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此刻想說的對象

　　當(dāng)天晚上，還不知道自己無意中演練了一次時間管理的海王在本館南廳舍會議室內(nèi)接待了今野義雄。

　　老賊對外務(wù)省因林真秀而有不少了解，尤其對職業(yè)官僚晉升流程非常熟悉，但一直無緣踏足這個自1885年實施內(nèi)閣制以來唯一沒有變更過名字的中央省廳?；蛟S是因其相對大眾的神秘給他帶來不小刺激，飆升了腎上腺素，以及自覺在會社中的地位因此將更加鞏固的喜悅，在咨詢與討論中，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拍胸脯保證一定會出人，堅決讓林企畫官滿意。

　　老賊如此配合，必須獎勵，所以，這名公務(wù)員不僅請客了一罐咖啡，結(jié)束后還邀請對方去居酒屋喝酒——必須聲明，這絕不是為了保證晚上真的沒有赴約的時間，也不是為了防備衛(wèi)藤美彩查崗或預(yù)防那個傻妞又犯蠢守在外務(wù)省門口而未雨綢繆。越發(fā)覺得臉上光彩的老賊更加要投李報桃了，于是堅決回請林企畫官觀看8月31日的夏巡明治神宮千秋樂公演，在林真秀推辭時甚至毫不忌諱地拿衛(wèi)藤美彩來說事。

　　“上次仙臺公演，林企畫官沒能到場，成員們都很遺憾。這次可不能再辜負(fù)她們了。特別是衛(wèi)藤，她可是第一次站表題曲第一排，林企畫官怎么好忍心令她失望呢？”

　　這讓海王想起那句“有可能的話就來看吧，我會很高興的”，思忖著，既然今天陰差陽錯沒法赴約，那公演就別再讓她失望吧，也就默認(rèn)了。這讓老賊更加確認(rèn)眼前的混蛋是個御姐控，衛(wèi)藤牌還可以多打幾次，繼而得寸進尺地認(rèn)為這么好的背鍋俠不多用用太可惜了，趁著酒興又一次提及會送下月橫濱個握會深川麻衣的握手券來，邀請林企畫官去體驗，堅持不懈地要在眼前的混蛋和辦公室樓上的混蛋之間制造矛盾——這名成員已經(jīng)提出畢業(yè)申請，現(xiàn)在不最后利用一下，壓榨出殘存的剩余價值，還等什么時候？背鍋俠不知道老賊背后的盤算，這種氣氛下和基于日本人的習(xí)慣也不好直接拒絕，同樣含糊過去。

　　推杯換盞之間，林真秀接到了堀未央奈的IM消息。

　　“林，下班了嗎？有空視頻嗎？很久沒能見到，很想你，琴子也期待著和你打招呼。”

　　完全沒想到今晚好幾個姑娘打定主意或是纏住他，或是纏住蘋果公主，不管兩人之間有沒有曖昧，堅決不給見面機會的海王茫然不覺消息背后的用意，以為這個沒安全感的姑娘來尋找存在感，有點頭疼——說行，以后對方肯定會用更多的小動作介入自己的生活，讓自己習(xí)慣她的存在；說不行，對方說得那么可憐，連色誘都用上了，實在不忍心。

　　他只好回復(fù)說：“很晚了，你早點休息吧。我正和今野桑在居酒屋喝酒，不方便?！?p>　　本以為這么說，對方該放棄了，沒想很快收到回復(fù)：“我們還沒去過居酒屋呢，那是什么樣子，讓看看，就看看嘛……”撒嬌的語氣幾乎要從文字中跑出來。

　　林真秀不免起了疑心，雖然不知道堀未央奈為什么堅持，但不妨礙他決定小小地教訓(xùn)下這個越來越大膽的姑娘。于是，裝作出去接電話，和今野義雄打了個招呼后走到門口，先是點擊了視頻通話的按鍵，趁著還沒接通，將攝像頭切換到手機背后的主攝像頭，對準(zhǔn)老賊，又放大畫面，使得那張老臉撐滿屏幕。

