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難言之隱
經(jīng)過為期一周的學(xué)習(xí)，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勞倫斯終于盼來了外出的機會。公爵允許他在自己的馬場跟朋友們玩上幾天，但這也是有前提的——他必須得學(xué)會騎馬，至少得做到騎在馬上不會摔下來。
“孩子，”奧蘭多說，“學(xué)會騎馬很有必要。戰(zhàn)場常有不測風(fēng)云，哪有不騎馬的騎士？再說回來，你還記不記得從你的領(lǐng)地來自由之城需要多久？”
“大概三天?！眲趥愃固寡?。
“如果你騎匹好馬來，用不了一整天就能到。你要學(xué)的東西確實有點多，但騎馬也是一項重要技能，我希望你能盡快掌握?！?p> ……
公爵的馬場建在自由之城西北方的郊外，沒有圍欄，也沒有任何告示牌之類的東西。經(jīng)過人魔大戰(zhàn)的破壞后，此處是西境為數(shù)不多的，水草豐茂的平原之一。雖然僅有三頃，放在整個西境顯得微不足道，但以私人馬場的標準來說，這已經(jīng)奢侈到了極點。
在馬場上，有許多供人騎乘的牲口，勞倫斯甚至還看到了獅鷲和地行龍正趴在緩坡下的陰涼處睡覺。馬大概能看到上百匹，它們或悠然而行，或奔騰歡躍。猩紅大公實在是太有錢了，勞倫斯難以打消自己的驚愕。每一匹馬都皮毛锃亮，體型高大，身姿優(yōu)雅，隨便一匹都至少值兩箱金幣。
至于地行龍和獅鷲…這就不能拿錢來衡量了。這些打出生起就處于食物鏈頂端的傲慢巨獸很不待見弱者，能讓它們甘愿成為坐騎的人類在歷史上少之又少。
公爵竟舍得讓我隨便挑。他暗暗咂舌。
又走了幾分鐘，勞倫斯望見了他的朋友們。除了唐納德和菲麗絲以外，還有阿貝爾和十幾個領(lǐng)主親衛(wèi)同行。似乎早就等候在那的夜鶯正在趾高氣昂地對他們訓(xùn)話。
“如果不是公爵閣下的批示，你們這幫粗人這輩子也別想碰我的馬?！彼粷M地盯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領(lǐng)主親衛(wèi)們看了一會，又開始好好打量起神態(tài)自若的唐納德，“我不太愿意讓你們束手束腳，但作為不會騎馬的人，你們得先豎起耳朵聽我講?！?p> “她不是公爵的貼身護衛(wèi)嗎？”勞倫斯有些驚訝，“怎么，這些馬是她的？”
“是她養(yǎng)大的?！笨疹^也不回地解釋道：“公爵不可能親自照顧這些它們，他也不放心讓那些笨手笨腳的馬倌來伺候它們。夜鶯從小就對動物們有種莫名的親和力，所以這件事交給她再合適不過了?！?p> 夜鶯摘下面罩的時候絕對不多，她的真身是一名漂亮的中年女人?，F(xiàn)在她穿著傳統(tǒng)的蘭斯式宮廷長裙，材質(zhì)卻不是絲綢，而是更粗硬耐磨的面料，裙身前后開衩，從大腿延伸至腳踝，里面還搭配著女式長褲。
如果不是她的一頭紅發(fā)，勞倫斯很難相信面龐繃緊，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上層貴族氣質(zhì)的夜鶯竟是公爵的貼身護衛(wèi)。在蘭斯貴族眼里，紅發(fā)是血統(tǒng)不純的象征，這也從側(cè)面證實了卡琳說她和她妹妹都是私生女的說法。
“呦，兄弟。”唐納德瞅見勞倫斯，遠遠就打了個招呼。
菲麗絲順著唐納德的視線望去，臉上驚喜的神采一閃而過，很快就淡化為恬靜的微笑?？磥硭龔陌⒇悹柹砩蠈W(xué)到了不少蘭斯小姐的特質(zhì)，比如說，矜持。
“看到你沒事真好，兄弟。”勞倫斯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上前與唐納德?lián)肀В皩Σ黄?，那時我…”
“你們還想不想騎馬了？”夜鶯輕蔑地一哼，“想敘舊一會再說。現(xiàn)在，都給我豎起耳朵，給我按程序來，不準弄傷我的馬，明白了？”
接下來勞倫斯上了一堂堪稱史上最枯燥，最冗長的課。夜鶯口若懸河，先是示范動作——挺直腰背，保持放松，再是說起怎么使馬邁步——用腳跟輕夾馬腹，勿用尖物，后來又講了如何讓馬奔跑，如何獲得它們的尊重，如何持握韁繩，如何保持平衡，如何牽馬…在指導(dǎo)來到尾聲時，一群低眉順眼的馬夫送來了馬鞍、鞍墊和馬轡——在夜鶯的指導(dǎo)下，新手們用了整整兩個鐘頭來記住每種馬具的用處和姿勢要領(lǐng)。
