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進入王一寒家的時候,雨禾跟徐弘正在臥室里哄孩子睡覺。小孩子哭了一整個晚上,聲音都嘶啞了起來,臉上的淚被冬天的風吹了一整個晚上,稚嫩的皮膚都起了皺。雨禾給孩子換了衣服,擦了臉,連澡都沒洗,孩子就困得合上了眼,徐弘摸著那發(fā)燙的小臉說“但愿明天不會發(fā)起燒來?!?p> 正在說著,盛敏發(fā)來信息,問徐弘跟雨禾還沒到家嗎,怎么沒個消息,徐弘想了想,還是跟她如實說了,盛敏激動,想著要不要過去,徐弘勸阻著她說時間太晚了,讓她先好好休息,如果有事徐弘會隨時跟她說的。
徐弘這么說了,盛敏就在家里轉起圈來,黃貫陽一邊喝他那醒酒茶,一邊眼睛跟著她轉。最后盛敏眼睛一瞪,問他“你說,是不是都是孩子惹得禍?沒孩子啥事沒有?!?p> 黃貫陽驚奇于她這個結論,就說“孩子有什么錯,這錯的分明是他們家那兩個老的。不過吧,這孩子這個樣子,也不能全怪那兩個老的,養(yǎng)起來是愁?!笔⒚酎c了點頭,甚至覺得這是黃貫陽今天晚上說得唯一一句正確的話。
雨禾滿眼擔憂地看著孩子,徐弘就滿眼擔憂地看著她。看了一會兒,雨禾輕輕地說“徐弘,你能幫我想個辦法嗎,幫我留意一下,有沒有可以兼職的事情?!毙旌胫?,雨禾離婚的心確實動了,只是她沒有收入,她沒有把握王一寒會放棄這個孩子,她不想給自己一丁點失去這個孩子的機會,這個孩子如果落在王家人手里,活不成,活著也只能是要挾她的工具。
徐弘點了點頭說“我們公司負責文字跟法律部分的人走了,法律現(xiàn)在是總部那邊兼著,我明天看看文字的部分是不是能交給你來做?!?p> 雨禾點點頭,連句謝謝都說不出口,她知道徐弘不在乎,但是放眼望去,母親不在的BJ,她竟只有一個徐弘可以依靠。
雨禾打定了主意要讓王家父母從這里搬出去,王父眼睛就瞪了起來,他依然企圖用自己是一家之長的身份來壓制雨禾,但是這次雨禾絲毫不讓,如果王家父母不搬出去,她就帶著孩子離開。
婆婆過來勸解,只說了一句“你帶著孩子能去哪里啊?!毙旌胙劬ζ尺^去,說了一句“這倒也是好辦,我那宿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加個大人孩子也是可以,我還能順便幫著看看孩子。”
王一寒特別煩躁地說了一句“徐弘,你能不能別摻和,這是我們家的事。”雨禾看著王一寒問“是你跟我的家,還是你們王家?”雨禾看王一寒的眼充滿失望,她的愛人啊,至此都沒有為她說過一句話,沒有為他們的孩子爭過一口氣。
王一寒這么說了,徐弘當真就稍微讓了一下,與常清站在一起,看著他們一家爭辯,此時的徐弘絲毫不擔心雨禾,因為此時的蕭雨禾絲毫不比徐弘弱,甚至為了自己的孩子,她可以更勇敢。徐弘本是厭惡那句“為母則剛”的,因為女人,成了母親,卻被人冠上了堅強的帽子,就為了這么一頂高帽,她們將自己搞得疲憊不堪,甚至連埋怨都不得說一句。女人們?yōu)榱四切﹤€好名聲付出了太多,但是現(xiàn)在雨禾不想為著一些虛名去偽裝堅強了,什么賢妻良母、通情達理、孝敬公婆,都見鬼去吧,她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對老混蛋給趕出去。
王一寒親爹自然是不答應的,滿口說著這是我兒子的家,這個房子我出了一半的首付,我兒子還的房貸。雨禾看著他們,一字一句地說“這個房子,寫得是我跟王一寒的名字,是我們夫妻的共同財產,你出的錢,是算王一寒借你的,還是你贈送給王一寒的,那是你跟王一寒之間的事,所以你如果要錢,請找王一寒,這個房子,這個家跟你沒有關系。王一寒婚后,所有的收入,都是我們夫妻的共同財產,房貸我的母親也有償還,所以如果這么算下來,我還得占了大頭。所以,這個房子,是我的,請你們出去!”