　　“咚”的一聲，視頻通話接通了。

　　“?！钡囊宦暎曨l通話掛斷了。

　　他還沒來得及笑出來，一股遺憾感油然而生——佐佐木琴子在屏幕中驚鴻一瞥地出現(xiàn)，吊帶紅裙傳出的似火熱情和少女全妝后的滿面嬌羞在他眼中只留下一抹殘影。

　　在看到IM上發(fā)過來的一個哭臉表情后，林真秀暗道一聲可惜，收起手機，回到座位，和毫無所知的老賊繼續(xù)喝酒聊偶像行業(yè)的秘聞，只是心里未免念叨了一下“不如意事常八九”，看著和乃木坂46姑娘們有天壤之別的那張褶子臉，腹誹一句“可與語人無二三”。

　　然而，即便很想再欣賞下鹽美人精致如洋娃娃般的美麗，他也不會重新?lián)苓^去，因為他知道，這樣做的話，堀未央奈臉上會笑，心里會難過。

　　因此，海王浪費了那個聰明面孔笨肚腸少女靈光一閃，用生日禮物名義買了漂亮裙子，并以應(yīng)該在碧玉年華的最后一天留下可以回憶的美麗照片為名，哄著佐佐木琴子費了兩個小時盛裝打扮的苦心和預(yù)備送出的福利。當(dāng)然，林真秀在赤坂宿舍里聽到鬧鐘“嘟”的響了一聲，看到電子日歷跳動到8月28日時，也不會意識到，明月白露，光陰往來，鹽美人十七歲了。

　　幾個小時后，太陽照常升起，他照樣上班，抽空分別給寺田明弘、山崎由佳子打電話，告訴他們文化交流·海外廣報課即將和M-net就《PRODUCE101》合作進行談判，征詢他們意見，是否愿意參與正式談判文件制定。

　　這兩人都去過韓國，參加過JYP的座談，知道這個項目，也很感興趣——AKB48今年負(fù)面纏身，銷售額下降，年初新開NGT48后，正在找下一個增長點。寺田明弘月初還陪同AKS社長吉成夏子去上海，在China Joy中國游戲商務(wù)大會上表示希望中國企業(yè)和他聯(lián)系，拿出合作提案。Hello! Project現(xiàn)在雖然衰退得厲害，很少能上電視媒體，但山崎由佳子作為UP-FRONT Agency母公司Up-Front Group會長山崎直樹的女兒，一直覬覦UP-FRONT Agency代表取締役社長的職位，需要業(yè)績以及與政府部門的成功合作項目給自己撐腰。因此都答應(yīng)下來，在之后幾天內(nèi)分別來到外務(wù)省與林真秀會面討論。雖不如今野義雄那樣竭力協(xié)助，但也非常細(xì)心地提出許多建議，指出不少問題，期間還承諾考慮派出成員參加聯(lián)合選秀。

　　當(dāng)正式談判文件完成最后校對，只等提交給高田真里審閱時，時間也來到了8月31日這天晚上。和課長打了個招呼后，林真秀出發(fā)前往明治神宮棒球場，去看答應(yīng)過衛(wèi)藤美彩的第13單首次披露公演。

　　雖然相比往常已經(jīng)算提早走了，但他到達時公演仍進行已久，所以才走近棒球場就聽到場內(nèi)節(jié)奏強烈的電子音樂聲傳來，仔細(xì)分辨，似乎是《世界で一番孤獨なLover》。

　　“這是白石麻衣第一次當(dāng)center的第六單中C/W曲，也是她當(dāng)center。”這個精英官僚想著，克制住想要加快步伐的念頭，繼續(xù)沉穩(wěn)地向前走，不慌不忙地來到八號檢票口檢票，又慢條斯理地走進球場看臺內(nèi)部，看到四下無人，才加快步伐。等找到電梯進入后，又連續(xù)快速按關(guān)門鍵，直到電梯門關(guān)閉。而當(dāng)?shù)竭_頂樓后，電梯門一開他就大步走出，找到門票上標(biāo)注的房間——這次送來的門票是七號看臺的包廂票，位于俗稱的山頂，要看大屏幕才知道表演什么，好在位置就在主舞臺正對面，視野還不錯。

　　推開包廂的門，震耳欲聾的歌聲和打call聲有如實質(zhì)一般撲面而來，遺憾的是，聲浪隨即平息，等他環(huán)視一眼，發(fā)現(xiàn)包廂內(nèi)并沒有人，放心地走到最前方看向舞臺時，只見到主舞臺一片黑暗，隱約燈光下，一部分表演者急匆匆向兩側(cè)撤離，另有一部分表演者從舞臺中心走出，聚在一起，接著舒緩的音樂響起，正對包廂的大屏幕中出現(xiàn)了穿著第十一單MV中打歌服的表演者身影，在虛化的全景切換成清晰的特寫后，最先出現(xiàn)的是在山元夢草莓之鄉(xiāng)見過的小圓臉，然后出現(xiàn)的是那個能認(rèn)出自己和她握過手的超級小圓臉——發(fā)型改了，中央鐵劉海，兩邊有觸須，遮住雙頰，顯得臉更小，也不那么圓了，但變得越發(fā)可愛。

