蕭綱、東線裴邃都成功,就你們不行?蕭衍給益州的侄子蕭淵猷下令,讓他發(fā)兵北進(jìn),找回面子。蕭淵猷,蕭淵藻的弟弟,現(xiàn)任益州刺史,鎮(zhèn)守成都。
五月中旬,蕭淵猷派遣自己手下的將領(lǐng)樊文熾、蕭世澄等人率兵,在劍閣(廣元市劍閣縣)圍攻北魏的益州長史和安,北魏益州刺史邴虬派遣統(tǒng)軍胡小虎、崔珍寶率兵前去援救和安。樊文熾來自南陽樊氏,將門世家;蕭世澄,皇族旁支。北魏的益州,地址不詳。但由此可見,北魏也想做大一統(tǒng)王朝,不管益州在不在我手里,但我就是要單獨(dú)設(shè)立一個益州,表達(dá)我南下一統(tǒng)江山的決心。
樊文熾擁有豐富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搶占了先機(jī),突襲成功,很快俘虜了胡小虎、崔珍寶二人。劍閣還是遲遲不投降,樊文熾想讓二人去勸降守城的和安。
“只要勸降成功,我保證你們升官發(fā)財。”樊文熾拍著胸脯說。
胡小虎、崔珍寶二人都答應(yīng)了,但各懷鬼胎。
次日,崔珍寶來到城下,他來自清河崔氏,到哪兒都可以吃香喝辣,他很樂意投降,表現(xiàn)也積極。崔珍寶高呼:“南軍強(qiáng)大,而咱們的救兵又遲遲不到,還不如早早投降,在哪兒不是享受榮華富貴呢?”
和安并沒有答話,而是令士兵們對崔珍寶射箭。崔珍寶見勢不妙,拔腿就跑。
崔珍寶灰頭土臉回來,樊文熾就讓胡小虎去。胡小虎假裝答應(yīng)了下來,把魏軍的軍力部署都記在了心中,他來自底層,一路拼殺才有今天的位置,他和崔珍寶是兩路人。
“我沒用,不小心被賊兵俘虜,但我看了他們的軍隊部署情況,不足為懼,弟兄們你們要堅守城池,魏行臺(魏子建)和傅梁州(傅豎眼)的援兵已經(jīng)到了?!?p> 樊文熾惱羞成怒:“你怎么背信棄義,你不是答應(yīng)我要勸降的么?”
“我答應(yīng)你是小信義,我保家衛(wèi)國可是大信義,我怎么不講誠信了?”胡小虎理直氣壯地回答。
樊文熾不再說什么,命令手下人用刀背砸胡小虎,胡小虎一直罵,直到被砸死為止,劍閣城頭的士兵們都哭了,他們被胡小虎的忠義感動。
胡小虎并沒有說錯,魏子建確實派淳于誕來援救劍閣了。“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劍閣一時半會是拿不下的。不得已,樊文熾只好退守龍須山,修筑壁壘防守。
五月二十四日夜,淳于誕秘密招募壯士,在夜間登上龍須山,放火燒了樊文熾的柵壘,梁軍望見歸路斷絕,人人驚懼不安,淳于誕乘機(jī)發(fā)起進(jìn)攻,樊文熾大敗,只身一人逃脫,蕭世澄等十一個將吏被俘,被斬首的兵卒以萬計算。這一戰(zhàn),梁軍損失慘重。
魏子建聽說了胡小虎的壯舉,感慨不已,提出要拿蕭世澄等人來換取胡小虎的尸體。樊文熾雖然慘敗,但他了解蕭衍,蕭衍對皇族是縱容和溺愛的,哪怕蕭世澄是旁支!幾萬人被打垮了,但樊文熾覺得這是一筆劃算的買賣,以此能減輕自己的罪過。
果然,敗報傳到建康,蕭衍沒有生氣。一方面是蕭世澄活著回來,另一方面是,蕭衍正沉浸在裴邃病故的悲傷之中。
是的,月初的時候,裴邃去世了。南梁軍界第一人,受南梁君臣一致愛戴的裴將軍,留下依舊堅挺的壽陽城,留下未竟的事業(yè)病故了。裴邃的一生是偉大的一生,為人深沉而有謀略,為政寬厚而明斷,將吏們對他既愛又怕。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正是如此。
五月初八,蕭衍委派中護(hù)軍夏侯亶督率壽陽軍務(wù),讓他乘驛馬前去代替裴邃。夏侯亶出身官宦世家,是蕭衍建立南梁的開國功臣,老成持重,頗有文韜武略。
夏侯亶到壽陽前線,和城中的元琛、長孫稚交戰(zhàn)幾番后,在大雨淋漓中發(fā)現(xiàn)了機(jī)會,他上書蕭衍,表示重啟水攻計劃,但這次的地點不是壽陽下游的浮山堰,而是在合肥駐堤壩。
合肥因南北淝水匯合而得名,淝水匯入壽陽,距離比較近,經(jīng)過蕭衍批準(zhǔn)后,夏侯亶開始了他的水利工程。
西線樊文熾慘敗,壽陽裴邃病故,那徐州的蕭綜怎么樣?
