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暗流

　　勞倫斯將手中的金幣拋向空中，在金幣落到他胸口的高度時，勞倫斯迅速將它握在了手心里。

　　“告訴我們是什么結(jié)果？”

　　“孩子，告訴我結(jié)果是什么？”

　　勞倫斯的眼中只有驚駭，他瞪大了眼，甚至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表述。他張開手心，把結(jié)果展示給他們。菲麗絲能感覺到他十分困惑，心跳加速，感到恐懼，顯然結(jié)果絕對不是他想看到的。

　　金幣還是那枚金幣，但刻在上面的圖案已經(jīng)變成了奧菲利亞的頭像。這不是有人做了什么手腳，也絕不是魔術(shù)或障眼法之類的把戲，從卡琳和奧蘭多凝重的目光中他就能得出這個結(jié)論。他舔了舔嘴唇，把金幣翻過來，但背面圖案是一把斷裂的鑰匙，對未知的恐懼讓他頭暈?zāi)垦＃窕秀薄?p>　　他不記得之后發(fā)生什么事了，當他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在卡琳的馬車上了，猩紅女王就躺在他手邊，被一團臟兮兮的破布包了起來。奧蘭多公爵讓他帶走了它，但暫時沒有將西境的統(tǒng)治權(quán)一并交給勞倫斯。

　　這就是最后的結(jié)果…

　　勞倫斯把口袋里唯一一枚金幣摸了出來，反復(fù)摩挲著它。它看上去和普通金幣沒有任何區(qū)別，勞倫斯都不知道它何時變回了原來的樣子。他只覺得自己瘋了，疲憊與不安讓他產(chǎn)生了幻覺，但顯然并非如此，在場的所有人都見證了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勞倫斯備受煎熬，這份痛苦源于對未知的恐懼，以及令人不安的暗示，他害怕為奧菲利亞效力就是自己的命運。馬車駛過一個又一個喧鬧的路口，茍且偷生的罪惡感依然令他芒刺在背。他運行遲緩的大腦分毫不差地保留著亞當·勞倫斯出生后的所有記憶，想法和感受，也同樣保留著哀傷與惶恐。如此難以言狀的折磨毫無疑問會把他逼瘋，讓他開始后悔為什么不在幾天前就果斷選擇自我了結(jié)。

　　然而勞倫斯并不是真正的勞倫斯，這份折磨沒有壓垮他的意志，反而激怒了他。他毫不動搖地堅信自己總有一天會拔出猩紅女王，獲得像爆發(fā)的星辰般澎湃的力量，將教會骯臟的觸須死死擋在西境之外。他所追尋的唯有贖罪，償贖這命運女神強加給他的不幸。他要拼命發(fā)展自己的領(lǐng)地，并在合適的時候向教會討債，沒人有資格阻擋他的腳步。

　　但他還有疑惑，那是只有命運女神知道的真相?；貞浟撕靡粫?，他還是沒能猜出任何答案——奧蘭多公爵的五個孩子在哪？他為何要選定自己為繼承人？他到底在想什么？即使像卡琳這樣從公爵年輕時便跟在他身邊的老資歷屬下，也無法在缺乏關(guān)鍵信息的情況下告訴他真相。更令他忐忑的是，他覺得自己擔不起公爵托付的重任。

　　“別想了，總有一天，你會知曉他的一切過往。”卡琳揉了揉脹痛的眼角，平靜地說道：“從后天開始，每天去公爵那里上課?！?p>　　“上課？”勞倫斯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他會告訴你該怎么當個合格的領(lǐng)袖，從軍事理論到政治手段，現(xiàn)在的你還差得多?！?p>　　“啊，我覺得…”

　　“另外，我也會教你一些乏味但有用的技能，比如藥劑學(xué)和心理學(xué)。相信我，多掌握一些知識對你沒有壞處?！?p>　　幸虧她沒說從現(xiàn)在開始教。勞倫斯無力地點了點頭，發(fā)出了一聲疲憊的嘆息。

　　“別擔心，那個姓約克的小子很能干。我們在自由之城的日子里，你完全不用擔心領(lǐng)地會出什么問題?！?p>　　哦，當然不會。勞倫斯覺得唐納德比他更適合擔任領(lǐng)主，他得承認，唐納德天生就有這樣的天賦——他能用一句自嘲和兩瓶烈酒就輕松化解幾個老兵痞與新兵的矛盾，能在半天內(nèi)就為所有來到領(lǐng)地的難民分配適合他們的工作，并逐漸取代勞倫斯，成為最受領(lǐng)民擁護的頭領(lǐng)。他怎么會擔心呢？也許他唯一該擔心的便是唐納德有朝一日也許會取代他的地位，但他并不在意這個。唐納德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如果他想取而代之，那就滿足他好了，他本來就是更合適的人選。

