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回到家里，有些氣憤的問母親：“媽，你是不是和春燕她媽暗中捏鼓我倆了？我給你說啊，你們捏鼓也沒用，她愿意我還不愿意呢！”
周母說：“兩個當(dāng)媽的聚在一起，可不主要就聊兒女們的事唄，怎么，你還要限制你媽我的言論自由啊？再說人家姑娘也不錯，還在亞麻廠上班，每年發(fā)的新衣服都穿不完……”
秉昆嘟噥說：“媳婦是人，不是衣服。就算她真的是觀音，那也不投我的眼緣兒！”
周母不愛聽了，命令道：“你給我坐下！既然你把話挑明了，那咱們娘倆就真的好好說道說道。
當(dāng)年你們班的男生，不就是因為人家姑娘胖總?cè)⌒θ思覇幔扇思椰F(xiàn)在好了呀，自從參加工作，連午飯都不吃了，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瘦了嘛，我看比你姐也不差啥了。人家還對你那么上心……”
“她能和我姐比？”
周母想了想女兒這兩年的變化，覺得剛才那樣說確實有些違心，聲音緩和下來，說：“是有些比不了，可你姐那樣的有幾個？媽自己都懷疑她不是我生的了，不算她，和其他姑娘比，春燕差哪里了？?。恳稽c不差吧……”
秉昆說：“還有我文鈺哥的媳婦呢，你咋沒算上？我要讀書去了，沒功夫跟你掰扯……”
說著秉昆提上書包就往外走，周母氣的說道：“嗨……你這孩子，長本事了啊，我說一句你頂一句，光字片就這倆女人，其它還有嗎？你……氣死我了，回來咱再算賬……”
周母見他確實要去上課，也就不攔著了，這事兒慢慢來，她不急。
秉昆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學(xué)三角函數(shù)了。他學(xué)了一下午的sin、cos、tan、cot，從大姐那里上課回來，秉昆有些頭昏腦脹的走在返回的路上。
他本來腦子就遲，這些需要想像力的東西，學(xué)的更慢了，大姐周蓉本來都不想教他了，覺得他學(xué)了也沒用。
沒想到從來無可無不可的文鈺卻很堅持，他用少有的嚴(yán)肅神色告訴周蓉，說：“你不用想著偷懶，一天不成就再來一天，一年不成就再來一年，把全部初高中的課都給他補全了，要門門課都達到至少八十分以上，這是你的任務(wù)！再用五年時間，推也要給我推上去。”
周蓉雖然倔犟，雖然叛逆，但卻很聽文鈺的話。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并沒有避諱秉昆，是直接當(dāng)著周秉昆的面說的，秉昆見此，也絕了自己的僥幸心理，認真堅持了下來。
他嘴里念叨著sin、cos，走到太平胡同口，正想著是不是進小屋里自己呆一會兒，也避避在家等著自己的母親，就看見肖國慶、曹德寶他們了。
紅臉大漢似的孫趕超說道：“秉昆，發(fā)什么呆呀，看著太平胡同一動不動的，難道那里有美女不成？”
“有姑娘送他吧？”
“那還用問？不是姑娘他能站在那里這么久？”
“聽說，那胡同里不少人家沒戶口呢，秉昆，你千萬別被一個沒戶口的小狐貍精給迷住了，以后麻煩大了！”
他們顯然是喝了酒，這會兒你一句我一句，嘻嘻哈哈的打趣著秉昆。
秉昆說：“瞎說，我是抄近道才走那里的，你們一個個跟關(guān)羽似的，干啥去了？”
也不知為什么，周秉昆并沒有跟他們說過自己讀書的事兒，也沒有跟他們說過自己在太平胡同還有一個住處。
孫趕超說：“我們?nèi)鴳c家里喝喜酒去了，國慶他姐在兵團嫁給了一個老干部，是一位副營職現(xiàn)役軍人，這次和她姐一起回來度蜜月了?！?p> 肖國慶抗議道：“干部就是干部，干嘛非要加一個老字，我姐夫才三十幾歲，你們都看到了，老嗎？”
秉昆心說，這不就是之前大姐和那個馮詩人的翻版么，女人啊，做出的決定都是那么的奇怪！漂亮的、丑的，不漂亮也不丑的，都逃脫不了這個……唉……
只不過其他同來的伙計們不像秉昆有這么多感想，他們現(xiàn)在只關(guān)心朋友的心情，事實不重要。于是大家就爭著證明不但不老，還很年輕。
曹德寶還說：“你這家伙較什么真?。 ?p> ……
年輕人們嘻嘻哈哈的著，相互快樂的擁抱著，周秉昆受到感染，就趁機邀請他們春節(jié)期間到自己家里玩。大家也都愉快的接受了，定下了正月初三這個日子。
與他們分手后，秉昆獨自往家走，這時，他突然想起一首大姐周蓉曾經(jīng)讀過的一首小詩：
蓬松卷發(fā)好頭顱，
未因失聯(lián)戀而痛苦。
不曾患過百日咳，
亦無麻疹起紅斑。
尋常人生尋常過，
有限快樂剩黃金……
他至今還記得，姐姐在家中朗讀時，哥哥、冬梅姐、蔡曉光都笑咪咪的看著她，仿佛那是一首她自己寫的詩，而且寫的還正是她自己。
姐姐周蓉的一頭秀發(fā)天生有些卷曲，民間說法是自來卷，母親的解釋是因為姐姐沒出過疹子，病毒都轉(zhuǎn)移到頭發(fā)上了，結(jié)果就把頭發(fā)燒出卷來了。
母親對此還心存憂慮，經(jīng)常囑咐周周蓉一旦發(fā)燒千萬別大意。因為按民間說法，小時候沒有出過疹子的人，體內(nèi)病毒仍在，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小病變大病，給人顏色看了。
他想起這些有趣的往事，不由的興奮起來了，開始邊走邊大聲喊起這詩句來。
他由于大喊而喜歡上了這首詩，蓬松卷發(fā)、失戀、痛苦、百日咳、麻疹、尋常人生、有限快樂……
他喜歡這些大白話組成的詩句。
興奮喊叫著蹦跳著走路的秉昆忽然間停住了，他也不喊了。
因為他看見——
一個穿著警服的人，正推著自行車，站在路旁，奇怪的望著他……