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圖窮匕見，殺雞儆猴

　　朱純臣何嘗不知道情況危急？但倘若來的是太子，他還能扯皇帝的虎皮做大旗，狐假虎威逼太子妥協(xié)?？裳巯履耸鞘ド嫌H臨，有無上的權(quán)威，如果朱由檢鐵了心要把徐衛(wèi)良送進詔獄，他一個國公也沒啥辦法啊。

　　更重要的是，徐衛(wèi)良連個魚鱗陣都擺不好，罪責昭然若揭，朱純臣就是想要硬著頭皮幫他說情，一時間也找不到太好的理由。

　　總不能為了營救一個右掖營主將，把其他幾營的主將給搭進去吧？

　　眼下也只能寄希望于徐衛(wèi)良本人硬氣一點，先把所有的罪責都扛在自己身上，等到進了詔獄之后他再找駱養(yǎng)性這個錦衣衛(wèi)指揮使幫忙，或許事情還能有回轉(zhuǎn)的余地，否則所有人都要倒霉！

　　想到這里，朱純臣悄悄挪出了半個身位，從朱由檢的后面給徐衛(wèi)良使了個眼色。

　　陳新甲和王承恩自然是將這位成國公的小動作看了個明明白白。但不知是出于什么考慮，二人竟然詭異地同時選擇了保持沉默，沒有出聲提醒。

　　朱由檢也并不知道背后的小動作，他只是盯住了徐衛(wèi)良：“朕最后給你一次機會，你自己招供明白。否則，朕不介意連同你的下屬一起送進詔獄去。屆時駱指揮使能從你們身上問出來多少東西，朕可就不能打包票了?！痹捦獾囊馑己苊黠@：你徐衛(wèi)良要是進了詔獄，罪名會變成什么樣子可就不一定了。

　　徐衛(wèi)良心下暗叫不妙。就算他愿意為了朱純臣許諾的好處咬緊牙關(guān)，手下那些參將游擊可就未必了。在錦衣衛(wèi)的威逼利誘之下，指不定這幫人會說出什么來。

　　更重要的是，他現(xiàn)在才想起來，錦衣衛(wèi)指揮使駱養(yǎng)性，同樣和成國公朱純臣私交甚篤！

　　誰知道朱純臣這廝會不會為了做戲做全套，讓駱養(yǎng)性給自己來個獄中暴病身亡？

　　更不用說朱由檢還能讓錦衣衛(wèi)提審那些被招進來湊數(shù)的臨時兵了。

　　想到這里，饒是徐衛(wèi)良一介武夫，眼下也有了幾分兔死狐悲、萬念俱灰的悲涼。于是乎他一咬牙，恭聲道：“臣有罪，臣罪該萬死。右掖營在籍士卒合共三萬五千人，而實有士卒不過二萬，且多是老弱病殘。今日陛下檢閱，臣一時糊涂，聽信宵小奸言，從城中牙行雇了一批民夫，再加上營中各將的家丁奴仆，多湊出了這上萬人，臣自知欺瞞圣上，罪該萬死，還請陛下準臣戴罪立功。”說罷又叩首在地。

　　“上萬人？真是好大的手筆。朕當年召集諸將勤王的時候也不曾見幾人如此公忠體國。就是不知，徐將軍出了多少銀子？”朱由檢冷笑一聲，追問道。

　　“萬兩?！毙煨l(wèi)良咬牙。

　　“那也就是一人一兩銀子嘍？”朱由檢繼續(xù)冷笑，“想不到徐將軍竟然這么闊氣。我京營士卒，平素一月餉銀不過一兩二分。這些民夫隨便參與這么一趟校閱就能拿到一兩銀子，徐將軍，你難道就不怕將士們寒心嗎？”