婆婆也聽出了雨禾的意思,繼續(xù)和著稀泥說“哎呀,都是一家人,什么你的我的,誰占大頭,雨禾,話可不興這么說的?!?p> “一家人?我把你們當一家人,你們把我當過一家人嗎?你們把諾諾當過一家人嗎?你們聽過誰家把那么小的孩子扔大街上?你們是想要他的命!一家人,是會做出這種事的嗎?你們是一家人,我跟諾諾從來都不是,所以,請你們出去,這里是我的家。”
此時的王一寒百感交集,只能央求著雨禾“我跟你終歸是一家人吧?孩子是咱們倆的吧?”
“是,你跟我是一家人,你是諾諾的父親,是他的爸爸,所以我沒有請你出去,我現(xiàn)在只是請你的父母出去,如果你覺得不可行,如果你覺得我不顧及與你的夫妻情分,你也可以出去。王一寒,你讓我失望,你讓諾諾失望,你從來沒有像過一個父親……”
“我讓你失望?”王一寒百口莫辯,如此努力的他,如此為這個家疲于奔命的他,到頭來,只換來一句“失望”?!拔也幌褚粋€父親?那他呢?你生的好兒子,他像一個兒子嗎,他叫過我一聲爸爸嗎?啊,叫過,也就只會叫個爸爸,其他的他還會干什么?”
“我生的?”王一寒的話,再次讓雨禾淚掉下來。徐弘就輕聲對常清說“看到了吧,畢竟沒有懷胎十月,就覺得跟自己沒關系呢?!毙旌胂?,她的父親能如此對她,應該也是因為這個,畢竟沒有經(jīng)過痛苦,甚至只是愉悅了那么一下,就能得個孩子,多劃算的買賣。
雨禾并不想跟他們進行什么爭辯,誰對誰錯,現(xiàn)在有意義嗎?她只想著讓他們出去。雨禾再次對王一寒說道“請他們出去,你是單獨給他們租房子也好,還是送他們回老家也好,這是你的事情。明天,我會給媽媽,給我的媽媽打電話,向她說明一切,讓她知道她的女兒是怎么生活的,讓她知道她的女婿是怎么對待自己的女兒?!?p> 王一寒眼中帶出驚恐,這么多年,無論發(fā)生何事,雨禾都沒有跟自己的母親抱怨過,她總是報喜不報憂,所以在岳母面前,王一寒贏得了一個好名聲,但是現(xiàn)在雨禾要告訴母親,這也就意味著他在岳母面前塑造的好丈夫好父親角色立馬就要崩塌,這也意味著岳母隨時都會斷了對他們的支援。生活啊,金錢啊,真是讓人卻步。
雨禾抓住了王一寒的命脈,王一寒也只能低了頭。王一寒望向父母的時候,親爹被氣得青筋都爆了出來,大罵養(yǎng)了一個廢物兒子,養(yǎng)了一個孬種??蔁o論他們如何咒罵,王一寒還是在徐弘與常清的注視下,將父母的行囊打包好,送他們下了樓。
下樓前,婆婆望著雨禾哭訴,說著離了她,雨禾可怎么辦啊,要是需要隨時給她打電話。雨禾抬著頭,絲毫沒有看她,說“離了你,諾諾過得會更好?!逼牌趴奁穆曇舾蹨I立馬停頓了下來,她想原來雨禾始終沒忘記以前的事,這個兒媳婦心太狠太記仇,陳年爛事都記在心里,是她看輕了這個兒媳。
王一寒送父母去酒店的時候,已經(jīng)是清晨了,街上雖然冷冷清清,但是晨起的聲音已經(jīng)隱隱約約傳了出來。雨禾看著徐弘,再次跟她致謝,徐弘就抱了抱她。
抱著徐弘,雨禾說“你放心,我沒事的,我可是你的朋友,我不會給你丟臉的。”徐弘的眼淚再次涌出,覺得,是啊,蕭雨禾可是徐弘的朋友,怎么能做得不夠好呢?徐弘以前每次想要退縮的時候,都想著如果這么辦讓她的朋友知道,讓雨禾和盛敏知道了,她們會不會失望,如果她覺得會讓朋友失望的事,就會堅決不做,原來雨禾也是這樣啊。
雨禾看著徐弘說“我沒事的,等一會兒白天,我就去找人換鎖,諒王一寒也不敢把鑰匙給他們?!毙旌朦c點頭,也就跟常清一起離開了。
常清送徐弘回宿舍的時候,徐弘看著他,也是百般心疼,然后說“要不,你上去休息一下吧,你這么開車回去,我有點不太放心。”
常清搖搖頭說“沒關系,你快點上去吧,還能睡幾個小時?!?p> “麻煩你了?!闭f著徐弘就在常清臉上吻了一吻,常清臉上露出疲憊的笑,徐弘就又想起,“昨天多虧了你表哥,替我跟雨禾說聲謝謝?!背G妩c點頭,摸了一下她的脖頸,說“快點回去吧。”
“開車小心哦,到了發(fā)個信息給我?!闭f完,徐弘就依依不舍地下了車,常清跟她招招手,也就開車走了。
