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藏在校閱里的算計
“成國公，京師三大營的所有士卒可是全數(shù)在此？”朱由檢走到石臺邊緣，望著底下正在軍官們的呵斥聲中整隊的三大營，淡淡問道，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朱純臣原本不想出頭的，但沒奈何被點了名，只得硬著頭皮出列：“除了勇衛(wèi)營和京師九門的守衛(wèi)之外，剩下的兵……兵馬悉數(shù)在此。”
“各營的兵冊諸位可曾帶來？”
原本站在朱純臣身后的各營主將一起上前，將各營名冊一一交到駱養(yǎng)性和王承恩手中。這期間朱由檢回頭冷冷旁觀，心里又多了幾分計較。
兵冊交納完畢，朱由檢也懶得再搭理這幫酒囊飯袋，冷聲道：“都給朕跟上了?！奔阶呦率_，翻身上馬。背后駱養(yǎng)性和王承恩當先跟上，其他人也慌忙跑下來，緊跟著扶鞍上馬，跟在皇帝背后。
一行人各懷心事，跟在朱由檢背后繞了整個軍陣一圈。
隨著各營主將的心思收回來，一個個頓時沒有了說話的欲望。
而朱由檢也懶得搭理他們，只是冷笑著不說話。
站在石臺上眺望的時候，京師三大營倒也算得上盔甲鮮亮、行伍有序、兵強馬壯的威武之師。但朱由檢只是策馬走了一圈，就明白了這幫人耍的小花招。
各營列陣的隊伍，只有最前面和最外緣的一圈是那些精壯勇武、看起來可堪一戰(zhàn)的猛士，其他全是老弱病殘、面黃肌瘦之輩，甚至還有些人直接在行伍里大打哈欠，大有幾分要靠在兵器上睡過去的架勢，就連朱由檢這個皇爺親自策馬，這些人甚至都沒有抬頭望上一眼。
就這？也配是我大明最重要的、保衛(wèi)皇帝和整個京城的京師三大營的精銳？
還有后面幾個跟著策馬跑了一圈就有些微喘的將領(lǐng)，就這，也配當我大明的勛貴武臣？還特么是保衛(wèi)皇家、世襲罔替的勛貴和武臣？
看上去齊齊整整八九萬人馬，實際上能拉出去長途行軍后保證隊列整齊的，只怕不過萬余人。
而能正面和大部流寇亦或者少量建虜正面交鋒不落下風的，只怕不過四五千人。
剩下的烏合之眾，用來當炮灰都嫌跌份！
不過隨著身后眾多臣僚跟著回到石臺前，又跟在他后面走上石臺之后，朱由檢原本滔天的怒火也已經(jīng)漸漸平息下來。
倒不是不生氣了，只是覺得沒必要。
京營不是很爛嗎？爛透了正好！
這才說明自己對勇衛(wèi)營的安排是正確的。
也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有一個足夠的借口頂著勛貴和文臣們的反對重新編練京師三大營。
當然，此時的朱由檢還不知道，事實上，由于英國公府暗中的活動，他要面對的勛貴們的阻力，比他原來預料的要少得多。
說是三大營，實際上五軍營下面又分了左哨右哨和左掖右掖四營。
而這一圈下來，六營主將還好，朱純臣和徐允禎兩個國公是隱隱有些面色發(fā)白。
他倆只是習慣性的怠惰而已，又不是那些沒有家學淵源的莽夫。
六營主將對這種軍陣習以為常，甚至還有可能覺得很不錯，他倆可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但也正是如此，他倆現(xiàn)在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朱純臣還好，除了面色有些發(fā)白之外沒啥異常，徐允禎那邊都快抖成篩糠了。
這一切，自然被早一步坐下的朱由檢看在眼里。
只不過就連朱由檢和朱純臣這對君臣都沒料到，徐允禎之所以抖得這么厲害，一方面是怕，但更多的竟然是因為他太久沒有騎馬，眼下大腿內(nèi)側(cè)的皮被磨破了，正疼的厲害。
“右掖營主將何在？”朱由檢隨手拿過一份兵冊，翻了翻之后，突然出聲詢問。
“臣在！”眾將之中，有一人猛地哆嗦了一下，但還是硬著頭皮出列跪倒。
“卿叫什么名字？”
“臣，臣喚作徐衛(wèi)良?！?p> “哦？徐允禎，這廝難不成是你的親家？”朱由檢雙眼微咪，嘴里吐出的話語卻帶著幾分蝦仁豬心的意味。
事實上，這徐衛(wèi)良之所以能爬到右掖營主將的位置，走的乃是成國公府的關(guān)系。但被朱由檢這么一問，搞得徐允禎也疑神疑鬼起來。就連朱純臣也不由的下意識看了這個一直以來以自己跟班形象示人的家伙一眼。
而剛剛巡視的結(jié)果，這右掖營的方陣是最大的一個。雖然沒能仔細統(tǒng)計，但根據(jù)朱由檢闖蕩副本戰(zhàn)場的經(jīng)驗，大概不會少于兩萬人，甚至很可能能到三萬人的規(guī)模，將近占了總數(shù)的三分之一。
但其中真正能拉上戰(zhàn)場的，只怕也就是三五千人。剩下的，基本都是濫竽充數(shù)的貨色。
“看這兵冊，徐將軍軍中應(yīng)當有三萬余人馬，不知今日來了多少？”朱由檢將手中剛剛掃過一眼的冊子一拋一拋的，看向徐衛(wèi)良的眼神里卻多了幾分玩味。
“回陛下，右掖營在冊軍士共兩萬九千人，除去負責戍守城門以及少數(shù)傷病，剩下的兩萬七千人全數(shù)在此?！毙煨l(wèi)良的話語里頗有幾分自豪，畢竟，統(tǒng)共也就八九萬人，他營中就有三分之一，自然有得意的資格。
只是徐衛(wèi)良沒能看到他背后的情況，自然也不可能注意到朱純臣和徐允禎兩人一邊汗如雨下一邊玩命的想給他打眼色。
“兩位國公，莫非身體有恙？這是在做什么？”朱由檢冷冷的聲音響起，讓徐衛(wèi)良原本還有些洋洋自得的笑容頓時在臉上凝固了。
能走通成國公府的關(guān)系，他又不是真蠢，哪里還聽不出皇帝話里帶刺？
但還沒等他服軟認慫，朱由檢又開口了，這一開口，又是一招致命。
“陳卿乃是兵部尚書，不如便由你來說說，臺下這些右掖營的士卒，可上的戰(zhàn)場？可有的作用？”
陳新甲心里頓時咯噔一下。他終于明白過來，自家這位皇爺動手，可從來都沒有一招就解決問題的。
對自己，昨日下了一個連環(huán)套也就罷了，今日還特意把自己帶出來，這哪里是展示皇恩浩蕩，分明是要拿自己當槍使。
對成國公，這套肯定也早就布好了。只怕朱純臣這個蠢貨還沒發(fā)現(xiàn)呢吧。
只是他自己醒悟的也有些太晚了點。昨日的事情傳出去，文臣們必然會將他視作阿附圣上的叛徒。而今日之事，則是圣上逼著他自己自絕于勛臣。這樣一來，他陳新甲就只能老老實實當陛下的孤臣了。
用半是憐憫半是嘲弄的眼光看了正跪伏在地的兩位國公一眼，陳新甲清了清嗓子，最終還是做出了自己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