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祂來了

　　由于清晨至此的種種詭遇，楚原北坐到教室里不久，上課的鈴聲就響了起來。

　　曼妙的圓舞曲從電子鈴中蹦出來，青春的時光總是在每一秒鐘起舞。

　　隔著很遠就能聽到班主任李小姐的腳步聲，那聲音回蕩在走廊里，也點撥著每一個同學(xué)的躁動心情。

　　“又是李小姐的課?！?p>　　劉湘自認上學(xué)只是換一個地方睡眠，但唯獨李小姐的課程例外。

　　此前李小姐剛教課時，他還可以打著聽課的名號看看李小姐的大長腿，并在心底橫加議論。

　　不過時間久了，李小姐自然發(fā)覺了劉湘的癡樣，說來也有趣，李小姐倒不認為這是劉湘色膽包天，反而覺得是這個吃飯機器突然改過自新了，愿意學(xué)習(xí)了。

　　自此便是常常叫他回答問題，鬧得這個睡眠達人好不安生。

　　更奇怪的是，原本劉湘倒不是困到節(jié)節(jié)課都非睡不可，但自打被李小姐常常叫起來回答問題以后，他卻是節(jié)節(jié)課都困得醉生夢死。

　　這不嘛，李小姐的腳步聲剛剛響起，剛才還在和楚原北吵吵鬧鬧的劉湘，頓時便打了個哈氣。

　　和劉湘相處這么久，楚原北多少能看出來點他在李小姐課上的異常，自然得出一個結(jié)論。

　　人啊有的時候多少有點庸人自擾。

　　譬如說，哪天半夜在家肚子疼得天翻地覆，但一到醫(yī)院就變得生龍活虎了，或者哪個撲街作者，只要不寫小說便每日夸夸其談，思如泉涌，可剛剛下筆，立刻就萎得好像被水煮過的黃瓜菜一樣。

　　當(dāng)然，這也和少數(shù)讀者的苦惱相似，平常總是堅挺如三五跟蘿卜綁在一起似的小明，每到關(guān)鍵時刻，總是會變成發(fā)霉的金針菇，松軟Q彈，螞蟻見了都直搖頭，驚呼還不夠塞牙縫的。

　　楚原北思緒的同時，教室門被人推開了。

　　“上課了，同學(xué)們?！?p>　　李小姐踏上講臺，微笑著環(huán)視四周。

　　她的聲音并不威嚴(yán)，至少相比起其他老師來，她總是和風(fēng)細雨，鮮少會動怒，但她溫暖的語調(diào)往往比其他老師的怒吼更有作用。

　　今天的李小姐很是靚麗，本就是學(xué)校少有的二十多歲的年輕老師，加上她時常穿著平底帆布鞋，難免總被當(dāng)做沒穿校服的學(xué)生。

　　而這種富有青春氣息而又總是語音和煦的老師，自然與同學(xué)們的關(guān)系都處得很好。

　　也難怪劉湘這個死胖子，一上李小姐的課，就時常把外衣拉鏈拉緊，揣著衣兜，弓著身子，一副遮遮掩掩的樣子。

　　從科學(xué)的角度來講，經(jīng)常這么做能不困才怪了呢。

　　“同學(xué)們把教材翻到28頁，今天我們復(fù)習(xí)伶官傳序?！迸_上傳來李小姐的聲音。

　　“那個小胖子干嘛呢，才剛上課就磕頭呀。”

