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七十年代的事了,是我九歲那年,因為我十歲才上學。
那時農(nóng)村的生產(chǎn)模式是以生產(chǎn)隊為最小單位的集體工作模式。當時我家有七口人:父、母及一個哥哥兩個妹妹還有一個弟弟,可上隊里做工只有父親和哥哥倆人。人多勞力少,所以年終分不了多少糧食。如果平時不加以節(jié)省,不常常把山芋當作主食,那糧食就不夠吃。為了解決主食不吃山芋的問題,我父親在集體會上,不知費了多少口舌才分得一條牛給我放養(yǎng)。這樣,我也能掙一些工分,在年終的時候就能多分一些稻谷。
每當想起這時,我心中就有種酸苦味涌上心來,因為現(xiàn)在才明白為什么母親餐餐只吃山芋。
那個時候每當吃飯的時候,把鍋蓋一掀開,只見鍋底一點點白米飯,鍋四周貼滿了山芋。母親先為父親盛一碗米飯,然后就為哥再盛一碗米飯,最后她自己就盛滿一葫蘆瓢山芋后就端到門邊坐在小木凳上吃。我和弟妹們就一涌而上搶盛鍋底的米飯。
記得當時我看到母親正吞咽著山芋時,
就疑惑的問:
“媽,你怎么餐餐吃山芋?。俊?p> 母親臘黃的臉上擠出一些笑容,
笑著說:
“山芋好吃呀,我喜歡吃山芋啊?!?p> 當時我也沒有多想,就認為母親真的喜歡吃山芋?,F(xiàn)在想起時,那表情讓我心很痛。母親那天天吃山芋的神態(tài),現(xiàn)在才感覺到那時是艱難的吞咽著。那說自己喜歡吃山芋的話語是言不由衷的,那笑容里面有更多的無奈和慘淡。
母親是在省米飯給我們吃啊。
放牛娃,有許多古之名人作的詩,
還有多種娃娃放牛圖。
這些作品給讀者的感覺是那么的雅至和有趣,在人們欣賞一首娃娃放牛詩時,是那樣的享受;欣賞一幅娃娃放牛嘻戲圖時,是那樣的賞心悅目。諸不知美麗的背后隱藏著多少艱辛和悲涼。
夕陽余輝,農(nóng)人在山間田間勞作,那一片白白的水田里映著山景和人的身影,在閑情逸致的觀賞風景的詩人眼里是多么美麗的一幅畫卷,可是賞景者哪里知道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痛楚。
我家本來是住在一個大村子中間的,由于那個年代人們喜歡集中居住,村子里的路不像現(xiàn)在都是水泥澆灌的路,全是土路。
那時每家的家畜不像現(xiàn)在是圈養(yǎng)著的,而都是散放著的,全村各家的豬啊,雞啊,鵝等到處跑,而且到處拉屎撒尿,還有牛等。
每每到了雨季的時候,那村子里的路被踩踏得稀爛,就是穿著膠鞋都無法出門!還一個情況,那就是特別到了雨后天晴的時候,這里被太陽一照,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嗅的氣味。
還有那些家畜到處糟蹋莊稼,村民之間經(jīng)常為此發(fā)生口角,由于以上的原因,我家就搬出離村子東方大約有兩華里的一個山腰上,在那里蓋了三間茅屋。
其實我家伯父一家早五年前就搬到這里的山頂上居住了,搬到山上居住雖然孤單,但是多了一些清雅自在,沒有了以往的爭端還有那熏人的臭味。
但是,可苦了我了,因為在農(nóng)忙季節(jié)放牛是要起得很早的,一般凌晨三點鐘就要起來放牛。凌晨三點鐘天還很黑的,一個人不敢在山上放牛,只好先把牛趕到大村子里,同村子里那些放牛娃一道上山,所以我又比那些放牛娃要早起半個多小時候。
我要通過一條小田沖,再過一個水壙埂,然后再過一片竹園間的路,才能到村子里。
那天我凌晨兩點多鐘就起床了,把牛牽出牛蓬屋,然后來到牛前面,從牛頭上踩著牛角,爬上牛背。然后騎在牛背上把牛向村子方向趕。
七十年代的二、三月份天氣沒有現(xiàn)在的天氣溫暖,那時的天氣還是很冷的。
我記得那時我握著牛繩的手不敢露出衣袖。