4.蕭綜北逃
幾乎同一時間,北魏的兩萬平叛大軍在安豐王元延明、元彧的帶領(lǐng)下,逼近彭城。聽說梁軍的新任刺史正在北上,元延明派丘大千南下截?fù)?,自己則緩緩向彭城靠攏。
丘大千在潯梁筑好了堡壘,準(zhǔn)備以逸待勞一舉擊潰梁軍。蕭綜聽說后,面露難色,他召來陳慶之商議:“陳將軍,丘大千五千多人截住了去路,我們?nèi)松僭趺崔k?”
陳慶之挺直了腰背,緩慢地對蕭綜分析道:“依在下愚見,丘大千仗著人多輕視我們,我們正好可以利用他這一點,全力沖擊,他的軍隊一亂便作鳥獸散。”
蕭綜和蕭淵藻二人面面相覷,不可置信。
陳慶之對著兩千人做了戰(zhàn)前動員:“同胞們,我們只有兩千人,而丘大千有五千人,他們的主帥元延明那里還有一萬五千人,你們怕不怕?”
大家你看我,我看著你,不敢說不怕,也不好意思說怕。
“我怕!”陳慶之看了看一臉茫然的士兵們,緊接著說,“怕是人之常情,我也怕,但怕死就不會死么?在戰(zhàn)場上越怕死,死得就越快。那要怎么辦呢?”
“是呀,那怎么辦呢?”一個膽子大的小校扯開了嗓門問。
“你們想不想安全回家?想不想活命?”
“想!”士兵們異口同聲。
“那就只能一往無前,弟兄們,信得過我,那就跟我一起沖,咱們別想輸贏,就想著自己是老虎,而對方是綿羊,咱們是要去吃羊的,只有這樣咱們才有活的可能?!?p> “我們聽陳將軍的!”大家三三兩兩地喊著“沖!沖!”這個“沖”字匯成了一片,所有人都亢奮起來,陳慶之手握長槊,不住地點頭。
陳慶之帶領(lǐng)大家來到丘大千的堡壘之下,在一番叫罵之后,丘大千仗著自己人多出門迎戰(zhàn)。
陳慶之屏住呼吸,直等對方五千人全部出城后,立刻揮著長槊就朝著敵軍沖去,兩千人也跟著沖,沒有一個人開口說一句話。丘大千的五千人死的死,散的散,很快這個堡壘就被陳慶之占領(lǐng)。
蕭綜還沒來及夸贊陳慶之,陳慶之反而先開口了:“王爺,現(xiàn)在我們要搶在元延明來之前,趕快進(jìn)彭城,他那里可還有一萬多人。”
蕭綜帶著大軍入了城。
元延明得知丘大千戰(zhàn)敗后,趕緊問李憲等人陳慶之是什么來頭。李憲說:“這陳慶之是個無名小將,聽說是蕭老頭身邊的紅人,不過他可是個厲害角色,上次偷襲安樂王(元鑒)大軍的就是他?!?p> “哦,看來得小心了?!痹用鬓D(zhuǎn)了轉(zhuǎn)眼睛。
“哥,他不是猛么,咱們拖死他,反正咱人多。”臨淮王元彧將雙手抱在胸前,斜著嘴角朝元延明說著。
于是,雙方就這樣僵持了一個月,誰也沒有動靜。蕭正德覺得沒意思,自己又不打仗的料,蕭綜整天愁眉苦臉不知道在想些啥,萬一要是吃了敗仗,那自己不是跟著倒霉?想著想著,蕭正德就私自扔下軍隊跑了。
陳慶之閑不住,他經(jīng)常建議蕭綜抓住機(jī)會向外圍擴(kuò)張,以鞏固徐州根據(jù)地。不過,蕭綜出來的目的就是找機(jī)會投敵叛國的,他對陳慶之的提議不置可否。
元延明之前在徐州當(dāng)過官,得到老百姓好評,有廣泛的群眾基礎(chǔ),元延明因此找元彧商量,怎么才能策反徐州城中百姓。
這個月里,蕭綜心神不定,他太想離開南梁了,太想復(fù)仇了,可惜沒有門路,北魏那邊除了遠(yuǎn)在西北戰(zhàn)場的蕭寶寅,他根本沒有認(rèn)識的人。中華自古以來是人情社會,即便你想投降,沒有熟人,就沒有門路。即便你有錢行賄,沒有熟人,你送不出去,別人也不敢收。
恰好此時,南梁的天文學(xué)家對蕭衍說,天象不好,梁軍可能會遭遇失敗,蕭衍最是愛子心切的人,他寫信讓蕭綜放棄徐州回國。
這是蕭綜最不愿看到的消息,好不容易出來了,怎么可能再回去認(rèn)賊作父?于是,情急之下,蕭綜給元彧寫了投降信。蕭綜叫來心腹梁話秘密把信送出去,梁話出門的時候,撞上了陳慶之。
“王爺!請求讓我出兵齊郡(山東濟(jì)南)吧!”
