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善惡的基準(zhǔn)
所有人都驚呆了，沒人能想到奧菲利亞會在大庭廣眾之下主動與勞倫斯擁吻。
沒有理由，更沒有預(yù)兆。
“你！你這不知羞恥的蕩*婦！”菲麗絲再也看不下去了，她撥開人群，試圖來到廣場中央把兩人分開，但奧菲利亞的護(hù)衛(wèi)們攔住了她。
卡琳則要冷靜許多，她首先意識到的是勞倫斯可能有危險，所以她毫不猶豫地?fù)P起了釘錘。但在她還沒沖到勞倫斯身邊時，騎士團(tuán)長柯恩的劍鋒已經(jīng)攔住了她的去路。
與一位窈窕嫵媚的絕美女皇擁吻是種什么感覺呢？奧菲利亞一直都戴著精致得體的假面，好像一朵純潔無暇的雪蓮。她的名即是萬千人民信仰的法典和戒律，她傲然一瞥就足以傾動任何一位不近女色的睿智君王。她在人前永遠(yuǎn)優(yōu)雅精致、純潔無暇，如今她卻主動貼在勞倫斯身上，像條欲求不滿的母狼，仿佛要將勞倫斯連皮帶肉都吞下去才肯作罷。
在感受到奧菲利亞貼上來的一瞬間，勞倫斯只覺得熱血上涌，但興奮的感覺轉(zhuǎn)瞬即逝，之后便是無盡的痛苦。
因為奧菲利亞的唇舌，就像尸體一般冰冷，或許是因為她的血本來就是冷的吧。不知怎么的，勞倫斯的頭愈發(fā)痛得厲害了。
奧菲利亞似乎根本沒有發(fā)覺勞倫斯臉上的肌肉正因痛苦而逐漸僵硬，她眼中的羞怯一閃而過，變成了決絕的鋒芒。在圍觀人群的驚呼聲中，奧菲利亞拉起勞倫斯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有多少男人垂涎她完美的皮囊她自己是最清楚不過的，只要她像那些貴族小姐一樣在宴會上執(zhí)扇行禮，露出教袍下那雙窈窕修長，白皙如脂玉的美腿，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富商巨賈，便都會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她的裙下。
無一例外。
“嗚…”她的聲音甜得像蜜，上揚(yáng)的眉梢眼角帶著攝人心魄的嬌羞，勞倫斯心海深處不滅的烈焰瞬間焚盡了理智，那渾渾噩噩的靈魂也陷入神國福音的沉淪挽歌中。
勞倫斯終究還是忘了，奧菲利亞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雖然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該推開她，但還是晚了一步。
她眼里的光芒已經(jīng)褪去。他凝視深淵，深淵亦回以凝視。
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榨干了勞倫斯全身的力氣，他動不了，也沒法說話，身體僵硬得不能做任何動作。他忽然覺得全身都涼了。菲麗絲突然尖叫起來，因為費(fèi)舍爾一家被處死時的恐怖場景正從被封存的記憶中奔涌而出，幾秒之后勞倫斯腦袋里那股惡毒的力量便失控了。勞倫斯能看到許多不祥的幻象——人們在互相殘殺，把一切都撕得粉碎。破壞、毀滅，還有荒謬的憤怒與恐懼…最終，死亡籠罩一切，黑暗的觸須在空中蜿蜒扭動，勞倫斯想要尖叫，但他的嘴好像被堵住了。他只能沉默地目睹菲麗絲的血肉從骨骼上脫落，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被翻滾沸騰的黑暗溶解，只留下漆黑腐壞的終極恐懼，一點(diǎn)一點(diǎn)將他僅存的理智壓垮。
不…