　　不過，這歌實在讓他皺眉，尤其是旋律不好聽，聽起來味如嚼蠟，他甚至都閉上了眼，讓工作一整天的眼睛趁機休息一下，直到歌聲漸漸消失，歡呼聲爆發(fā)后，才被一個嘹亮的吶喊給驚醒——那是白石麻衣的聲音。

　　他立刻睜開眼，看到大屏幕上美艷輕御姐的身影一閃而過，隨即松村沙友理的臉出現(xiàn)，嚇了他一跳——那張臉不知道是胖還是腫，快變形了，讓他瞬間慶幸前幾天晚上是和老賊一起喝酒，雖然這個念頭他自己都知道很沒禮貌。

　　接下來屏幕上出現(xiàn)的是短發(fā)文藝小清新的橋本奈奈未，隨后鏡頭回到白石麻衣的身上，在快速切換的五彩燈光背景和臺下此起彼伏的打call聲中，《ガールズルール》激烈的前奏響起。

　　林真秀皺起了眉頭，歌沒問題，就是第六單的打歌服太難看了，不僅難看，還到處露。不過想想白石麻衣露了腰，裙子也挺短，算是給他這個估計以后只能當(dāng)觀眾的人一點福利，也就心平氣和了。

　　過了一會兒，大屏幕中不斷閃現(xiàn)的成員身影中出現(xiàn)了堀未央奈的單人鏡頭，讓他才舒緩開的眉頭又皺起來——雖然還是那樣短發(fā)嬌俏，但仿水手服的清涼款式配上淺水紅色的主色調(diào)，媚俗得要命，簡直就是三流セクスキャバクラ里cosplay JK的風(fēng)格，他完全看不下去。

　　還有那個雙馬尾的ace，暴露的打歌服和人設(shè)差別太大。某人連連搖頭，抨擊運營：她的形象要么像第十一單那樣抿著嘴，嚴(yán)肅憂郁，我見猶憐；要么像第八單那樣，“芳筵銀燭一相見，淺笑低鬟初目成”，否則都不搭調(diào)。

　　最后，衛(wèi)藤美彩在屏幕上一閃而過，但也就這一個鏡頭，之后再也沒出現(xiàn)過，這使得他第一次直觀感覺到格差待遇——這首歌里，center有最多的特寫鏡頭和單人鏡頭。第一排兩個護法雖然少了一些，但出現(xiàn)的頻次也很高。另外一個ace毫不遜色于她們。第二排福神只有兩三個單人鏡頭，第三排的邊緣成員除了深川麻衣有一兩個單人鏡頭外，其他成員都看不清。當(dāng)然堀未央奈除外，也不知道代役誰，鏡頭多得堪比福神，令這個警惕性很高的精英官僚快要懷疑是不是老賊知道自己會來，在隔空示好。

　　“難怪人人都想進選拔，進了選拔還想當(dāng)福神，那個一臉苦相的さゆり總是不甘心的樣子并非無因。”他這時才稍微能體會到那些邊緣成員的心情。

　　《ガールズルール》之后連著兩首都是大白牙當(dāng)center的單曲，《夏のFree & Easy》和《気づいたら片想い》，林真秀靜靜地聽，沒有太多感想——反正那身糟糕的第六單打歌服沒換，除此之外沒什么好抨擊的。

　　當(dāng)那個妖艷的隊長以今年夏巡的主題“何謂乃木坂的風(fēng)格”與白石麻衣、西野七瀨、橋本奈奈未進行抒情而空洞的朗誦表演結(jié)束后——在理智和注重邏輯的男性思維與追求快速和有效解決問題的公務(wù)員思維面前，這段MC只能得到這種評價，主舞臺暗了下來，屏幕上開始播放以“乃木坂風(fēng)格——你喜歡的歌詞是……”為名的短片。等這部以成員為主角的兩分多鐘短片播放完，隨著聚光燈的追蹤，穿著一身白色仙女裙的生田繪梨花從舞臺后走出來，抿著嘴，神情嚴(yán)肅，來到舞臺中心一鞠躬，在鋼琴邊坐下，戴上耳返，彈起鋼琴。