蕭綜一看,又是陳慶之,他正想著跑路呢,哪兒有心思去北伐呢?也就隨口答應(yīng)了。
元彧在半夜收到了蕭綜的投降信,覺得茲事體大,,立刻去找元延明。元延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弟,這是真的么?我的策反計劃還沒有開展呀?這蕭綜是真降還是詐降?”
元彧摸著自己的腦袋,連連搖頭:“只能派人去探明虛實,再做打算?!?p> 元彧望著眾人,也沒有一個敢相信的,都不愿意去送死。
“我愿前往打探實情,”說話的是元彧的監(jiān)軍鹿悆,出身官宦世家,“蕭綜如果是真投降,那咱們就簽訂盟約;如果是詐降,我甘愿赴死,對咱們大軍也沒有損失?!?p> 當(dāng)時兩軍相對,內(nèi)外嚴(yán)加守固,鹿悆一人騎馬抄小道而行,徑直來到彭城,被巡察的成景俊抓住,當(dāng)問道他前來的目的時,鹿悆隨機(jī)應(yīng)變,回答:“臨淮王讓我前來,和你們商議一件事情?!?p> “你們王爺叫你來?”成景俊一臉驚訝。隨后,他還是把人帶到了蕭綜跟前。
蕭綜對成景俊、胡龍牙等人說:“我時常懷疑元略圖謀率城反叛,我為了探明他的真假,所以派遣身邊的人稱作是元略的使者,進(jìn)入北魏軍中,叫他們派一個人前來聯(lián)系?,F(xiàn)在他們果然派人來了,可以派一個假裝成元略,并稱有病而呆在深室之中,再把北魏派來的人叫到門外,令人假傳元略的話感謝他?!?p> 當(dāng)時,元略因被元鑒偷襲兵敗,已回到建康。元略是有過反叛之心,成景俊幾人無法核實真假,只把鹿悆留下就走了。
蕭綜又派遣梁話去迎接鹿悆,并秘密地把蕭綜欲投降北魏以及與成景俊裝模作樣的一番安排告訴了鹿悆。
鹿悆在薄暮時分進(jìn)了城,先被帶去見胡龍牙,胡龍牙說:“中山王元略非常想見您,所以派我前來叫您。安豐王(元延明)和臨淮王(元彧)將少兵弱,企圖光復(fù)這座城市,豈可以得到手呢?”
鹿悆說:“彭城是北魏的東部邊境,勢在必爭,得到與否在于天命,非人力所能預(yù)料到的?!?p> “確實和您所說的這樣?!?p> 梁話又帶鹿悆?nèi)ヒ姵删翱?,成景俊與鹿悆一起就坐,對鹿悆說:“您不是來做刺客的嗎?”
鹿悆回答:“如今我是奉命出使,一心想的是回朝復(fù)命,行刺之事,日后再擇機(jī)而行吧?!?p> 成景俊設(shè)酒席款待鹿悆,便把鹿悆引到一處地方,事先設(shè)計好讓一個人從室內(nèi)走出,替元略向鹿悆致意說:“我從前懷有目的而來到南方,現(xiàn)在派人把你叫來,想聽一聽家鄉(xiāng)的情況;但是夜來患病,不能與你相見了。”
鹿悆回道:“事先得到了您的通知,冒險前來,但不能拜見您,內(nèi)心實在不安?!?p> 梁朝眾將領(lǐng)爭著詢問北魏兵卒和戰(zhàn)馬的數(shù)量,鹿悆夸耀說有精兵幾十萬,成景俊等根本不信,他們互相說:“這是虛夸不實之言!”
鹿悆說:“這是一個早上就會得到驗證的,有何不實之處呢!”
成景俊把鹿悆送到戲馬臺,他北望城塹說:“這樣險固,北魏那里能夠攻取呢?”
鹿悆說:“攻守在人,何論險固?”