常清進公司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十一點多了,路過王一寒座位的時候看著他也在,就朝他點了點頭??吹匠G?,盛敏連忙站起來,小聲問著昨天的事,常清又是一笑說“沒什么,都處理好了?!笔⒚裟醚燮持跻缓?,常清就覺得她們這三個姐妹怎么生氣看男人的眼神都一個樣。
常清剛剛進辦公室,還沒坐下,就有人跟了進來,來得是個干練的女人,短發(fā),細瘦,西裝剪裁合身,妝容精致耐看。
常新拿眼不滿地看著常清說“你這小子,知道我來,都不早點來公司?!背G寤厣砭涂吹阶詡€這個久未見面的姐姐,然后伸出手,抱了她一下說“姐,我都快累死了?!?p> 常新看著常清疲憊的雙眼,以及暗沉沉的小臉,說“是有點顯老啊,你也到年紀了。”
常清臉上擠出笑來,隨后想起了黃貫陽,就說“我把你的名片給了一個朋友,他可能稍后會找你?!?p> “找我干嗎?”
“自然是走后門?!?p> “我剛來你就給我找事?!?p> “朋友嘛,沒有辦法?!闭f著常清還扭了扭脖子,他想還真是是時候帶著徐弘去做個按摩之類的了。
“女朋友?”
“男的!”
“男朋友?”
常新一句話,讓常清笑出了聲,常清打趣地說“你們怎么都這個樣子啊……就是朋友,小時候的鄰居,你也見過啊,黃貫陽?!?p> 一聽黃貫陽,常新眉頭一皺說“你還跟他有聯(lián)系?。磕侨?,小時候就心術不正?!痹掚m是這么說,但是如果讓常新細說黃貫陽哪心術不正,她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她就只記得這人不怎么樣。
常清皺一皺眉頭,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其實他也知道黃貫陽這人心思有點歪,但是家里突遭變故,錦衣玉食了二十多年,突然落寞,告訴他之前享受的都沒了,這任誰都不能保持初心吧,人不是圣人,怎么可能沒點變化。
常清不說話,常新也就站起來往外走,在快出門時問“上次那包送出去了嗎?”常清點點頭,常新又問“追到了?”常清再次點點頭,臉上露出得意的笑。
“還真追到了???”常新又返了回來。常清連忙解釋“可不是因為那包啊,就因為那包,我差點被人甩了?!背P掠质遣幻?,常清就笑著說“等過些日子再帶給你們見?!?p> “什么樣的人啊,還藏著掖著?”
常清笑著說“不是藏著掖著,是實在是不太好搞,我這感情也沒多穩(wěn)固,萬一一見,嚇跑了是吧?你忍心見弟弟一直單著?”常新靜默地看了常清幾秒,見他說得認真,就說“行吧,我期待著,別讓我們等太久哦?!闭f完常新就出去了。
常清晃動著脖子心想真的是老了,少睡一點,都精神不振,腰酸背痛。這么想著,常清便給徐弘發(fā)信息,問她今天怎么樣,兩三分鐘之后徐弘發(fā)過來一個“忙”,常清就又問晚上還要不要一起去吃飯,徐弘又是回了一個字“要”。常清嘴角再次露出無可奈何地笑,搖了搖頭覺得他這個女朋友確實不好搞。
晚上常清依然沒有去接徐弘,直接去了西餐廳,恰巧褚云星也在,常清就站在吧臺附近跟他聊天,說起昨天晚上的事。褚云星聽到雨禾將公婆趕了出去,臉上就出現(xiàn)了捉摸不定的表情,說她做得有理吧,褚云星這種男人是說不出口的,做兒媳婦的怎么能把公婆趕出門呢,說她沒理吧,這對公婆確實又不合乎常理,雖然那孩子確實長得怪嚇人的,但是好歹也是個孩子……褚云星覺得,他對這一家人不太理解。
兩人正在說著,徐弘提著包走進來。常清剛剛迎上去,徐弘就吻了他一下,把包塞他身上說“去下洗手間?!闭f完,就直奔了洗手間。
褚云星看著常清,皺著眉頭,常清直接說“不要發(fā)表意見?!薄靶小瘪以菩菍⑦@個“行”字聲音拖得特別長,以來表示他的不滿。
等徐弘從洗手間出來,常清擁了她說“來,正式認識一下?!闭f完看著褚云星說“我表哥,褚云星?!毙旌胍矒碇G?,看著他說“你表哥名字怎么比你的好聽那么多?”常清雙手都抱了她的腰,說“我的很差嗎?”