　　最初，林真秀完全沒聽出彈的是哪一首乃木坂46的歌，因為開篇非常激昂有力，沒有一點偶像歌曲色彩，而后變得婉轉(zhuǎn)，但也是鋼琴曲的風(fēng)格，直到十幾把小提琴開始伴奏，生田繪梨花開了口，才分辨出是他聽過的第一首乃木坂46歌曲——《何度目の青空か》。

　　然而，從第一句“誰かが閉め忘れた蛇口”到“風(fēng)に耳を塞いでた”的center獨唱部分，本該是快而不亂，可那朵大喇叭花明明歌唱水平很高，此刻唱得卻有些東倒西歪，從大屏幕上看，情緒似乎也越來越激動，這讓他感到有些疑惑。接下來的白石麻衣、西野七瀨、橋本奈奈未獨唱部分聽起來也比較急促，從生駒里奈的部分才開始正常，但到了合唱部分，這種正常與不正常又同時出現(xiàn)，在很有可能是半開麥的前提下，似乎不能歸于偶像唱歌能力差的原因。

　　到人聲部分結(jié)束，鋼琴獨奏為歌曲收尾時，屏幕上出現(xiàn)生田繪梨花的臉部特寫，林真秀因這首歌而生出的奇怪感達到頂峰——那朵大喇叭花臉上似乎有著決然的神色，像即將踏上戰(zhàn)場一樣。

　　他有點捉摸不透了。從之前調(diào)查到的信息看，這個第十單的center性格確實存在既成熟又天真，既穩(wěn)重又莽撞的矛盾，但現(xiàn)在只是公演而已，也不是第一次登臺表演，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異常表現(xiàn)？

　　不過，隨著其后《君の名は希望》中成員們表現(xiàn)恢復(fù)正常，生田繪梨花的臉上也有了淡淡的笑容，這種奇怪感又淡化了不少，直到生駒里奈說完巡演即將結(jié)束的感想詞，全體成員同唱《悲しみの忘れ方》，朵朵煙花在夏日夜空中綻放時，才又一次強烈浮現(xiàn)——大屏幕上，那朵大喇叭花淚流滿面，拿著話筒，咬著嘴唇，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后才開始說起閉幕詞。而說完后，成員們開始退場，她也是最后一個離開舞臺。在進入后臺的那一刻，守在入口的堀未央奈竟然笑著拉了她一下，大喇叭花回以微笑，兩人肩并肩地消失在舞臺上。

　　她們和好了？否則，那把達摩克利斯之劍還高懸時，這兩個有矛盾的少女沒理由會表現(xiàn)得這么親密——又沒有設(shè)定CP，不需要表演親近?？伤齻?yōu)槭裁磿秃?，堀為怎么沒對自己提過這件事？林真秀開始了思考，明治神宮棒球場內(nèi)也漸漸沉寂。不過，打call聲還是很快再度響起，為接下來的安可預(yù)熱氣氛。

　　幾分鐘后，穿著白色2015夏巡紀(jì)念圓領(lǐng)T恤和藏青色A字百褶短裙的成員們或出現(xiàn)在舞臺上，或站在花車?yán)镞M入內(nèi)場，《転がった鐘を鳴らせ!》、《嫉妬的権利》和《制服のマネキン》的歌聲依次在球場上空回蕩。當(dāng)這三首歌結(jié)束，所有成員回到主舞臺后，隨著櫻井玲香的“本來呢，到這里應(yīng)該唱最后一首歌結(jié)束了。不過，因為是最終日，所以有禮物給大家”，場內(nèi)所有燈光關(guān)閉，大屏幕開始播放動畫片的片花，在片名《心靈想要大聲呼喊?！烦霈F(xiàn)后，第13單的名字《今、話したい誰かがいる》也緊接著浮出。隨即，輕快的偶像風(fēng)音樂響起，成員們開始跳起舞來。