成景俊啞口無言。鹿悆這次出使,可謂不辱使命,沒有讓梁將占便宜,還在路上又同梁話彼此訂立的盟約。
確定蕭綜是真心投降后,元彧即刻組織人馬接應(yīng)。
六月初七晚上,蕭綜帶上心腹梁話、苗文寵幾人,悄悄出城,在夜色中投奔了北魏軍營。同一時間,陳慶之已攻陷齊郡,大勝而歸,他這次俘虜了兩個特殊的人物:楊忠、呂苦桃。
武川鎮(zhèn)被破六韓拔陵攻破后,武川豪杰一行去中山避難,途中,楊忠走丟,流落到了泰山一帶。這一年,楊忠十八歲,在一次出行中,他遇到了一生摯愛呂苦桃。呂苦桃妹妹來自齊郡的底層人家,二人一見鐘情,就在當(dāng)?shù)厣钕聛?。他們將來會生育一個兒子:楊堅。楊堅,正是終結(jié)后三國的那個男人。
陳慶之的勇武絕倫,給楊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成為了他的偶像。本來是俘虜?shù)臈钪?,自愿加入梁軍,成為了陳慶之麾下一名普通士兵。
次日早晨,陳慶之正準(zhǔn)備把好消息告訴蕭綜,可看到蕭綜住所的門都是關(guān)著的,他一臉疑惑,周圍的士兵也不知道情況。陳慶之急忙去找蕭綜的長史江革、司馬祖暅之,他倆也不知道蕭綜去向。
就在這時,只聽見城外面北魏軍隊在高聲叫喊:“你們的豫章王昨天夜里已經(jīng)前來投奔,現(xiàn)在我們軍中,你們不投降還等什么呢?”
梁軍開始陷入混亂之中,元延明指揮軍隊攻城,城中許多豪強(qiáng)響應(yīng),魏軍很輕易進(jìn)入彭城,梁軍四散奔逃,被殺被俘的有十之七八。陳慶之鎮(zhèn)定自若,帶著自己的部隊有序南撤。
蕭正德率先跑回建康,蕭衍特別生氣,對他前后的罪惡一起清算,免去了他的官職,削奪了爵位,并流放臨海;但是還沒有到臨海,蕭衍又派人追上赦免了他。
陳慶之匯報了蕭綜叛國的情況。
“??!”蕭衍仿佛被雷劈了一樣,他從龍椅上跳了起來,緊接著覺得一口氣喘不過來,癱在了龍椅上,太子蕭統(tǒng)趕忙過來安慰父親,朝臣也面面相覷,不敢說話。
“來人呀,把吳景暉給我廢為庶人,剝奪這個逆子的皇族身份······”說完,蕭衍擺了擺手表示散朝,他就像擱淺的魚那樣,快速張著口使勁呼吸。
沒過幾天,蕭衍有恢復(fù)了蕭綜的皇族身份,是的,面對投敵叛國的“兒子”,蕭衍依然能原諒。
到洛陽的蕭綜,卻受到了高規(guī)格接待。
“好!此次出征,不僅收復(fù)了徐州,還得到了南梁的豫章王,真是大功一件!”胡太后十分滿意地看著群臣。
元詡對元延明等人進(jìn)行了封賞,鹿悆被封為定陶縣子,并行命為員外散騎常侍。蕭綜被封為丹陽王、司空,食邑七千戶。蕭綜并沒有很高興,反而是愁眉不展。
“丹陽王這是怎么了?”元詡問道。
“哎,陛下,我想為我的生父服喪,不知道······”蕭綜哽咽著說不出話。
“難得你如此有心,朕準(zhǔn)了?!痹傄哺瘋饋?。
隨后,蕭綜將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蕭贊,以此表示和蕭衍斷絕關(guān)系,因為蕭衍的兒子們的名字都有絞絲旁。緊接著蕭綜為東昏侯蕭寶卷服喪,他在喪禮上哭得死去活來,胡太后以及大臣們都來吊唁。
苗文寵、梁話都被任命為光祿大夫,跟著蕭綜在北魏吃香喝辣。二人很快向元延明推薦了江革、祖暅之二人。
江革來自濟(jì)陽江氏,是大才子江淹的侄子,從小就有才氣,特別孝順和勤奮,父母早逝,備嘗辛苦。祖暅之,來自范陽祖氏,老爸是大名鼎鼎的數(shù)學(xué)家祖沖之,他本人也是數(shù)學(xué)家、天文學(xué)家,他首次提出了計算球體積的公式,被稱為“祖氏公理”。
有才之人,到哪兒都能發(fā)光發(fā)熱,都被喜歡。元延明對二人十分優(yōu)厚,試圖拉攏為己所用。對此,江革借口自己腿腳不便,見到元延明不行禮,不合作;祖暅之則選擇了妥協(xié)。這是每個人的不同選擇,也不好因此而對二人的品格進(jìn)行評判。
元延明讓祖暅之撰寫《欹器銘》和《漏刻銘》,祖暅之欣然接受。江革唾罵道:“你承受國家的厚恩,卻為敵虜撰寫銘文,辜負(fù)了朝廷!”祖暅之一臉慚愧。
元延明知道了這一情況之后,便命令江革撰寫《大小寺碑》、《祭彭祖文》,江革推辭不寫。
“敬酒不吃吃罰酒?”元延明打算對江革用杖刑。
江革嚴(yán)厲地說:“江革我已經(jīng)活了六十歲了,今日得死實為大幸,誓死不為人執(zhí)筆!”
