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文鈺就說道:“娟兒,既然這屋里已經(jīng)打掃的差不多了,咱們還是完成它吧,我也正好有用?!?p> 既然有文鈺相陪,做什么鄭娟都是愿意的。雖然仍有愁緒,但情緒已經(jīng)明顯得好起來了。
這個屋子文鈺早就重新收拾過了,外面雖然變化不大,內(nèi)里卻已經(jīng)大不一樣了。
首先是墻。土坯的墻要用一層墻皮來保護,否則風吹雨打,很快就會把土坯泡爛。
以往都是用黃泥加麥秸、稻稈,或者谷糠混合后刷墻,等剝落后就再刷,每年修修補補的,也就那么過下去了。
文鈺重修屋子時,里外的墻都重新用黃泥加砂漿、石灰刷過,這樣就牢固很多,能用不少年。
屋里的炕重新盤過。用青磚砌了外層,用白灰勾了縫,炕沿還用木框重新包了邊,很是好看。
鍋臺重修在了炕的一端,和炕連在了一起,使用起來更方便了。
屋里臉盆架、桌椅也重新添過了,就連小窗都重新?lián)Q了玻璃的,住起來比以前要舒適不少。
不大工夫,兩人就把鄭娟差不多完成的舊屋給收拾完畢。文鈺點著火,烘了炕稍稍去了炕上和屋里的潮氣,順便也就燒了一鍋熱水出來。
鄭母覺得屋子長期不住人容易壞。所以,這舊屋鄭娟也?;貋?,偶爾還會住一住,所以基本用具還是有的。
文鈺稍稍的洗了一把臉,然后就對鄭娟說:“娟兒啊,看你身上臟的,臉上也成花貓了,有熱水也別浪費,你洗一洗吧。我出去辦點事,你就在這里哪里都不要去了,等我回來?!?p> 鄭娟雖然疑惑,但也答應了。
文鈺先回了一趟上坎,鄭母和月、瑤姐妹已經(jīng)回來了。
文鈺給她們講自己和鄭娟有點事情要辦,讓她們自己吃飯,不用等鄭娟。如果時間晚了,可能今晚就不回來住了。
等文鈺忙活完帶著東西再回到太平胡同時,鄭娟已經(jīng)歪在炕上睡著了。
她白皙的臉上泛出微微的頰紅,一如初春綻開的桃花那樣,粉粉潤潤。少女的唇卻要更紅許多,像戲里擦過口紅的女子。
她的唇很飽滿,飽滿的沒有唇紋。而她的兩腮,此時正現(xiàn)出淺淺的梨渦。
文鈺端詳著她的睡態(tài),像是一種享受,可以解憂祛煩,消除疲憊。仿佛是靈丹妙藥,讓文鈺覺得世界終歸美好,人生值得留戀。
在這一條如同原始族群穴居遺址的胡同里,在這一間窩似的土坯屋內(nèi),在炕沿木發(fā)亮的火炕上,睡著一個生命力旺盛,白是白紅是紅粉是粉黑是黑,仿佛剛用發(fā)面蒸出來的年輕嫵媚少女。這些,給文鈺一種超現(xiàn)實的感覺。
文鈺插上外屋木門,拿出帶來的東西布置了起來。
等鄭娟發(fā)覺屋里進了人驚醒過來的時候,屋內(nèi)已經(jīng)大變樣兒了。
正對土炕的墻上,一個大紅的雙“囍”字貼在那里,兩支很大很大的紅燭正在燃著,旺旺的,發(fā)著明亮的光。而炕邊窗臺……連窗花都貼上了。
囍墻正前方的桌上,正擺著四個盛著精致小菜的碟子,一側有個砂鍋正“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燉雞的香味彌漫全屋。
兩副碗筷,兩個酒杯,兩壺小酒。
鄭娟側跪在炕上,小腿向后斜伸,以手掩嘴,鳳眼圓睜,晶瑩的雙眸里發(fā)出的光彩直晃文鈺的眼。
“時間倉促,一時只能準備這些了,希望你不要見怪。娟兒,我想,我需要給你一個交代。言語不能表達我的感情,就以行動說話……”
“娟兒,你愿意做文鈺的妻子嗎?”
鄭娟忙不迭的點頭,像啄米的小雞,可臉上卻有些遲疑,“文鈺哥,我喜歡的,可蓉姐……”
文鈺上前摟住她,輕聲說道:“今天這里不說她人,只說咱們兩人,只問你的心意……其他的,之后我在給你細說。”
文鈺低下頭,伸出雙手捧著少女暈紅的臉,深情的看著她,說道:“娟兒,你看行嗎?”
鄭娟也看著他,含情脈脈,點頭同意了。
“炕上有新衣,你換一下,我也出去換一下衣服……”
鄭娟這才發(fā)現(xiàn),新修的炕柜前面,一襲紅衣正疊放在那里,鞋襪俱全。
等文鈺在門斗里換好衣服再進來時,一個新娘……已經(jīng)羞答答的坐在炕沿上了……
……
第二天凌晨,文鈺有事需要早走。那時天才剛擦亮,夜仍未有過去,只比昨晚稍微亮那么一點,胡同里仍是漆黑一片。
即使拖著有些不適的身體,鄭娟也執(zhí)意要送。
臨走前,鄭娟央求他說:“文鈺哥,你抱抱我……”
真的是“求”的,文鈺從鄭娟的眼神里能看出來。他心里一陣陣的又開始刺痛起來。
鄭娟墊腳伏在他耳邊,輕聲卻有些悲咽的說道:“文鈺哥,謝謝你對我和我家做的一切,我很感激你,昨天我很高興,我愿意的,我也只有這個可以感謝你了。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以后再想了,給我稍個信兒,或者給我一個眼神兒就好,我會在這里等你的……”
“等以后你不愿這樣了,也不愿再幫我們,最好也給我說一聲,我和我媽,還有光明,我們?nèi)匀粫屑つ愕?。我不會纏著你的,誰我也不會纏的。其它的你不要再做了,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
說完,鄭娟親了親他的臉頰,然后輕輕的推開了文鈺,就轉身跑了。
她的唇是冷的,親在文鈺的臉上也是涼的。
在這個無月的黎明前暗夜,那條胡同,看上去像是地上裂開的一個豁唇露齒的口子,而鄭娟,仿佛要從那道口子,跑入到……地底下去。
文鈺呆呆的站在原處,茫然的望著鄭娟的身影。
他覺得自己似乎只是是一具軀殼,或是行尸走肉,五臟六腑仿佛要被一只看不見形狀的怪獸之爪……給掏空了。
他還是想的簡單了!
鄭娟雖然讀書不多,但也有自己的堅持,尤其她建立在極端自卑基礎之上的卑微自尊。那是她能維護的最后東西了。
文鈺突然覺得,自己成了一個趁人之危的、連自己都討厭無比的卑鄙小人。
如果真的像鄭娟說的那樣下去,對他無疑是最輕松的。但他不愿,也不能接受那樣的結果。
永遠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