　　主舞臺上人影太小，完全看不出誰是誰，林真秀只能緊盯著大屏幕看。

　　先是一個整體鏡頭，隨著第一句歌詞唱出，鏡頭給了西野七瀨和白石麻衣。第二句歌詞唱起時，特寫鏡頭里，衛(wèi)藤美彩從后排走到前列。第三句歌詞的特寫鏡頭給了深川麻衣。之后幾個的鏡頭大致是三個人一個，誰唱到歌詞就給誰。大約全部都掃過后，鏡頭的規(guī)律性就不強了，但大致以歌詞為準(zhǔn)。唱到“君とだったらシーソー”時，成員們轉(zhuǎn)身側(cè)面對著觀眾席，排成首尾相接的兩列，后面的人左手拿著話筒，右手搭在前面人的肩上，串成一個圈，鏡頭的中心對準(zhǔn)了橋本奈奈未——她的身前是白石麻衣，背后是西野七瀨。等成員們收回手，右轉(zhuǎn)正面對著觀眾席時，能看出她站在了整個隊伍的中心，兩個ace是她的護法，直到隊形再次變換，回到最初的站位為止。

　　“有意思?！绷终嫘隳﹃掳?，琢磨著，“隱C待遇也沒這么好，難道她真是村松俊亮的禁臠？”

　　他還在思索，《今、話したい誰かがいる》卻已結(jié)束。成員們排成一排向觀眾最后致意。在齊聲“謝謝大家”后，那個大白牙舉起了手，不好意思地說：“那個，十分抱歉。我在副歌開始那里跳錯了好多?！逼渌蓡T紛紛安慰她，不知道誰還說：“那里拍到的是麻衣様，所以沒關(guān)系。”大白牙有點難過地反問：“真的嗎？”

　　即便腦中還在算計，聽到這種單純的對話時，他也忍不住笑出聲來，索性暫時拋開各種勾心斗角，欣賞起女偶像帶來的青春活力與生命美好。

　　這種美在真正的最后一首歌《ロマンスのスタート》唱響，成員們從主舞臺奔向副舞臺后的兩分多鐘后達到高潮——他看到歌聲中，一名成員奔向大白牙，在兩人互相摟著，肩并肩面對觀眾時，出乎人意料地左手按住她的肩膀，右手抱住她的頭，帶著燦爛的笑容，在她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而被突襲后顯得有點不知所措的大白牙在對方放開后，同樣出人意料地回敬了一個輕輕的吻，令那名成員在大白牙放開的那一刻，眼睛和嘴都因驚訝而睜得大大，隨后雀躍了起來。

　　青春是如此美麗，林真秀感受到久違的和非常純粹的心情愉悅，也認(rèn)出了這名成員是誰——《乃木坂在哪兒》的第五單選拔發(fā)布中，有一名成員打開寫有自己名字的卡片，對著攝像機展示，卡片上的數(shù)字是15，表示單曲中的站位。當(dāng)她來到選拔組成員的休息室時，之前已經(jīng)進入的白石麻衣飛奔而來，抱著她痛哭，既讓那個御姐的形象在他的心中更加豐滿立體，也讓一直以為松村沙友理是白石麻衣最好朋友的他記住了這名成員的名字——永島圣羅。

　　“真像一個沒心沒肺的傻大姐?！彼谛睦镄χf。

　　最后一首歌結(jié)束了，成員們表示感謝后開始退場，大屏幕上不斷閃過成員的臉部特寫，先是櫻井玲香，接著是橋本奈奈未，然后是衛(wèi)藤美彩。

　　拍到她時，她恰好在捋頭發(fā)，臉上帶著笑，也帶著淚，或許是注意到鏡頭掃來，左手抬起，捂住嘴，擋住因為哭泣而略有些表情崩壞的臉，讓人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聚集到那兩滴晶瑩的淚珠上——在燈光下顯得越發(fā)剔透，令人心生憐愛。

　　那天晚上對她說的話浮現(xiàn)在這個男人的心頭。

　　“你是‘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現(xiàn)在就好似‘梨花一枝春帶雨’，漂亮得很呢?！?p>　　他拿出手機，在IM上將這一句發(fā)給衛(wèi)藤美彩。

　　發(fā)完后，包廂對面的主舞臺完全黑下來，場內(nèi)燈光亮起，公演正式結(jié)束，觀眾開始退場。林真秀不想和偶像宅一起去當(dāng)電車中的沙丁魚，在包廂內(nèi)靜靜等待人潮散去，而當(dāng)回憶剛才看到景象時，忽有所感。