元延明知道江革不可屈服,識趣地走了,下令每天只給江革糙米飯三升,僅夠維持生命而已。
胡太后還是比較高興的,一來扳倒了權(quán)臣元叉,二來自己有了新的情人,三來徐州失而復(fù)得、蕭綜來投,看起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她打算大赦天下,改元以慶祝。
六月初十,北魏大赦天下,宣布改元“孝昌”。
無巧不成書,胡太后一改元,北邊一個好消息很快就傳來了:魏軍大勝叛軍,破六韓拔陵不知所蹤。
5.于謹(jǐn)出馬
525年三月初,五原城中,魏軍大營。
“報告王爺,賊兵聯(lián)合柔然、敕勒人向五原集結(jié)!”賀拔勝說。
“這可如何是好,賊軍勢大······”元淵看著賀拔勝送來的軍情,不停地?fù)u頭嘆息。
元淵接管北伐大權(quán)后,積極行動,從費(fèi)穆那里要來了賀拔勝,調(diào)集元纂等部重新進(jìn)駐五原城。五原,這里是元彧、李崇先后北伐慘敗的地方,元淵想要在這里重新站起來,他想證明自己可以的。經(jīng)過幾個月的整頓,五原城又成為了對抗六鎮(zhèn)起義軍的中心,賀拔允、賀拔岳兄弟也來到五原,為元淵鎮(zhèn)守一方。
破六韓拔陵也沒閑著,他先后聯(lián)絡(luò)了柔然阿那瑰,敕勒斛律金、乜列河等部,加入革命陣營,和北魏對抗。阿那瑰是白眼狼,之前就恩將仇報,讓北魏吃盡苦頭,面對破六韓拔陵的拉攏,他欣然應(yīng)允。敕勒(高車)一直被柔然壓迫,而且斛律金是阿那瑰死敵,破六韓拔陵想要說服二人合作,并不容易,所以他開出了封王的高價誘惑。斛律金接受了王爵,保持了獨(dú)立地位,在北魏、柔然、六鎮(zhèn)義軍之間保持觀望。乜列河的情況,和斛律金類似。
“干就完了,怕什么?”賀拔勝自信滿滿。
“賀拔將軍,你雖勇武,可對方有二十萬人呀!”元淵嘆道。
大家一籌莫展之際,元纂說話了:“或許,我的參軍于謹(jǐn)有辦法!”
“于謹(jǐn)?”元淵眼前一亮。
“是的,于思敬于謹(jǐn),他以前跟著我多次擊敗柔然和敕勒人,他通曉多種胡人語言,是個難得的人才?!?p> “快快有請!”元淵對于謹(jǐn)也有所耳聞,畢竟于家在朝中也是舉足輕重的大家族。
不一會兒,元纂就請來了于謹(jǐn)。
“早就聽聞于思敬文武全才,今日一見,實在是我的榮幸!”元淵笑著說。
“王爺過譽(yù)了······”
“對于目前的形勢,不知于參軍有何高見?”賀拔勝早就不服,要看看于謹(jǐn)?shù)降子惺裁幢臼隆?p> “如今生靈涂炭,流民蜂起,依在下之見,我們應(yīng)當(dāng)分化瓦解敵人,最好能把破六韓拔陵的盟友柔然人、鐵勒人都招降過來,那么必能事半功倍,盡快結(jié)束戰(zhàn)爭?!庇谥?jǐn)雙手撐著案幾,一邊說一邊環(huán)視大家。
像一道光射入了眼睛,元淵忍不住鼓掌:“好辦法,不愧是思敬!”
賀拔勝聽了也不由得從鄙夷轉(zhuǎn)為佩服,他還是有點不服氣,生怕別人說他有勇無謀,他反問于謹(jǐn):“計策倒是好,敢問于參軍,這計策誰去執(zhí)行呢?況且柔然首領(lǐng)阿那瑰之前還恩將仇報,他會幫助我們?”