　　“嗯。”他的眼睛盯著身旁的猩紅女王，千言萬語化作一聲疲憊又敷衍的鼻音。

　　……

　　一夜無夢，勞倫斯久違地睡了個懶覺，可惜長期積累的疲勞無法通過一次深眠消除。他睡眼惺忪地來到了中庭，卡琳正在樹下乘涼，她拋給他一枚大金幣。

　　“這是預(yù)支給你的工資，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希望你別忘了，明天是那小姑娘的生日?！?p>　　于是勞倫斯迷迷糊糊地離開了駐地，去商業(yè)區(qū)給菲麗絲挑選生日禮物。如果買完禮物還有余錢的話，再給卡琳買點甜點好了，就當是答謝她這些日子的照顧。

　　但勞倫斯發(fā)現(xiàn)他想多了，一枚大金幣只是勉強讓他有了在商業(yè)區(qū)駐足的資格，至于他能不能買到心儀的東西，則完全是另一碼事了。

　　勞倫斯的目光先投向了一串漂亮的寶石項鏈，菲麗絲一定會喜歡它的，毫無疑問。然而六個大金幣的售價讓勞倫斯實在生不出殺價的勇氣。頂著炙烈的陽光，勞倫斯在摩肩接踵的商業(yè)區(qū)瞎逛了一下午，也沒能找到合適的禮物。那些珠寶和藝術(shù)品不是價格太嚇人，就是有瑕疵，唯一一件便宜又好看的東西是一條掛毯，但它太舊了，而且款式非常古老，也許勞倫斯的祖父會喜歡它。最終，勞倫斯只好在夜幕降臨前離開了商業(yè)區(qū)。

　　可能只是運氣不好吧，勞倫斯想。也只有少不經(jīng)事和天真爛漫的人才會相信，窮小子也能撞大運淘到價值連城的好東西。勞倫斯不知道，奧蘭多公爵賜予他的盔甲，每年的維護費都要十幾枚金幣，由于他不用考慮軍備方面的支出，有時他會對自己到底是富有還是貧窮沒有足夠清晰的認知。

　　勞倫斯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大概盤算了一下，然后轉(zhuǎn)身去了集市，趕在攤販收攤前買了兩盒甜點和一些食材。不然明天自己下廚給菲麗絲做頓大餐吧，這樣的話一個大金幣的預(yù)算絕對是富富有余。他拎著食物慢慢往回走，突然背后一陣沒來由的惡寒讓他下意識扔掉了食材，把手指搭在劍柄上。他回過頭，做好了戰(zhàn)斗準備，不管背后是不懷好意的混混，還是一把寒光閃閃的毒刃，他都不會感到驚訝。但他身后只有個臟兮兮的小姑娘，正捏著一串烤肉吃得滿嘴流油。不遠處傳來了男人死去活來的哭喊，還有女人聲嘶力竭的咆哮。那小姑娘看勞倫斯看向自己，便熟練地撩起了裙角，挺起了尚未完全發(fā)育的胸脯，拋給他一個毫無感情、職業(yè)性的媚笑。

　　“先生，給我兩枚金幣，我會讓你忘卻所有煩惱，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彼D出一點rg，好像水果商販賣力兜售一只橘子，“我有營業(yè)許可，您完全不用擔心染病，不過想走后門得加錢。另外，等我吃完東西，馬上就好，您可以先…”

　　勞倫斯搖了搖頭，拾起地上的食材離開了，他對這種可憐的女孩只有同情，完全生不出什么別的想法。

　　可能是錯覺吧，據(jù)說一些老兵在退伍后也會產(chǎn)生自己始終沒有離開戰(zhàn)場的錯覺。

　　勞倫斯離開后，那小姑娘躲進了一條窄巷，開始用神圣鏈接匯報情況。

　　“是的，目標十分警覺。可以估計，憑借常規(guī)手法很難在不傷害他的情況下完成綁架。”

　　“明白了?！?p>　　“監(jiān)管者那邊怎么樣？我們什么時候動手？”

　　另一邊的聲音沉默了片刻。

　　“除了娛樂區(qū)的那個監(jiān)管者，都打過招呼了?！?p>　　“哦。也就是說，隨時都能下手？”

　　“別在娛樂區(qū)動手就行，那個監(jiān)管者有些…難以形容?！?p>　　“怎么？”

　　“找不到她的任何資料，我只能從她的武器和戰(zhàn)斗方式推斷出她應(yīng)該是個戰(zhàn)斗牧師?！?p>　　“圣城也查不到她的信息？”小姑娘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頭，“會不會和前任圣女有關(guān)？那些叛教者…”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任務(wù)很明確，盡快把第四神選者帶回圣城，其他事與我無關(guān)，明白了？”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