然后勞倫斯就清醒過來，他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明明只是過了幾秒鐘，他卻憔悴得像在地獄里流浪了好幾年。奧菲利亞的狀態(tài)也不算好，她跪倒在地，七竅流血，虛弱地發(fā)出了詭異的陰笑。斗紅了眼的卡琳和柯恩不約而同地分開，奔向他們各自要保護(hù)的目標(biāo)。難以名狀的脫力感席卷了勞倫斯全身，卡琳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把他從地上扶起，于是她只好半跪在勞倫斯身旁，將釘錘對準(zhǔn)了奧菲利亞。
“你對他做了什么？”卡琳喘著粗氣，厲聲質(zhì)問道。
“只是…估算一下，他的價值。”奧菲利亞笑得更詭異了，她臉上洋溢著癲狂的喜悅，充血的雙眸深陷于眼窩中。她已筋疲力竭，顯然在短時間內(nèi)強(qiáng)行突破勞倫斯的深層意識令她瘦削的軀體不堪重負(fù)。
“不…不要…”勞倫斯上氣不接下氣地啜泣著。
“如果你能早點(diǎn)醒悟，何至于走到今天這步…”
她在自言自語。曾幾何時，奧菲利亞絕不會將個人情感表現(xiàn)得如此露骨，然而此刻她聲調(diào)中毫不掩飾的暴戾與陰冷表明，她再也不是勞倫斯所認(rèn)識的那個平易近人的圣女了。
勞倫斯嗚咽了一聲，那些殘暴恐怖的景象仍然折磨著他瀕臨崩潰的神智。
“你應(yīng)該看到了，”奧菲利亞傲慢地避開了卡琳的怒視，望向勞倫斯，“那就是我們的末日。人類，這個墮落的種族靠殺戮和獵食得以延續(xù)，因踐踏與粉碎同類而興盛，日后也將被更強(qiáng)大的種族吞噬、吸收，成為孵化新神的養(yǎng)料?！?p> “你瘋了。”卡琳看了看神智不清的勞倫斯，咬牙切齒地低吼道。
“我有沒有瘋，你應(yīng)該很清楚。”奧菲利亞緩緩起身，展開了純潔無暇的羽翼，“好好用你那貧瘠的想象力猜一猜，前任圣女為什么沒有帶上你們這些親衛(wèi)一起叛逃。你不會真以為派‘告死天使’清理地下遺跡的目的是讓你們這些有嘩變嫌疑的叛黨送死吧？那你可真是太蠢了。那個女人花費(fèi)了多少資源與心血才培養(yǎng)出你們這些精銳，高層怎么可能會在沒物盡其用的情況下就把你們送掉呢？別這么看我，好好想想吧，誰才有最充分的理由背叛你們。”
卡琳的動作凝固了，她的身體一下就僵硬得好像不能再有任何動作了。
奧菲利亞已慢慢轉(zhuǎn)過身去，輕輕道：“屈人之兵而非戰(zhàn)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毀人之國而非久也，必以全爭于天下…你說是嗎，神選者？”（出自孫子兵法謀攻篇）
奧菲利亞身邊的護(hù)衛(wèi)們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他們無從得知這種拗口的語言并不存在于這片大陸，而是源自勞倫斯的深層記憶。
但勞倫斯知道，那是他的母語。
剎那間一種特別的不安便將勞倫斯包圍了。是恐懼，還有敵意，以及一些無法言喻的沖動。
殺了她…奧菲利亞，必須殺了她。
“人類不會滅亡的，因為我已經(jīng)在你的腦海里找到了逆轉(zhuǎn)命運(yùn)的鑰匙?！苯袒收驹陉柟庀拢@得過于耀眼，以至于一些膽敢凝視她的平民被灼傷了雙眼。
“你不是想知道為什么我特別在意你嗎？”奧菲利亞的低語在勞倫斯聽起來好像雷鳴的嘶嚎，“因為我能看到你的價值。必須得承認(rèn)，對于人類這樣無可救藥的種族而言，你腦海里那些知識太過危險，讓其他人得到它們就像送給孩童一把屠刀一樣危險。所以我會竭盡全力通過主的考驗，并證明只有我才配得上這份恩賜。勞倫斯，你是誰無關(guān)緊要，但你的腦袋價值連城。那里面裝的是遠(yuǎn)古時代的遺產(chǎn)，是主留給這個世界的希望。把它們給我，否則我就…”