“在下曾經(jīng)和這些部落打過交道,也略懂他們的語言和風(fēng)俗習(xí)慣,如果大家不嫌棄,本人愿意去走一趟,”于謹(jǐn)大義凜然地說,“阿那瑰不過是渾水摸魚之輩,曉之以理即可。至于敕勒人,他們長期周旋于蠕蠕和我大魏之間,并無大志?!?p> “思敬呀,那就靠你了!”元淵拉著他的手,滿是期待。
于謹(jǐn)看了一臉不服的賀拔勝,笑著說:“早就聽聞賀拔破胡威震塞北,我此行非破胡將軍一同前往不可。”
于謹(jǐn)如此給自己面子,賀拔勝有些不好意思,咧嘴笑起來。
“怎么樣,賀拔將軍?”元淵問道。
賀拔勝將桌上的水一飲而盡,拍著胸脯說:“王爺,賊兵現(xiàn)在正合圍五原,他們絕對想不到我們會主動出擊,如果此刻發(fā)起突襲賊兵必定大敗,我們就能突圍而出。”
于謹(jǐn)撫掌而笑:“賀拔將軍果然是不同凡響,此計甚妙?!辟R拔勝看看了于謹(jǐn),雙方點頭示意,眾人也紛紛附和。
“那就還得煩請賀拔將軍走一趟了?!痹獪Y任命賀拔勝為軍主,并準(zhǔn)備撥給他五千人出城迎戰(zhàn)。
“不用那么多人,王爺,兵在精不在多,我們出城主要是去聯(lián)絡(luò)蠕蠕和敕勒,人多了反而會成為眾矢之的,您這五千人在墻上為我搖旗吶喊即可?!辟R拔勝說完便轉(zhuǎn)身出門,向那從武川撤退出來的兩百士兵吩咐作戰(zhàn)行動,把元淵和于謹(jǐn)愣在原地。
破六韓拔陵一看魏軍帶來這么一點兒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準(zhǔn)備好好和賀拔勝聊聊,看看他是中了什么邪。
“對面的······”
“就是現(xiàn)在!”還沒等破六韓拔陵說完,賀拔勝把刀用力往下一劃,他手下的二百勇士箭一般從東門射出來,城頭的元淵早已埋伏好的五千人開始擂鼓吶喊并揮舞旗幟。
在吶喊聲中,賀拔勝的小分隊輪著大刀就朝革命軍砍來。破六韓拔陵看懵了,他不知道城中有多少人,也不知道眼前這幫人是什么怪物,他的士兵們的腿不聽使喚,一直哆嗦,被賀拔勝的部隊砍翻一百余人后,破六韓拔陵才回過神來:“撤,趕緊撤退!”
賀拔勝在后面一邊追一邊狂吼,破六韓拔陵的軍隊跑了數(shù)十里,陣列早就散亂不堪。于謹(jǐn)趁機(jī)出城。
在陰山以北,于謹(jǐn)讓兩百士兵留在原地,他帶著賀拔勝進(jìn)入了阿那瑰的大帳。阿那瑰本來是躺著的,他覺得和魏人沒什么好說的,一看賀拔勝也來了,他立刻坐了起來,賀拔勝的威名他可是早就聽說過。
“不知二位親自拜訪,有何貴干呀?”阿那瑰明知故問。
“我是來替你消除禍患的?!庇谥?jǐn)一口流利的柔然話,十分鎮(zhèn)定自若。
“禍患?我有什么禍患?哈哈哈哈······”阿那瑰差點沒笑噴,帳中其他柔然貴族也開始大笑。
“哈哈哈······”于謹(jǐn)也開口笑了,便開門見山說,“大汗您前年恩將仇報,南侵大魏,這是不義;現(xiàn)在助紂為虐,跟著破六韓拔陵擾亂百姓,這是不仁。不仁不義,您覺得天下人怎么看您?您覺得破六韓拔陵還會信任您多長時間?”