　　此話一出，連同徐衛(wèi)良在內(nèi)，京營諸人皆是心中暗罵。要不是你這個昏君催的急，不然哪有人愿意平白當這冤大頭出這么多錢？

　　“王承恩，你來說說，內(nèi)廷這幾年撥付了多少軍餉給右掖營？”朱由檢轉(zhuǎn)身掃了一眼京營諸將，將躲在一旁看戲的王承恩點了出來。

　　開什么玩笑，既然跟著朕出來了，當然也要跟著朕一起站隊才行。別以為原本歷史上你跟著朕殉國了，接下來就能安安心心劃水。

　　王承恩也沒想到陛下會突然點自己的名。但是偏偏京營軍餉這幾十年來都是內(nèi)廷負責，所以陛下問到他頭上也確實是合情合理挑不出一點毛病。

　　但他哪還看不明白，眼下陛下準備和這幫莽夫圖窮匕見了。自己再想像剛剛一樣騎墻中立看熱鬧已經(jīng)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雖然覺得平白得罪了兩位國公和下面一大幫武夫有些虧得慌，但王承恩眼下也只能硬著頭皮站出來。

　　“回陛下，內(nèi)廷這些年都是在額定三萬五千人的基礎(chǔ)上加了一些，按照四萬人給右掖營發(fā)的餉銀?！闭f完，王承恩就又縮了回去。

　　“朕記得，徐將軍好像在右掖營干了五年了吧？”朱由檢的臉上又掛起了笑容，但這份本應(yīng)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卻讓眼下的京營眾人瑟瑟發(fā)抖。

　　“這也就是說，每年有兩萬人的軍餉落入你這個右掖營主將的口袋。考慮到徐將軍平日的人情往來、各種開銷，朕姑且算你一年吞十萬兩，那五年就是五十萬兩。也就是說，保守估計，你這些年一共貪污了內(nèi)廷，也就是朕的五十萬兩銀子……”

　　“臣冤哪！”徐衛(wèi)良連忙打斷。

　　他確實吃空餉了，但絕對沒有朱由檢說的那么多。別的不說，單單這軍餉從內(nèi)廷到京營，先是內(nèi)廷各位公公經(jīng)手先砍一刀，到了朱純臣這些京營提督協(xié)辦大臣手里再砍一刀。而除去這些上頭截留的部分，他還要分一部分給手下的參將游擊乃至把旗把總，再加上還有一些沒落勛貴乃至當下勛貴的子弟們，雖然不出征也不操練，但他們掛名在京營的軍籍里，所以這份錢也不能省?？偠灾@片利益雖然很大，但他方方面面都要打點照顧，絕不可能一個人獨吞或者吞下大頭。

　　“冤枉？你的意思是，難道王公公是在誣陷你？還是說那些軍餉不是發(fā)給你右掖營的？”朱由檢的眼睛微微瞇起，卻讓徐衛(wèi)良的壓力更大了。

　　他能怎么辦？他也很絕望啊。

　　看到就連先前一直神游物外的司禮監(jiān)大太監(jiān)王承恩眼下都投來欲要殺人的眼神，徐衛(wèi)良哪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

　　上頭無論是諸多太監(jiān)還是兩位國公，他都是絕對不可能攀咬出來的。且不說朱由檢會相信誰，但無論是內(nèi)廷還是兩位國公，在京城乃至整個帝國的高層圈子里都有著盤根錯節(jié)、密不透風的關(guān)系網(wǎng)。

　　而吃空餉這個罪名，對他來說是天崩地裂的大事，但對那些人來說只不過是無傷大雅的小事而已。他不攀咬則罷，一旦攀咬出太多人，只怕他自己進了詔獄之后都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最后一刻，他是絕對不能把兩位國公乃至太監(jiān)們咬出來的。就算要說，也要想辦法單獨面見陛下才行。

　　這點花花腸子，自然瞞不過朱由檢。所以他也不指望徐衛(wèi)良眼下能說出什么來。只不過剛剛徐衛(wèi)良本能之下的反應(yīng)倒也確實讓他注意到了之前一直因為王承恩的原因被他刻意忽略的內(nèi)廷。

　　“看來這個魚餌要再留一段時間，說不定還能從內(nèi)廷釣點東西出來?！彪[晦的瞥了一眼被遮掩在錦衣衛(wèi)當中的王承恩，朱由檢默默的做出了決定。

　　當然，眼下的事情還是要處理的。正所謂，術(shù)業(yè)有專攻。所以他找了專業(yè)人士：“陳尚書，按照我大明律，似這等將官，朝廷該如何處置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