一會兒頭上濕潤潤的,天好像在下霧。天空中寒星閃爍著,遠處西邊的山脊梁猶如一條伏臥著的野狼,好像正在伺機撲向獵物。
那竹園邊的那棵老槐樹,在黑暮下活脫脫的像個張牙舞爪的惡鬼,越看越像聽大人們說的故事里面的鬼。
突然想起前些日子晚上在伯父家玩,伯父說關于那片竹園中間路的故事,心中就對那片竹園產(chǎn)生了恐懼。我就隨便牛在路邊吃著草,并慢慢的向村子那個方向移動。
想等到天微微亮一些再經(jīng)過那片竹園。
前些日子聽伯父說那竹園中間的一條路以前出現(xiàn)過怪事,伯父說是真實的,并不是說什么故事。
說那時我的小姑大約十二、三歲的樣子,小姑我知道,她早就死了,在很小的時候。
小姑從外面打豬草回來,天快要黑了,就匆忙的走入那片竹園回家。小姑進入竹園中間的路口時,她看到路的中間邊上有一把花傘,當時小姑認為是哪家曬傘時風把傘吹到這里來了。
當走到跟前時,發(fā)現(xiàn)一個陌生的年青女人面無表情的坐在傘下,這女人在喂懷中的一個嬰兒的奶。
當時小姑并沒有在意,可是小姑走了幾步時就感覺到哪里有些不對頭,覺得那個年青女人懷中的嬰兒臉色有異樣,因為嬰兒臉如同白紙一般。
由于當時匆匆一瞟,但還是看到那嬰兒嘴并沒有吸嚅,還好像發(fā)覺那嬰兒嘴角在流血而不是奶汁。
于是小姑想回頭看看清楚,來證實自己的先前所看是否是自己看錯了眼。
當她再次回頭看時,那傘和那傘下的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聽伯父說,當時小姑發(fā)了瘋似的跑回到家,到家后就一病不起,過了七、八天身體才慢慢康復。
當時伯父說小姑遇到的是鬼,那鬼就是很久以前這里的一家兒媳婦。這家兒媳婦是被冤枉之死的,伯父說是聽我爺爺說的。當時我問是哪家的,伯父不說了,后了又講以后再說,不過伯父又說太慘了,不忍心說。
想到這些事,我也不敢再向前走了,全身透著寒意。
當時我就讓牛在田埂上慢慢吃著草,心里孤單至極。
只要一有點響動,我就會驚得一身冷汗。
當時,我是多少想早點天亮啊。
過了一會兒,能微微感覺田埂上彎彎嫩草尖上的水珠泛著微弱的光了。回頭看看我家的房子,只見我家的廚房不知什么時候已亮了燈,只見母親瘦小的身影在不停的晃動,一天的勞累從現(xiàn)在開始了。
此時我感覺有種暖流灌入全身,我有了生氣,突然感覺不怕了,也不孤單了。
天麻麻亮的時候,我騎著牛來到竹園中間的路口,路的兩邊是一米多高的土埂,土埂上長有許多很高的竹子,高竹子下面又長滿了發(fā)育不良的只有米吧高的細竹,還有長得很茂盛的刺藤緾繞在其中,路上面頂端,竹梢相連。
站在路口向路的里面看,此路猶如一個洞穴。
這條路,就是在六月份的中午,走在這里都感覺不到熱,一股清冷的風時時襲來。
此時我能看到路的盡頭一家房屋斑斑點點的土墻一角,我再向兩邊看看,只見竹園內(nèi)一塊塊的灰黃色的敗葉成堆,沒有敗葉的地方就是一堆堆各種顏色的剌藤,我知道那一堆堆剌藤的地方是一座座的墳墓。
以前在白天的時候和小伙伴們進去玩過,還見過一個很大很高的墳,這個墳從中間開了個很寬的口子,里面黑古龍冬的看不清楚,記得當時有個小伙伴突然大叫一聲:
“鬼哦!”
我們一哄而散,大家就驚慌的跑出了竹園,后了才知道那個小伙伴是開玩笑,他在遠處哈哈的大笑。
現(xiàn)在天很亮了,我用雙腿夾了夾牛的肚子,右手提了提繩子,叫了聲:
“架!”
就催促牛快快進入路口,當牛剛走幾步時就出現(xiàn)問題了。
這牛停止不前了,這牛抬起頭驚恐的向路里面看著,鼻子里時不時的發(fā)出很大的聲音。
我當時以為??吹疆愋耘A耍驗槲业呐J枪?,是不是看到我們村子里黑蛋放的母牛了。
我向路的盡頭一看,空空如也,什么東西都沒有。
我想:
是不是看到竹園里有什么東西?