于謹(jǐn)整個說話的過程,賀拔勝一直按著劍瞪著阿那瑰。
聽于謹(jǐn)說完,阿那瑰等人陰沉著臉。
“如今天子圣明,關(guān)隴的胡琛、莫折念生已經(jīng)陷入絕境,南方的梁國也被我們擊退,只剩下破六韓拔陵和他手下那些無組織無紀(jì)律的流民,他們的失敗是必然的,到時候朝廷大軍所指,柔然又該何去何從?”于謹(jǐn)說的慷慨激昂,不知不覺都走到了阿那瑰面前。
阿那瑰不住地點頭,他好像找到救命稻草那樣,眼睛一直沒離開過于謹(jǐn),心中暗自贊嘆:“這魏國真是天命所在呀,國家危難之際,還有那么多仁人義士?!?p> 在和其他柔然貴族協(xié)商一致后,阿那瑰決定出兵幫助北魏平叛。阿那瑰并不傻,他并沒有被于謹(jǐn)?shù)囊幻嬷~嚇住,他只不過跟著破六韓拔陵打不動了,所以才打算幫北魏。國與國之間,哪有什么朋友,不過是利益罷了。阿那瑰的十萬大軍從武川出發(fā),向沃野鎮(zhèn)挺進(jìn),破六韓拔陵只覺得自己的后背被人插了一根針進(jìn)去似的,捉襟見肘。
破六韓拔陵派人去辱罵阿那瑰,隨后帶著二十余萬流民,向東邊的云中一帶轉(zhuǎn)移,避其鋒芒。
于謹(jǐn)出色地完成了使命,元淵五體投地,稱贊說:“思敬呀,你將來一定是王佐之才!”
四月初,元淵先后派出牒云具仁、馮俊去慰問阿那瑰。
“王爺,五原是暫時解除了危急,但賊兵主力依然在,不可掉以輕心呀?!庇谥?jǐn)說。
“那依于參軍之見,我們應(yīng)該如何?”賀拔勝現(xiàn)在對于謹(jǐn)是真服了。
“我們應(yīng)當(dāng)前往朔州,州府云中城高池深,可以長久作戰(zhàn)?!?p> 于謹(jǐn)?shù)囊庖姷玫皆獪Y認(rèn)可,元淵讓賀拔勝殿后,快速向云中開拔而去。
元淵一行在路上剛好遇到準(zhǔn)備南下投靠爾朱榮的費(fèi)穆,費(fèi)穆并不敢說實話,他吞吞吐吐地說:“王爺,老臣打算回朝請救兵,朔州就交給您了?!痹獪Y一臉茫然地望著身邊的人,不知道說什么好。
朔州刺史費(fèi)穆其實表現(xiàn)很不錯的,他在云中招納安撫離散之眾,聯(lián)合城中大族厙狄干四面抵抗敵人。當(dāng)時北魏北部邊境上的州鎮(zhèn)全都丟失了,只有云中一城還獨(dú)存。由于道路阻絕,援軍不到,糧食兵器全都用盡,不得已才選擇棄城而逃。厙狄干,鮮卑人,是高歡的妹夫,他也選擇一起投靠爾朱榮。
于謹(jǐn)看出了費(fèi)穆的心思,費(fèi)穆一行人去的方向并不是洛陽,而是秀榮川。費(fèi)穆寧愿投靠軍閥爾朱榮也不相信朝廷大軍,然而于謹(jǐn)沒有拆穿費(fèi)穆,亂世之中,有人搖擺意志不堅定也很正常,只要不把他推向?qū)α⒚婢托小?p> 此時,于謹(jǐn)又請命,獨(dú)自前往乜列河、斛律金部,開展游說工作。這一次,于謹(jǐn)?shù)某鍪垢禹樌?,阿那瑰都?xì)w順北魏了,那還跟著破六韓拔陵干什么呢?乜列河帶著三萬多人南下投靠元淵。斛律金本來就不看好破六韓拔陵,也表示了重新回到北魏的懷抱,獨(dú)自帶著萬余人前往云中歸附。
破六韓拔陵這次真發(fā)怒了:“阿那瑰那小子人多,咱們打不過也就算了;這鐵勒人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居然還敢背棄盟約跟著魏國跑,真是無可救藥!”