　　“死胖子起來了?！背毕攵疾挥孟刖椭溃钚〗阏f的一定是劉湘。

　　楚原北拍了拍他，奈何這小子只是砸吧了兩下嘴，沒什么反應(yīng)。

　　周圍同學(xué)見狀都笑了起來，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打算看好戲。

　　李小姐見楚原北拍不醒他，便走下講臺打算親自點撥點撥這個不爭氣的學(xué)生。

　　也難為楚原北了，為了維護好兄弟的面子，他只好加大力度拍了他幾下，這才讓這個死胖子活了過來。

　　劉湘剛一睜眼，就整一個睡眼惺忪，好像連續(xù)幾年被關(guān)在地窖里不見天日似的。

　　“死胖子，老師讓你背上林賦呢。”楚原北給他下了個套。

　　“上林賦？”劉湘迷迷糊糊地重復(fù)了一句。

　　“對，曹操寫給康熙的那個?！?p>　　“奧，知道了?！眲⑾嫱蝗痪窳瞬簧?。

　　緊接著，他就像一個上了弦的八音盒那樣，機械般地背了起來。

　　“是公聽然而笑曰：“楚則失矣，而齊亦未為得也。夫使諸侯納貢者，非為財幣，所以述職也?！?p>　　.............

　　真真切切，聲音雖索然無味，好似老和尚念經(jīng)，但劉湘的確是把上林賦背了出來。

　　當(dāng)然，楚原北也不過只會背前幾句，他并不知道之后的內(nèi)容劉湘背的對錯。

　　但聽?wèi){劉湘那吐字清晰，毫不打岔的聲音，他斷定這絕不是亂背的。

　　要知道上林賦可不是高考篇目，那是漢代大學(xué)者司馬相如寫的，怕是連李小姐本人都不一定背過。

　　然而劉湘卻面無表情的背了下來。

　　楚原北不襟訝異，劉湘這個飯桶怕是連望廬山瀑布和詠鵝都背不明白吧。

　　這家伙正經(jīng)事全然不會，乘法口訣都磕磕絆絆，但網(wǎng)絡(luò)段子倒是聽一遍就倒背如流。

　　劉湘的背誦還在繼續(xù)。

　　然而鬧劇卻沒有收場的趨勢，剛剛李小姐明明是讓大家復(fù)習(xí)伶官傳序的。

　　可偏偏這個死胖子卻背上上林賦，自己只是跟他開個玩笑，誰知他真的會背。

　　不過，李小姐也不至于讓劉湘一直把這個課外篇目背完吧。

　　在劉湘聲聲入耳的背誦中，楚原北抬頭看向了李小姐，想要從她的表情中讀出自己的疑惑。

　　然而視線剛剛移過去，他就驚訝的發(fā)現(xiàn)，李小姐的表情格外陰冷，像是浸在水中，臉上還掛著若有若無的笑。

　　那種笑絕不像是一個老師對學(xué)生知識面廣泛的寬慰，而更像是某種陰謀詭計得逞了的奸笑。

　　李小姐站的筆直，一動不動，長發(fā)如瀑般垂下。

　　不知道什么時候，一只黑貓爬上了她的肩膀，黑貓那顆透徹晶瑩的眸子像閃爍在黑霧中的燈籠。

　　楚原北霎時間譫妄如異，這只黑貓他見過，就在他被病嬌少女靜原綁架的那個夢里，它曾被自己抱在懷中。

　　“喵~”

　　黑貓叫了一聲，那叫聲慵懶，愜意，清脆，寧靜。

　　但那并不凄厲的叫聲卻好像蘊含著無窮的魔力，如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鑰匙。

　　這叫聲過后，好像整個世界都變了，波云詭譎。

　　仿佛空氣中漂浮的是死一般的海水，是萬里波濤攜卷著云霧沖破地殼，參天的勁松向扎根的土地反向生長。

　　是向天空墜落的蘋果，堅硬如鐵的水面，漆黑遮面的陽光，沙漠中的游魚，水面里的仙人掌。

　　“亡是公聽然而笑曰：“楚則失矣，而齊亦未為得也。夫使諸侯納貢者，非為財幣，所以述職也。封疆畫界者，非為守御，所以禁淫也”。

　　耳邊又傳來了機械且毫無感情的背誦聲，而這一次不再是劉湘一個人的聲音，而是整個班級。

　　他們背的，正是上林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