　　“這樣看來，她不就是‘遠(yuǎn)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嗎？那她該是‘瑰姿艷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tài)，媚于語言’了。她呢？‘明眸善睞，靨輔承權(quán)’也有點像。不過前面一句‘丹唇外朗，皓齒內(nèi)鮮’倒是有點像在說她。有趣。不過就她們跳的舞，肯定當(dāng)不起‘髣髴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fēng)之回雪’的稱贊?！?p>　　正胡思亂想間，手機響了，顯示的來電人是衛(wèi)藤美彩。

　　“林桑不愧是精英官僚，不僅會應(yīng)付國民，還很會哄女人?！?p>　　接通后，電話那頭傳來的第一句話讓他臉上不由自主地浮出笑容。

　　“你來看公演了？”沒等回答，電話那頭接著問。

　　“嗯，現(xiàn)在還在呢?！?p>　　“又被你看到我丑的樣子了，太丟人了。”

　　像在明洞那晚一樣，成熟女性流露出了小女孩的氣息，他的笑容因此更盛。

　　“女人是水做的嘛。老子說過，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其無以易之。有什么丟人的？”

　　“又用漢詩糊弄我嗎？”電話那頭笑著問。

　　“當(dāng)然不是?！彼S即詳細(xì)解釋了這段即便轉(zhuǎn)化為日語口語，對只有高中畢業(yè)的衛(wèi)藤美彩依然是很艱深的文字含義，然后說，“在韓國，她們的眼里只有化妝品，只有你注意到我在冒汗，幫我拿著衣服。前幾天，即便情緒不穩(wěn)，當(dāng)我來的時候，你還是細(xì)致體貼。這樣的溫柔如水，誰能抵擋得住呢？”

　　電話的那頭平靜了下來，只有沙沙的底噪聲在提醒通話并沒有結(jié)束。

　　“林，只要你愿意，我還能做更多。”過了一會兒，輕柔女聲傳來，情意綿綿。

　　這下輪到他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給出回復(fù)，“我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

　　“因為堀嗎？”

　　“不是?！彼⒖檀鸬溃笆且驗槲疫€背負(fù)著一些事，無法和人交往，不止是你，就算是堀也一樣。等明年下半年或許能把背負(fù)的事卸下來，那時我會給你明確回應(yīng)?！?p>　　“還是明年啊?！币宦晣@息傳來，讓他于心不忍，無比認(rèn)真地說：“衛(wèi)藤，我從來沒想過要騙你，所以在韓國時，我說明年，現(xiàn)在問我，還是只能說明年?！?p>　　“可是，不能和你再接近一點，我還是會感到失落的?！迸曔€是那樣清亮，但一聽就能感到其中包含的悵然。

　　他差點脫口而出，“那么，美彩？”然而話到了嘴邊還是硬生生停了下來，因為，以名相稱與做出承諾并無二致，他現(xiàn)在還不敢。

　　那一頭在等待，這一頭在沉默，只有沙沙的底噪聲還在提醒通話并沒有結(jié)束。

　　“是我貪心了，畢竟，還有很多人想著叫你真秀?！痹S久之后，電話那一頭情緒低沉地說，“以前，我以為和大家的關(guān)系都很好，可是那天拿著美彩淡露回練習(xí)室，有人黑著臉對我，有人過來挑釁，有人……”

　　“美……衛(wèi)藤，”他覺得心被刺痛了，打斷對面像是在自暴自棄一樣說的話，“短暫的離別是為了下一次更好的重逢，現(xiàn)在的矜持可以將寶貴的感情留給漫長的未來。請把我看做笨拙的太陽吧，不能與你距離太近，但能在你的身邊為你照亮世界?！?p>　　“林……”

　　“下一單再讓你站第一排可能比較難，暫時想不到有什么可以和今野桑交換，隱C怎么樣？”他自顧自地說，“以后第二排站位應(yīng)該能保證。如果能打聽到SME為你們爭取唱片大獎是哪一單，無論如何我都會要求今野桑在那一單給你第一排站位?！?p>　　“林，請不要這樣。否則會讓我以為對你做的一切只是為了交換?！?p>　　“那總要讓我為你做一點什么，證明我只是無法說，卻能做?！泵髅魇翘峁椭麉s說得像是懇求，而一會兒后得到了小心翼翼的詢問。

　　“可以求你一件事嗎？”

　　“你說。”

