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的余光不經(jīng)意間掠過林月溪,她笑容淡了幾分,眼簾微垂。
喬兒不是把東西放進閑雪院了么,怎么她看起來一點受到驚嚇的樣子都沒有?
莫不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錯?
這春宴看似雅致,實則不過是來給高官尊爵家的庶子庶女相看用的,不止春宴,還有夏秋冬三個宴。
趙氏心底嘖了一聲。
小小庶女真是可憐,不知會被擇中哪家庶子嫁出去呢?
趙氏雖是平妻的位分,但平日里總是自比嫡妻,連住的院子都是與正牌嫡妻吳氏分東西而居,囂張氣焰日益增長,此時看林月溪的目光不自覺帶有幾分輕蔑。
其實也不怪趙氏這般想,燕朝嫡出與庶出的地位懸殊,庶女沒有資格做掌家主母,不會被擇中嫁于誰家嫡長子。
即便是高官之女,學過掌家與御人之術,也絕無可能。
這也是趙氏為何用盡手段也要做平妻的原由。
林月溪微微抬頭,捕捉到了趙氏眸光中的輕蔑,她向來心寬,直接無視掉,轉而去注意吳氏命人拿出來的一幅畫卷。
畫卷被兩個大丫鬟徐徐打開。
“這是定安侯府三公子的畫像,你們都來認一認吧!”吳氏說話時,一直看著林月溪,鳳眼蘊含深意,“定安侯府白家的三公子名喚白玥川,年僅十九歲,可惜身患頑疾。定安侯府有恩于我林家,日后見了莫要失禮?!?p> 林語姝幾個小輩皆道:“是?!?p> 畫中的少年清風霽月,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捻發(fā),腰系螭龍紋白玉佩,展露出的風姿不凡,儼然一副翩然公子的模樣。唯獨那雙眼睛,被一根約三指寬的黑布帶徹底遮住。
倒叫人好奇的緊。
林月溪將細節(jié)特征一一記下,有些猜到了吳氏的用意,鎮(zhèn)國寺中途驚馬那一夜,數(shù)吳氏與楊氏傷的最多。
當時她二人是乘坐的同一輛馬車,楊氏之所以只受了些輕傷,怕是全因那位侯夫人先救下了楊氏。
林父林關之也叫她還恩情來著。
回到閑雪院的林月溪仍舊淡漠,她記得之前知雀提過那位白三公子眼疾的事,不管是出于何種方式患上的,她都想知道,白三公子的眼睛傷到了什么程度。
畢竟定安侯府捏著林府和她一份恩情……
林月溪拿起手腕邊的瓷杯,抿了一口,里面放涼了一會兒的沸水還有些微燙。
跟著回來的扶枝,把做好的錦囊拿去漿洗熏香了。
雕花木門大開,主間只有林月溪一人。
也不知知雀何時回來。
心思千回百轉,林月溪緩緩起身,放下瓷杯去查看書架上的蘭草,葉茬中心隱隱生出了一點青綠。
外層的葉已經(jīng)在開始枯萎,極易剝離,只需輕輕一扯,便會脫落。
窗外天色漸暗,霜銀捧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匣子,進門朝林月溪行禮,神色從容道:“小姐,這便是婢子家鄉(xiāng)的土沉香?!?p> 匣子只有巴掌大,霜銀一打開,一股厚重適中且沉如木釀的香味散開,里面躺著大半似霜屑般的細粒,色如土褐,像極了泥壤。
氣味略微有點熟悉。
主間淡淡的艾草氣息本就殘留不多,此時凈數(shù)被這土沉香覆蓋替代,林月溪吸了吸鼻子,走近細看。
霜銀的衣物煥然一新,身上帶著清晰的皂角氣味,發(fā)尾半干,顯然是不久前沐浴過。
洗去了風塵仆仆,霜銀整個人都精神了很多。
林月溪用食指指腹沾了一點,坐回茶幾旁,小幅度的捻了捻,指間感觸細膩,下巴一抬,她淡淡道:“放著罷?!?p> “是?!彼y將匣子咔噠一聲合上,放置于書架靠下的空處。
西院,趙氏忿忿不平的跨進院門,其后跟著的奴仆埋低了頭,連步伐都輕了許多,極為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引火燒到自己身上。
按往常的排法,老爺今夜該歇在她的院子里的!
可偏偏不知怎么的,她費盡口舌,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磨了許久也沒把人從洗竹院里鉤出來。
想到林關之從頭到尾都無動于衷的模樣。
趙氏揪扯著帕子,冒出的怒火氣的她咬牙切齒。
哼!
下次他可別想能輕易留在西院過夜……
頭頂行廊橫梁上,一根東西突然倒垂,趙氏定睛看去,卻被看清的那紅黑各半嚇得尖叫,直挺挺倒在奴仆們手忙腳亂的懷中。
有人驚呼:“蛇!有蛇!”
不等奴仆喚人來捉,那條蛇盤繞橫梁一圈,飛快溜入縫隙不見了蹤影。
再說閑雪院這邊,霜銀抬頭正要詢問自家小姐添新傷之事,余光卻見知雀跨門而入,而自家小姐眼神示意自己退下。
霜銀無奈,再次咽下想說的話。
離開時順手掩上了那扇雕花木門。
“小姐。”知雀埋頭行禮,辦完自家小姐交代的事,她有些疲憊,“小姐吩咐的事,婢子已辦理妥當。”
林月溪頷首,端起瓷杯問道:“定安侯府白家近日可有傳出點什么?”
“回小姐,有?!敝秆哉Z頓了一瞬,“傳聞那位白三公子的眼疾,定安侯府的人找了許多大夫,醫(yī)治多年仍是不見好轉,愈發(fā)嚴重。甚至時常瘋癲,傷人無數(shù)。”
碰到唇邊的熱水迅速退至杯底,林月溪把瓷杯擱回茶幾。
是么?
“這又是從郡王府里傳出來的?”
知雀搖了搖頭,“是定安侯府命人張貼了布告,重禮求醫(yī)?!?p> 天色已晚,知雀有條不紊的去關窗點燈燃香,這是她的分內(nèi)之事,并不需要林月溪吩咐。
昏黃的光線照亮了主間,驅(qū)蚊除蟲的艾草味重新縈繞,林月溪背脊一涼,緊接著那件竹月色的外衣,及時搭在了她的肩頭。
知雀仔細的捋出被壓下的發(fā)絲,周到的替自家小姐將外衣攏嚴實些。
整理好衣擺,知雀看了眼木桌上沒怎么被動過的果糖點心,退下去找廚娘催飯菜。
四下無人,林月溪微微蹙眉,揉碎了淡漠。
傳聞不可盡信,白三公子的眼疾棘手與否。
得再觀望觀望。
春宴一行——
林月溪一雙眉頭隨著眼簾的半垂舒展,指腹沾有的土沉香粉,早就在林月溪的小動作中散落在地。
應當無事。
林父林關之中意的是何人,今日有些苗頭,像是個分了家的庶長子。
放松穩(wěn)靠在椅背,林月溪眸中暗光一閃而逝。
如何穩(wěn)妥又不動聲色的攪黃這門親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