“離他遠(yuǎn)點(diǎn)！”姍姍來遲的唐納德帶著一隊士兵趕到，包圍了奧菲利亞的護(hù)衛(wèi)們。兵刃已經(jīng)出鞘，但沒人敢有進(jìn)一步動作。這不光是因為公爵的手諭，更是因為恐懼。奧菲利亞在他們眼中好似一位降臨凡世的神明，就像爬蟲遇見天敵會本能地想要逃走一般，羽翼和圣光激發(fā)了烙印在每個人靈魂深處的恐懼。
奧菲利亞沒有理會那些姍姍來遲的領(lǐng)主親衛(wèi)，在她看來，這些卑微的螻蟻還不配得到她的注意。
“勞倫斯，這是對你最后的考驗。當(dāng)你注定很快死去，而你的任何一個決定都可能影響這個世界的時候，你會做出怎樣的選擇？本能的罪惡和后天培養(yǎng)的正義感哪個比較強(qiáng)大？把原罪和依靠犧牲換取的自我救贖放在天平上，又是哪一邊比較沉重？好好考慮一下吧，你還有足夠的時間來侍奉我，完成這前無古人的偉大使命?！?p> “想都別想！”于視野死角處，菲麗絲握緊匕首沖向奧菲利亞，她的靈魂剛接受了無數(shù)次凌遲，對于勞倫斯的恐懼與痛苦感同身受。奧菲利亞滿不在乎地傷害了她的騎士，現(xiàn)在竟然還敢目空一切地大放厥詞，這是她所無法容忍的。
但奧菲利亞的存在過于耀眼，過于強(qiáng)大。不等她的護(hù)衛(wèi)們做出反應(yīng)，教皇身后的羽翼便化為數(shù)道疾嘯的暴風(fēng)，帶著無可匹敵的壓迫感在菲麗絲面前的空地上劈下刀削斧砍的深邃溝壑。
“不！”勞倫斯驚呼道。
菲麗絲仿佛突然從噩夢中驚醒，心肺驟停的恐懼感讓她無法做出任何動作，冷汗浸濕了她的內(nèi)衣。純白的羽翼散發(fā)著濃厚的死亡氣息，比鋼鐵更加冰冷的翼鋒從她身旁拂過，然后被奧菲利亞收回身后。奧菲利亞明明在微笑，但菲麗絲只看見一個邪惡的，不可名狀的惡魔站在她面前，玩味地審視著她。
“后撤?！眾W菲利亞命令道：“把圣棺留下，我們走?！?p> 這個命令并無必要，因為教皇和她的護(hù)衛(wèi)們沒有其他選項。奧蘭多公爵的部隊就在墻外，一旦勞倫斯的手下與他們動起手來，那他們就得與上千名精銳戰(zhàn)士作戰(zhàn)了。
到時，奧菲利亞和她的護(hù)衛(wèi)們都會死在亂軍之中。哪怕她已經(jīng)獲得了凡人難以企及的力量，也還是無法孤身迎戰(zhàn)一支軍隊。
“快滾！”唐納德啐了一口，一想到他們對奧菲利亞的傲慢束手無策，他的心情就更糟了。
似乎是對攝政王長子的公然決裂感到驚訝，奧菲利亞多看了唐納德兩眼。
“如果你父親在場，他絕不會希望你這樣跟我說話的。”
“那您可以替我轉(zhuǎn)告他，我現(xiàn)在是茶花領(lǐng)的大將軍，不勞他教我該做什么。”唐納德也笑了，但他的臉上并不帶笑意。
“那如你所愿。”待護(hù)衛(wèi)們將一口刻滿神秘符文的金屬棺材抬下馬車后，奧菲利亞便收起羽翼，登上了馬車。
“如果日后你們的領(lǐng)主大人遭遇不測，就把他的身體放入圣棺吧。那是唯一一件能被凡人使用，可以使人死而復(fù)生的至高圣器。但要記住，如果尸體已經(jīng)腐爛，或肢體過于殘破，那圣棺便會失去作用。再見，勞倫斯，你不再是我的朋友了，希望下次再見面時，你會明白自己究竟犯下了多少罄竹難書的罪行。無數(shù)人將長眠于這片土地，只因你那可悲的、無限渺小的，推遲自己死期的私欲。就讓你暫時在這個雅致溫暖的小世界繼續(xù)玩領(lǐng)主游戲吧，因為無論你做什么抵抗，籠絡(luò)多少盟友，最終你的結(jié)局都會是侍奉我，無論生死，無論你是否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