　　“今天生醬一開始還很正常，但到了準(zhǔn)備上場唱《何度目の青空か》時，她的情緒忽然很不對勁，無論彈鋼琴還是唱歌，感覺都非常激動，唱《悲しみの忘れ方》時，也是第一個流淚，好像今天的千秋樂是她的畢業(yè)公演，之后再也不能來這里一樣?！?p>　　電話那一頭停了一下，像是在組織語言，然后才繼續(xù)說，“我們下一次公演是在萬圣節(jié)，如果要去韓國參加聯(lián)合選秀，就有可能沒時間參加，接下來的圣誕節(jié)公演、四周年演唱會就更加不可能了。我擔(dān)心因為這原因，生醬今天才會情緒不穩(wěn)定。”

　　“林，別讓生醬去韓國行嗎？”同樣懇求的聲音傳來。

　　“衛(wèi)藤，你真是個溫柔的人?！彼麤]有立刻答應(yīng)，而是先開始夸獎，語氣真誠，“因為堀的原因，我看過第七單選拔發(fā)表，有幾名成員的表現(xiàn)給我很深的印象，其中就有你。我知道，那時選拔成員還不穩(wěn)定，很多人都會擔(dān)心自己進不了選拔，而你當(dāng)時更是第一次進選拔，心里想必也在忐忑不安吧?？墒?，在設(shè)樂桑讀運營寫給成員的信時，別人都沉默不語，只有你看到齋藤桑難過得低著頭，就拉著她的手，輕撫她的后背，安慰她。我那時就想，這真是一個溫柔的人啊?，F(xiàn)在，你又讓我見到了你像第七單選拔發(fā)表時一樣的溫柔?！?p>　　“林……”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的男人對自己這樣細(xì)心關(guān)注，電話中傳來的聲音更加輕柔嬌媚，濃得像要隨著電磁波流淌過來一樣。

　　他繼續(xù)說：“你知道，我是一名公務(wù)員，許多事都會往深處想。生田桑在六番町大樓里說堀會去韓國出道，而第七單選拔發(fā)布時，她表現(xiàn)出的抗拒也最明顯。別人至少還裝樣子拍下手，她叉手站著，向前平視，看都不看堀一眼。事后在自己博客中說著努力、感謝這些應(yīng)景的話，沒有一個字提到新center，提到堀，就當(dāng)不存在一樣，連像是橋本桑那樣的公開抱怨都沒有。衛(wèi)藤，有句話是這么說，世間最大的傷害莫過于無視，你說我怎么能不聯(lián)想到在這件事上她會不會別有用意呢？”

　　“林，生醬比堀還小，無論哪件事，都是小孩子不善于掩飾自己的情緒而已，要是她真的心機深沉，反而不會表現(xiàn)得這樣明顯?！?p>　　“只要是你說的，我都相信。”他又開始哄女人了，反正堀未央奈的要求只是嚇唬一下就可以，一份人情賣兩家對道德真空的公務(wù)員來說毫無壓力，“你都開口了，我怎么可能拒絕。這樣吧，她去向堀說一聲對不起，我就和今野桑說取消這個交換。”——至于老賊會不會覺得這是大喇叭花私下疏通的結(jié)果，認(rèn)定是在反抗運營，他就只能攤攤手，說一句“爺爺管殺不管埋”了。

　　這個條件真很寬大了，電話那一頭也不能提出異議，“好的，我去和生醬說。林，謝謝?！?p>　　“你我之間還需要說謝謝嗎？”事情說得差不多了，安撫應(yīng)該安撫好了，場內(nèi)的偶像宅們也走光了，他于是準(zhǔn)備回去了。

　　“嗯，以后不對你說謝謝了，來我這里吃一次飯就算謝一次了?！?p>　　他向著包廂門走去，“好呀，那我能點菜嗎？你燒的中國菜還不錯，挺想吃呢?！?p>　　“那是我第一次做中國料理，以后會學(xué)更多，做得更好吃?！?p>　　他走到了包廂門口，“我很樂意為你試菜。”

　　“哼，包含愛心的料理肯定加倍美味，以后不許說不好吃，不許說吃膩了。咦，都退場這么久了，生醬怎么還沒回休息室？奇怪了，我去找她下，早點說，早點讓她安心?！?p>　　他打開包廂門，迎面看到那朵大喇叭花近在咫尺，正望著自己，表情嚴(yán)肅，站姿像雪峰歐石南那樣有些輕輕地?fù)u曳。

　　他笑了，“不用找了，我看到她了?！彪S即，他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