真夠難熬的。勞倫斯突然覺得卡琳和公爵都挺擅長教學(xué)的，兩人一個擅于實踐，一個擅于總結(jié)，都用盡可能簡單直接的方式傳授經(jīng)驗，而不是像夜鶯一樣繃著臉念經(jīng)。雖然卡琳說自己從沒收過學(xué)徒，但勞倫斯覺得，和夜鶯相比，她絕對是個非常稱職的老師。
“喂，”唐納德暗暗戳了戳勞倫斯，“咱們?nèi)ヲT兩圈如何？她講的東西都是針對初學(xué)者的，咱就沒必要繼續(xù)聽了。”
“你會騎？”勞倫斯有些驚訝。
“你不會騎？”唐納德更驚訝。
兩人面面相覷，直到菲麗絲突然插了一嘴。
“你們蘭斯人是不是天生就會騎馬？”
“平民之中有多少人會騎我說不準，但貴族里我就沒聽說過有人不會騎的?！碧萍{德小聲嘀咕，“不會騎馬，難以想象…兄弟，你沒參加過賽馬嗎？還有維德里安男爵每年都會組織的狩獵和…”
勞倫斯一臉酸楚地搖了搖頭。別說參加這些活動了，他一聽到騎馬就腿肚子發(fā)軟的毛病也是很久以前就有的。當勞倫斯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貴族子嗣時，一次失敗的馴馬經(jīng)歷讓他斷了三根肋骨，并從此患上了恐馬癥。在他眼里，沒有比馬更邪惡的牲口了，別說是騎，就是靠近點，他都覺得它會咬他一口。
所以他成為唯一一位步戰(zhàn)銀翼騎士的原因是心底始終無法克服的恐懼，并非家族財力問題——再怎么窮困潦倒，亞當家省吃儉用上個把月的錢給勞倫斯配一匹品相普通的瘦馬還是沒任何問題的。
“老實說，我有點害怕?！狈汽惤z出手指了指夜鶯正在安撫的那匹馬，“它太高大了，我真能拉住它嗎？”
“你就把它想象成長了四條腿的車?！碧萍{德瞥了那匹馬一眼，便篤定道：“她應(yīng)該不會讓你們騎那種馬的，對你們來說太危險了…但那家伙應(yīng)該是我的菜，看好了，這一點都不難?！?p> 說著，手癢難耐的唐納德就走上前去請求夜鶯準許他騎這匹馬?；蛟S是看唐納德像個老手，夜鶯同意了他的請求。在馬夫的協(xié)助下，唐納德很快放好了馬鞍和韁繩，然后湊到那頭兇惡的白駒面前，與它展開肢體接觸。沒多久他就成功了——白駒垂下頭，任由他以優(yōu)雅的姿勢騎在它背上。勞倫斯和菲麗絲看得目瞪口呆，馬背上的唐納德似乎更高大帥氣了。玩世不恭的公子哥策馬在場地上轉(zhuǎn)了轉(zhuǎn)，花了幾分鐘熟悉它的軀體，而后突然緊握韁繩，讓它揚蹄飛奔起來。伴隨著唐納德的大笑漸漸消失在視野中，夜鶯滿意地點點頭，轉(zhuǎn)過身來，繼續(xù)繃起臉看向愁眉苦臉的新手們。
“別學(xué)他的動作，你們?nèi)绻@么做，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躺在床上昏迷三天，我不是在開玩笑?！币国L的目光慢慢掃過人群，“現(xiàn)在去挑馬吧，除了紅色和黑色的馬，其他馬都還算溫順。包括你們，衛(wèi)兵，你們也得挑。”
雖然早就聽說了公爵允許領(lǐng)主親衛(wèi)們一起學(xué)習(xí)騎馬，為的是日后勞倫斯遭遇危險時，他們能以最快速度趕到他身邊，但親耳聽到夜鶯的許可還是讓這群平民子弟高興得合不攏嘴。夜鶯對他們講話并不客氣，總帶著一種貴族女性特有的傲慢氣質(zhì)，不過他們不在乎。公然展示倨傲態(tài)度總好過深藏不露，況且這也不是他們頭回跟貴族打交道了。一般來說，一個貴族即使再怎么窮困潦倒，地位甚至不如有點家底的小商小販，也會憑著慢條斯理的語調(diào)和得體的著裝堂而皇之地以鼻孔示人。像勞倫斯和唐納德那種貴族畢竟是極少數(shù)。和大多數(shù)貴族相比，夜鶯沒陰陽怪氣地諷刺這幫人也配騎馬，已經(jīng)顯得非常友善了。
親衛(wèi)們歡呼著跑開，紛紛奔向各自看著順眼的馬匹。當人群散開，夜鶯才注意到勞倫斯腳下像生了根一樣，任憑一臉期待的菲麗絲怎么拉拽，都紋絲不動。
“你先去選馬吧，對于他，我得單獨指導(dǎo)?！?p> 看著夜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勞倫斯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