“是的,大王。末將愿帶領(lǐng)大軍前去教訓(xùn)這些鐵勒人,讓他們感受到我們革命軍的實力,叫他們知道咱們革命的堅定性!”說這話的是破六韓孔雀,衛(wèi)可孤死后,他是破六韓拔陵最信任的人。
破六韓拔陵朝他點點頭,派他去截?fù)粢擦泻印樯恫皇墙負(fù)趱山??一方面斛律金人少,好跑路;另一方面,斛律金有個特異功能,讓人望塵莫及。斛律金望著飛揚(yáng)的塵土能說有多少馬兵步軍,趴地上一聞就能知道軍隊已離開這里有多長的時間。
于謹(jǐn)早就料到了破六韓拔陵的這一步,他對元淵說:“破六韓拔陵得知也列河來歸附,他一定會來截?fù)舻模绻人麚屨茧U要地方,我們就很難再有機(jī)會,不如以也列河為誘餌,咱們伏擊破六韓拔陵,定會大功告成。”
元淵、賀拔勝等人對于謹(jǐn)?shù)姆治鲂姆诜?。元淵率領(lǐng)大軍在折敷嶺等著也列河,等著破六韓拔陵;同時,于謹(jǐn)又飛馬去聯(lián)絡(luò)阿那瑰,約定夾擊破六韓拔陵。
六月下旬,也列河帶著他的部眾緩緩出現(xiàn)在元淵等人視線里,元淵心里想著:“對不起啦,為了徹底擊潰賊兵,只能暫時委屈你們了。”
突然,鐵勒人的身后揚(yáng)起了塵土,破六韓孔雀帶著幾萬騎兵,浩浩蕩蕩撲了過來?!安缓茫 币擦泻哟蠼幸宦?,鐵勒人也是亂作一團(tuán),他們拖家?guī)Э诘?,幾乎沒有作戰(zhàn)能力。
賀拔勝正躍躍欲試,于謹(jǐn)卻按住了他:“賀拔將軍再等一等······”
不一會兒,破六韓孔雀的士兵就像蚊子吸血那樣,不吸飽絕不松口,不把鐵勒人洗劫空絕不松手,他們完全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
就在這時,遠(yuǎn)方突然閃現(xiàn)一大群士兵,定睛一看,正是阿那瑰帶領(lǐng)的柔然士兵,他們瘋狂地沖向革命軍。
“就是現(xiàn)在!”于謹(jǐn)大聲說道。
賀拔勝像被壓制太久的彈簧,砰的一下就彈了起來:“兄弟們,跟我一起殺!”
魏軍像潮水一般洶涌澎湃,朝著革命軍席卷而去,革命軍正忙著搶劫財物呢,根本沒有絲毫準(zhǔn)備,死傷無數(shù),破六韓孔雀毫無招架之力,死在亂軍之中。
破六韓拔陵的大軍聽說最能打的孔雀都陣亡了,陷入極度恐懼之中,任憑他們的大王怎么勸說,怎么宣傳革命的堅決性都沒用。元淵的北伐大軍全軍出擊,和阿那瑰合兵一處,六鎮(zhèn)起義軍慘敗;破六韓拔陵帶著大家南渡黃河,又被李叔仁截?fù)?,再次慘敗。
這一戰(zhàn)下來,起義軍二十萬全被俘虜,破六韓拔陵帶著幾個人僥幸逃脫,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中。經(jīng)此一戰(zhàn),阿那瑰的部落漸漸強(qiáng)大了起來,他自稱為敕連頭兵豆伐可汗。
元淵帶領(lǐng)大軍進(jìn)駐恒州平城。面對這二十萬六鎮(zhèn)俘虜,應(yīng)該怎么處理?這是當(dāng)務(wù)之急。之前就是沒處理好,才引發(fā)了六鎮(zhèn)起義。元淵、元纂一番商議后,找來才子溫子升,給朝廷上書,希望在平城以北設(shè)立郡縣,安置這些六鎮(zhèn)軍民。溫子升,來自濟(jì)陰溫氏,時年三十歲,和邢邵、魏收并稱“北地三才”,現(xiàn)任元淵軍中文秘。
元淵的建議雖然是亡羊補(bǔ)牢,但也能解決問題,畢竟這二十萬人可是危險因素。這一奏書到洛陽后,被尚書令元徽拒絕了。元徽和元淵是堂兄弟,因為巴結(jié)鄭儼、徐紇,成功得到胡太后的賞識。
元徽之所以拒絕了元淵的建議,因為元淵給他戴綠帽子,元淵和元徽的妻子于氏有一腿。戴了綠帽很久的元徽,終于發(fā)現(xiàn)了二人的奸情,這下他憤怒了。元徽自然不會給胡太后說自己被綠的事,他只是說元淵現(xiàn)在平定了六鎮(zhèn)起義,功高震主。
胡太后一聽就懂了,你現(xiàn)在功勞最大,你想借此戰(zhàn)功來左右朝廷的政策?那還了得!不管你有什么陰謀,只要是你贊成的,我就反對。于是,胡太后下詔,令黃門侍郎楊昱把這二十萬降戶分別安置在冀、定、瀛三州就食。就食,也就是易地搬遷去生活。
聽說朝廷的處理意見后,元淵大失所望,嘆氣對元纂說:“不就地安置,這些人肯定又要成為流民了!”
是的,元淵一語成讖。這二十萬降戶中,就有柔玄鎮(zhèn)的杜洛周,懷朔鎮(zhèn)的鮮于修禮、高歡等人,這些人聽說朝廷不管自己死活,反而把自己弄到遠(yuǎn)離家鄉(xiāng)的河北去討生活,他們憤怒了。
八月,杜洛周宣布起義,得到了六鎮(zhèn)流民的響應(yīng),“二次革命”河北起義迅速燃燒起來······
首發(fā)于2022.5.5修改于2025.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