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宜城
“你別難過,日后等你高中,得了王上的青眼,與王上討個賞賜,將周副將調(diào)回京都?!?p> 韓俢邈跟在沈云舒旁邊,試圖讓她好受一些。
“嗯,多謝?!鄙蛟剖嬷浪窃趯捨孔约旱懒酥x,便淡淡道,“我叫沈行(xing),以后你叫我阿行吧?!?p> “那你可以喚我修邈,我姓韓?!表n俢邈見她不似剛才那樣神情低落,便向她介紹自己。
沈云舒見他名字不像尋常人家里會取的便問道:“你家中可還有親人?”
“我自記事起便在外流浪,是個孤兒,所幸一路碰到的都是好人,我這名字是幼時遇見的一個潦倒書生大哥給取的,也不知他如今在何處。”
韓俢邈提及自己的經(jīng)歷并無怨懟,滿懷感激,這種心性實(shí)在難得。
沈云舒看著他莞爾一笑。
“你笑什么?”韓修邈覺得自己在她面前好像是個孩子似的,無奈問道。
“沒,我只是覺得在這亂世有你這份心性很是難得?!鄙蛟剖婺樕系男€未淡去。
這話讓韓修邈有些不好意思,摸著后腦勺扭捏道:“你莫要取笑我。”
“如今離我們最近的是哪個城?”沈云舒岔開話題問道。
“如今離我們最近的應(yīng)該是宜城了?!表n修邈對這一塊再熟悉不過。
宜城......那離京都還遠(yuǎn)的很,靠他們這兩條腿怕是要走個兩三個月。
買兩匹精壯的馬怕是要花費(fèi)掉一半的銀子。
先入了宜城再想別的辦法。
兩人行了一個時辰,終于看見宜城的城門在不遠(yuǎn)處。
從那吃人堆里逃出來已過去兩日,將要入夜,四周又刮起了秋風(fēng)。
“阿行,今晚先在宜城住一晚吧?!表n修邈提議。
“修邈,若我們一路都住客棧,走著去京都,怕是要花上很長時間,我們買兩匹馬如何?”
沈云舒猶豫片刻開口道,這畢竟是他的銀子,若是她一人或許可以舒服些慢慢去京都,但自己有要事在身,自然是越快越好,管不得那么多了。
韓修邈知道沈云舒心中所想,便輕笑道:“阿行,我們?nèi)缃袷且粭l船上的,你向來有主意,那便聽你的,我是孤兒,哪里住不是住,哪有那么嬌氣?!?p> “嗯。”沈云舒莞爾應(yīng)聲道,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兩人入了城,城內(nèi)的街市上擺滿了攤子,各種奇玩,與郊外的慘狀截然不同。
沈云舒前世曾路過宜城,但卻未久留,當(dāng)時只是行軍經(jīng)過。
往城內(nèi)深處走,有一片空地上圍滿了百姓,沈云舒與韓修邈見此拉住一位老婦問道:
“大娘,這是在賣何物,圍了這么多人?”
“是賣孩子的,誰家人丁稀薄,或是媳婦生不出,便會買回家去傳宗接代,還有女娃娃,買回去做媳婦或是伺候人的?!?p> 老婦毫無戒備,對著沈云舒這個外鄉(xiāng)人也細(xì)細(xì)說來。
沈云舒只聽軍中有人傳過民間有倒賣奴隸的,這賣孩子倒是頭回見到,見一旁的韓俢邈臉上并無異色,問道:
“你見過?”
“我幼時被倒賣過,那時偶然得了機(jī)會逃了出來?!?p> 沈云舒自小跟著趙淵行軍打仗,不說錦衣玉食,但也沒遇到過這種事情。
她透過人群朝里面看了看,約有十幾個孩童,殺慣了人,本以為自己對此早已經(jīng)麻木了,但是還是有些不忍。
“別看了,說不定,這是改變自己命運(yùn)的時候,得了個好人家,從此也不擔(dān)心溫飽,不用受這顛沛流離的罪?!表n俢邈將她拉回來。
“那你當(dāng)時為何要逃?”沈云舒更加不解,蹙眉看著他。
“我是在外流浪被他們抓了去,我自己也可以活下去,逃出來后遇到虎策軍,就跟著他們了。”
韓俢邈是個孤兒,但是他從小就命硬,自在慣了,哪里受得了這種被人拴著的日子。
“有時你覺得是苦難,但對于有些人已經(jīng)是最好的選擇,這世上本就不公,能活下去已經(jīng)是萬幸了?!?p> 韓俢邈頓了頓,感慨道。
“能活下去已是萬幸……竟到了這個地步么。”沈云舒看著韓俢邈走遠(yuǎn),喃喃道,他的話在沈云舒心里激起一番漣漪。
二人來到一家不大的客棧門前。
“等等?!鄙蛟剖娼凶№n修邈。
“怎么了?”韓修邈不解道。
“我的衣袖上還沾著周副將的血。”沈云舒說罷便撕下衣擺的一塊布條,將血跡處纏了幾圈,“若是被店小二看見,不說今晚沒地方住,到時還可能被抓去報(bào)官?!?p> “好了,走吧?!倍俗哌M(jìn)客棧,問小二借宿馬廄呆了一晚。
兩人躺在馬廄的干草上,沈云舒睡在靠墻的一側(cè),韓修邈則靠著外頭。
沈云舒閉上眼,腦中浮現(xiàn)從前行軍時的場景,也時常席地而臥,鋪些干草在地上,部下經(jīng)常多勻些干草給她,怕她睡不舒服,她便佯裝惱怒呵斥他們:
“怎么?看不起你們家將軍?你們睡得我一樣睡得,我與你們并無不同?!?p> 部下知道自家將軍向來待屬下寬厚親和,事事都親力親為,甚少麻煩他們,可是他們知道將軍是他們的主心骨,沒有將軍,他們也只是空有一腔孤勇。
她睜開眼,前世已經(jīng)過去,現(xiàn)在的虎策軍還等著她召回京都。
想到這,她偏頭看向另一邊的韓俢邈:
“修邈,你與我說說武寧侯吧?!?p> “這武寧侯原是北邊第一首富,他在開國元年將自己的家財(cái)悉數(shù)奉上,王上大喜便封了他個侯君的位置?!?p> 原來是他,早聽說這人是個老狐貍,在外人看來,這顧家富可敵國,王上都得忌憚幾分,這相當(dāng)于將自己的身家與籌碼都交付了出去。
但怕只怕,他不只甘愿當(dāng)個侯君,好一個以退為進(jìn)。
聽說此人看上去是個儒雅之士,多次放量賑災(zāi),搭棚施粥,不沾一絲銅臭味,民間多有對他的稱頌之詞,看來此人心機(jī)頗深。
可是若武寧侯私下對虎策軍動手趙淵怎會查不到?是他故意放任……還是這武寧侯的勢力已經(jīng)足矣蒙蔽趙淵,將他身邊的人也收買了。
韓修邈見沈云舒沒有說話,以為她睡著了,自己也闔了眼,不一會,沈云舒就聽到耳邊傳來輕微的鼾聲。
她被這鼾聲打斷了思緒,噗嗤一笑,這家伙還真是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