我又向路兩邊的竹園里看,可也沒有發(fā)覺有什么異樣的東西。
這就奇了怪了!
可是牛就是向這條路里面驚恐的看著,一步也不敢向前走。
當時我的屁股感覺到牛背上的皮在顫抖。
能把牛嚇住,是什么東西?我又怎么什么也沒有看到?
不知怎么的,當時我一點沒有怕的感覺。
我用左手上的竹枝向牛屁股上輕輕的抽了一下,希望牛能走過去,可是牛不但不向前走反而后退幾步。我又抽了一鞭,那牛有立即要調(diào)頭逃逸的跡象。
當時我有點惱怒,幾乎是跳下牛背,我就用右手牽著牛繩,左手握著竹枝在前面橫掃,此時牛才跟在我后面走過了竹園。
以前聽過大人們說過的話,說什么人三分怕鬼,鬼是七分怕人。當時我就是這么想的,就這樣我就過去了,什么感覺也沒有,什么也沒有看到和碰到。
那個時候由于我還小,才九歲,我又喜歡和小朋友瘋玩,一玩就把那次奇遇給忘記了,一忘記就是二十幾年。
當我三十幾歲的時候,有一年農(nóng)歷六月份的一個夜晚,在伯父家納涼時,大家閑聊一些以前的經(jīng)歷和奇遇,我突然想起了我九歲放牛遇到的那件奇異的事。當我說過我在竹園那里遇到的事時,誰知我堂哥幽幽的說:
“那個地方哦-------那個地方出鬼嘛,長三也遇到過的。”
長三是我們村子里膽子最大的一個人,這個人我知道,不過現(xiàn)在不在世了。
我一聽這話,就急切的問:
“他遇到了什么啊?”
“長三年輕的時候晚上就喜歡出去玩,一玩就玩到夜里十一二點才回家。他的姐夫不是住在七里崗嗎?有一天晚上,他到他姐夫家去玩,到了快十二點的時候,他就向回走,當走到竹園路的中間時,突然“嘩”的一聲響,一看啊,路邊,也就是靠左邊的竹園埂上,就是有墳的那邊嘛,那個埂上啊,有一張白臉伸了出來,當時長三頭轟的一響?!?p> “不管怎么樣啊!長三后來對我說,反正不能跑,一跑,就不得了,那鬼就敢出來追人了。他當時就一個箭步?jīng)_了上去,就朝那張白臉搗了一拳頭?!?p> “打到了沒有啊?”
“沒有打到,當時他還爬上埂向里面看看,可什么也沒有看到,后了他就回家睡覺去了?!?p> 我靜靜的聽著,過了一會兒我情不自禁的說:
“長三膽子真大!要是現(xiàn)在的我,我不嚇得發(fā)瘋的向家跑啊?!?p> 這時我伯父大聲的說:
“你聽長三說!吹牛比!他是推天轉嘛——聽他說!天他都能推的動!聽他七屁八磨的!”
“噢!他本來膽子就大嘛?!备赣H說.
“他膽子大我相信!但是他說看到一張白臉,我就是不相信!皺蛋!”伯父高聲強調(diào)叫道。
堂哥嘻嘻笑著說:
“哦!還聽長三說,他有一次晚上納涼,看到那個竹園的最高竹子上坐著一個女人呢?!?p> “說那天晚上天氣很熱,他把竹床搬到屋外的場地上,然后就倒在竹床上睡,由于白天累很了,一倒到床上就睡著了,當他醒來時已夜里十二點多了。當時他口渴,正準備爬起來到屋里倒茶喝時,他抬頭看到那個竹園的一個竹梢上坐著一個人!起先他認為自己是看花了眼,后了仔細一看!哦嘿!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披頭散發(fā),身穿白紗一樣的衣袍,看著月亮正在笑呢?!?p> 伯父鼻子里哼了一聲,哧之以鼻。
堂哥繼續(xù)說:
“是真的嘛,他對我說的,對我說的時候六子還在場,你不相信你問他嘛。他還看到那個女人坐在竹梢上,屁股把竹梢壓得彎彎的,還翹著二郎腿呢。那個女的臉是朝著西南邊對著月亮笑的,月亮照著她側面的臉上,還能看到側面微微泛光的汗毛。”堂哥說后不作聲了。
過了一會兒,我輕聲問:
“后了呢?”
“后了啊?后了他爬坐起來看,那女的不見了,只見月光下面那彎彎的竹梢閃動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