“那肯定沒有表哥的好聽?!闭f完,徐弘就朝褚云星打了個招呼,她剛剛洗過手,手還是濕的,就朝褚云星擺了一下,示意手濕就不握手了。出于職業(yè)習慣,褚云星遞了紙巾給她,徐弘就說了一聲謝謝。
常清繼續(xù)看著褚云星說“我女朋友,徐弘。”褚云星繼續(xù)點了點頭,說“嗯,已經(jīng)見過了,今天想喝什么,隨便點,我請客。”
徐弘露出驚喜又夸張的笑,看著常清說“喝貴的?!背G迨崂硪幌滤念^發(fā),說“好?!彪S后對著褚云星說“你聽到了,要貴的,最貴的。”說完常清擁了徐弘去坐,徐弘就朝褚云星點了點頭,表示感謝。
徐弘剛剛坐定,點完餐,常清就把一個盒子放在了她面前。徐弘疑惑地看著他,常清就說“禮物。”徐弘又是一驚,一邊拆一邊問“你是不是每次追姑娘都這么下血本???”
“你為什么不覺得你男朋友是太久沒追姑娘,所以積累的資本比較厚呢?”
徐弘打開,看到是一塊運動手表,樣子還不錯,估摸了一下價格,覺得還行,她應該還得起,也就收下了。常清繼續(xù)獻媚問她喜歡嗎,徐弘也就點了點頭。常清覺得這個表現(xiàn)也太平淡了,徐弘就笑了笑說“實在是被您之前那個包給嚇著了,我現(xiàn)在可是見過世面的?!?p> 常清一想才記起她似乎都沒用過那個包,就問“你還沒拆呢?”
徐弘一邊看著服務員倒酒一邊說“等著啊,那包呢,我給你留著,要是咱倆成了,我就給你當傳家寶,要是沒成,就給你留著追下個姑娘?!毙旌胝f完,常清臉色都變了,徐弘心里就驚了一下,立馬賠著笑說“我開玩笑呢。”
常清不想理她,也就沒有說話。徐弘看著他那張生氣的臉說“不會吧?真生氣了?虧我以前還覺得你脾氣好。”
“我要是跟你這么說,你開心嗎?”
見常清是真的生了氣,徐弘臉上的笑也就收斂了一些,然后說“這樣吧,我們有事先說清楚,談,肯定是奔著結婚去的,但是呢,最后結不結的,也得看是不是真的合適,這萬一不成,也都得有個準備,是吧?你也別因為這事跟我急赤白臉的,我覺得戀愛而已,不用搞得非你不可的樣子?!?p> “你還真是讓我驚喜啊。”
“常清,我呢,希望我的男朋友呢,不要這么一言不合就擺臉色,也不要有事沒事的就讓我給態(tài)度,大家都是成年人,都到這個歲數(shù)了,有什么不能好說好商量的呢,有什么不能坦誠布公呢,非要糾結對方說了什么,是不是觸了自個的小心思,我覺得沒有必要。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有什么誤會,你也不用試圖糾正我的一些想法,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種喜歡一個人就為他改變這個改變那個的人,我做不到?!?p> 常清板著臉,點點頭,說“嗯,還有什么,你一次性都說完?!?p> “我希望我們不要把時間浪費在吵架上,還是那句話,我們是成年人,我已經(jīng)35歲,你也33歲,我們應該有更好的處理方式,談個戀愛而已,沒有必要降智。再說了,吵架這種事情,你沒我擅長?!?p> 關于這一點常清再次點了點頭,也是,吵架這方面誰能吵得過徐弘呢?常清點完頭,也就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讓了一步說“我也只有一個要求,我們必須以結婚為前提,我不希望以后因為你的那個‘不婚’爭吵。”
“結婚可以,但是結婚的時間點要由我來掌控?!?p> “可以。”說完,常清竟舉起了酒杯,徐弘就被他這個動作逗得笑了出來,徐弘學著他的樣子,跟他碰了碰杯,仿佛達成了簽約儀式一般,說了一句“合作愉快。”常清哭笑不得,只能默默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